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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姐,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宋溪突然放声大哭。
  “可是远洲,你身子还没好,我过不去,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宋远洲眼眶红了红,却又笑了笑。
  “姐,你不要再说对不起,我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们那时候太小了,要怪就怪我们出生在这样的家里,父亲、娘亲还有姨母和亲友,这些人我们没法选择,他们的恩怨我们没法选择,施加在我们身上的东西我们没法选择... ...我们唯一能选择的是在如今,我们渐渐脱离了这些之后,要如何过下去。”
  宋溪哭得抖动不止。
  宋远洲说着,手下抱紧了宋溪。
  “姐,你不要再做所谓地赎罪了,因为你没有罪,而我只希望你重新过活,不要再与那王培腾委屈度日,是真的重新过活。”
  “远洲!”
  宋溪忽的反过来抱住了宋远洲,宋远洲更加抱紧了宋溪。
  夕阳斜照进来。
  宋川看着这姐弟两人,也红了眼眶。
  太多年前,他们姐弟就是如此亲密无间,如今,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书房里面静悄悄的,只有止不住的抽泣声。
  门外,计英收回自己翻晒的画具,不知不觉听了一些在耳中。
  她不该继续听下去,可不知道因为什么没能走开。
  平地旋起了一阵风,吹得她迷了眼睛。
  她擦了擦眼睛,抱着画具走开了。
  *
  当晚,宋远洲在祠堂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回到歌风山房已三更鼓响。
  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宋远洲远远看着那小灯,如黑夜里的明星,冬夜里的火把一般,他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膝下的痛令他脚步稍稍踉跄,可他走得更快了。
  到了门前又不敢急急闯进去,呼出了胸中一口浊气,才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内室,床榻上平平躺着一人,她呼吸绵长,就那么静静睡着,与昏黄的小灯相伴,宋远洲心下暖意阵阵。
  他不敢扰她清梦,他轻轻地铺着地铺,待到吹熄那盏今夜为他而留的小灯,在静谧的夜中微弯了嘴角。
  她还在安静睡着,宋远洲听到她的呼吸,说不出的心安。
  他记得曾经,在记不清的某个时刻,他曾经幻想过,如果能和计家结亲该多好。
  计家多好啊,有阳光明媚的她,有开明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友爱的兄长,团结的族人... ...计家美好的一切,却又在某一天破碎,给他巨大的伤害。
  宋远洲说不清自己如今,到底对计家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只是突然想,要是自己和计英和计家的这些恩源,都是一场误会会如何?
  宋远洲念及此,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小孔氏静美的脸上诡异的笑意。
  黑夜里,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一切,会不会真的是误会呢?
  ☆、第60章 第 60 章
  幽香在黑夜中盘旋, 宋远洲模模糊糊又想起来很多从前的事情。
  从七岁那年,他的药方被动了之后,父亲万事都变得十分谨慎,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 宋远洲没再发现小孔氏向他下手。
  只是他身子不好, 常年缠绵病榻, 也许已经如了小孔氏的意,她不需要再下手了。
  而姐姐到了婚嫁的年纪,父亲不知从哪领来了王培腾。
  他当时就觉得此人有些登不上台面之感, 但小孔氏将他夸得花儿一般。
  宋远洲有几次都听到她跟父亲说,姐姐嫁给王培腾是低嫁, 嫁进去之后是不会吃亏的,又说,王培腾年纪轻轻就能中了举人, 想来过不了几年就能中进士,能帮衬他一把。
  宋远洲心下冷笑,他暗示父亲此人有些油滑,恐怕不是良配。可当时的他姐姐连看都没看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那王培腾再不如何,也是外姓, 只要不姓宋, 有什么不行的?
  宋远洲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是陪着宋川喝了许多酒, 喝到两人都醉的不省人事。
  往后面几年, 小孔氏也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父亲病倒了, 他一度担心小孔氏下手害了他父亲。
  但他悄悄地着人查探, 没有发现任何小孔氏迫害父亲的痕迹, 反倒见到小孔氏为父亲落泪,日日夜夜守在床前。
  宋远洲心里有些不知如何分辨的滋味。
  再后来父亲没了,小孔氏没有嫁人也没有大归,正正经经守孝了三年,她说就这么一辈子为父亲守着。
  宋远洲心里一直恨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将她铲除。
  母慈子孝的戏码演了许多年。
  他以为就这样了,只要小孔氏不再动作,他也不想做的太绝。
  可在计英来了宋家之后,小孔氏明显又按耐不住了。
  尤其这一次,竟然下药给王培腾,想让王培腾碰计英... ...这是怎样的恶毒?!
  她仿佛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搅乱宋家,不是为了坑害父亲,就是不想让他和他姐姐有一丝一毫的开心与幸福。
  宋远洲念及此,眼睛疲累地闭了闭,又想到了他同计英的事。
  他和计英的事情里面,会不会也有小孔氏的手在其中搅动呢?
  那些小孔氏日日夜夜守在父亲病床前的日子里,会不会父亲其实说了什么,却被小孔氏听见并瞒下了呢?
  宋远洲说不清楚,心里乱糟糟的。
  如果是误会会怎样,不是误会又会怎样?
  他怔了怔,不管怎样,他都得去查。
  想到这些,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床上的人。
  她侧身躺着,腰处勾勒一条弧线,静静睡着。
  宋远洲起身站到了她的床前,月光下,她额角有细汗黏住了细发。
  床边放着扇子,宋远洲拿起扇子,替她扇起了风。
  不知过了多久,夜深了,房内外都凉了几分,姑娘的额角不再出汗,他才回到了自己的地铺上面... ...
  下半夜,计英在细碎的声音中,翻身转醒过来,她看向睡在地铺的那位二爷。
  那人眉眼紧闭,仿佛遭受着什么痛处,在睡梦里不安地动着。
  计英皱眉,坐到床边细看过去,听到他口中溢出的只言片语。
  “父亲”“姐姐”在他口中来来回回转着,又在突然之间说了一句,“走开!别想害我!”
  计英刚要动身过去看他,就被这话吓得定住了。
  这位二爷白日里冷肃令人不敢靠近,像是冰雕的神尊,可在这句话里,计英有些错位的感官。
  他不再像个神尊了,倒像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孩... ...是那个在雪地里被背弃的小孩吗?
  不过她也没敢有什么动作,那位二爷却在睡梦里更加不安了,好像是想要醒过来,却被梦魇住了,迟迟醒不过来。
  计英静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帮他一把,将他从噩梦里叫醒。
  就在这时,宋远洲忽然呼吸急促起来,突然开口道。
  “英英,别走!回来!英英,求你了... ...”
  计英就这么被他在梦中喊到,无措了一下,但转瞬间,说不清的恼怒如开水气泡,咕咕噜噜冒了出来。
  他连做梦都要想抓她吗?!
  计英心下更为恼火,干脆回到床上,任他在梦里受罪也不叫醒他。
  可他好像是着了魔一样,旁的什么都不说了,不停地叫着,“英英,英英... ...”
  就这么一直叫了一刻钟,不知是不是没有人回应,更着急地叫个不停,手下甚至乱抓起来。
  计英被他叫的头疼,抿着嘴看了他半晌,只能又起身走了过去。
  她低头细看,见他浑身是汗,脸色发白。
  计英皱眉,叫了他,“二爷?”
  那二爷没醒,她又叫了一声,“二爷?”
  这次,梦里的二爷听见了,手突然抬了起来,就那么划了一下,竟然抓到了计英的手腕。
  计英被他吓了一大跳。
  她抽身要走,那二爷却抓得紧急了。
  “英英!英英,别走... ...”
  要不是他当真闭着眼睛,计英都怀疑他醒了。
  她忍不住拍了他的手背。
  “宋远洲,你醒醒!”
  她这么一喊,宋远洲总算醒了过来。
  他迷糊的睁开眼睛,看到计英被自己抓在手中,怔了一怔,还以为在梦里,在漫天大火的梦里。
  他忽的眼眶一热,抬手就要抱住计英,谁料却被计英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她瞪着眼睛看着他。
  宋远洲心里酸酸涨涨却不能抱她入怀,他就这么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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