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林老太洗手的时候就盯着那瓷盆在想,这瓷盆瞅着比她家里吃饭用的碗都好。
林老太的手还没洗完呢,林国芝就如同一只斗鸡中获胜的小母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院子来了,她一进屋就往刚解下围裙打算吃饭的叶知秋身边走,像是见到亲娘一样高兴。
“三嫂,你出的主意可真好!我只同朱俊刚说了你教我的那四句话,说完就要走,朱俊刚当场就跪下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说是马上就回家选个黄道吉日让我嫁进门!还许诺我说,我嫁过去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家洗衣服和做饭就行,不用出去赚钱。三嫂,你就是我的亲娘诶!”
原先她喊叶知秋一口一个泼妇的时候有多么嘴臭,现如今她喊叶知秋一口一个三嫂的时候就有多么嘴甜。
叶知秋被林国芝这态度吓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她瞅了一眼林老太的脸色,用手指指林老太,纠正林国芝说,“你可别乱认亲戚,我没有你这种不长脑子的闺女。你亲娘在那儿坐着呢!”
被叶知秋点到名的林老太抬起那张黑黢黢的脸,她看林国芝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五个字——恨铁不成钢。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赶紧吃饭!你嫂子炒了三个菜待客呢,一荤两素都挡不住你的嘴?”
对于叶知秋炒出来的菜,林老太是相当满意的,她更满意的是叶知秋对她的态度。比之前那一见面就恨不得祝她暴毙当场的态度简直好了不要太多……
而且林老太看叶知秋炒出来的这些菜也特别感动,换到她手中,逢年过节也就是这样的规格了。
林老太对着那一荤两素三道菜在那儿满腹感慨,她觉得自个儿走的那一步棋走对了——少同三房搅和在一块儿,三房还能把她当成个亲戚,要是同三房一直搅和在一块儿,她怕叶知秋哪天被逼急了就像一掌拍死野狼一样送她含泪九泉。
瞧瞧叶知秋现在,多么会做人啊……
林老太心里正感慨着呢,林刚用用筷子扒拉着菜不乐意了,“娘,原先咱不都炒五个菜的么?咋今天你就炒三个菜?”
叶知秋:“……”
林国栋:“……”
林国芝:“……”
林老太:“……?”她刚刚好像白感动了?
叶知秋瞅着林老太的那张老脸又垮了下去,感觉自个儿这顿饭吃得心堵极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看起来就像是要把这一饭桌的人再得罪一遍?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林刚,“你奶和你姑来的时候,家里的菜都买好了,东西就之前咱吃的那么点儿。你看看这盘子里装的菜的量,之前哪顿饭一盘子装这么多的菜?我为了让你们多尝尝几个味儿,之前每个盘子里装的菜都不多,今天多了两双筷子两张嘴,我要是再像之前那样做饭,一人一筷子下去就见盘子底儿了,可不得每盘子多装点儿?”
林国栋瞅了一下那三盘子菜的分量,又看了看今天吃的面条,同之前确实没什么差别,心里对叶知秋的愧疚就又多了一分。
他不应该怀疑他这通情达理的媳妇儿的。
第39章 福利
得亏林老太不知道林国栋的这些心理活动, 她要是知道了,估计能生生气出心肌梗塞来。
叶知秋全身上下哪里和‘通情达理’沾得上边儿?
林老太觉得叶知秋之所以给她和林国芝一个好脸色,完完全全是看在那金镯子的面子上。要是没有金镯子, 估计别说吃饭了,一口热水都别想喝。
这顿饭吃完,林国芝和林老太回家去等朱俊刚上门去提亲, 叶知秋把人送出了门, 然后顺手将院子里那些林老太没有收拾完的杂草给拔了, 眼看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 赶紧把林国栋和三个崽子喊起来, 撵着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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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 林老太一直都回味叶知秋做事的那一套。哪怕她心里极度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说, 叶知秋活成了绝大多数女人梦想中的样子。
甭管是家里还是家外, 事事都顺心。
她特地瞅了叶知秋好几眼, 心里的惊讶一直都没断过。
叶知秋原本就长得好, 原先在乡下的时候, 哪怕叶知秋天天都下地干活赚工分, 人看着也比其他人年轻漂亮, 再看看现如今, 叶知秋搬到了城里,还找到了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 每天在房子里待着干点儿不轻不重的活儿就能把钱给赚了,既干净又卫生,人看着比之前更加漂亮了。
再说林国栋的工作, 也比一般男人好出太多, 原先在部队上, 虽然帮衬不到家里,但月月都会把钱给寄回来,家里全都是叶知秋一人做主,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日子?男人嘛,爽一个的时候有点用,其余时间里多半都是给添堵的。要是遇到一个没啥本事还脾气不好的男人,这辈子都得活在阴影中,简直完犊子。
现在林国栋回了老家,被分配到了县委上为人民服务,地位一点都不低,赚得是没有原先在部队上赚得那么多了,但各种福利待遇不差,还能顾得上家里头。
林老太想想那次她撞到林国栋给叶知秋洗脚的画面,就觉得自个儿的命远比不上叶知秋。
而林老太不知道的是,林国栋领的是双份工资。
他是因为重伤垂危而转业的,部队里的津贴一直都给发着,一直发到六十岁。之所以有这么一个规矩,也是部队里为了让那些整天都在危险中踩钢丝执行任务的同志们放心,只要受了伤,甭管你能不能活下去,你家中妻儿的物质生活都能得到保障。
林国栋原先伤得极重,卫生队的医生都说他活不过那个冬天,可叶知秋去了之后,顿顿都是药膳大补,硬生生把林国栋身上伤掉的本源亏损给补了回来,部队上自然不会因为林国栋的身体情况得到好转就不给林国栋继续发津贴……别看叶知秋花钱不再扣扣搜搜,其实她手中攒下的钱更多。
林国芝听林老太絮絮叨叨的讲了一路,提炼出林老太的核心观点来——她觉得自个儿这个做婆婆的比不上叶知秋,方方面面都比不上。
“娘,你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去哪儿买后悔药去?你也是怪可笑的,跟我说的时候一套一套又一套,什么媳妇儿嫁进婆家来,那就是婆家的人,娘家亏欠她的地方,婆家就得好好补起来……我咋没见你在我三嫂身上补了?我三嫂要不是因为坐月子的时候被你冷对了,会记恨你这么久?你看看她对国材多么好,那院子才新起不久,说给就给了,也没见着说把那院子给四哥。难不成国材还能比四哥都早娶媳妇?”
林老太的脸色瞬间就凝滞了,她深呼吸几口气,最终化为幽幽地一叹。
“你说的这些,娘都知道。可你要问娘,后悔当初那么做么?娘的答案是不后悔。咱家的情况就那样,你大嫂和你三嫂一前一后怀上的,家里的条件就只能供得起一个孕妇,谁家不是捡着生了儿子的好好养着?”
“再说了,你大哥没本事,如果娘和你爹再不帮衬一点,你大嫂的月子肯定不好过,但你三哥能赚钱,你三嫂但凡不是那么抠,月子都不会坐成像是在苦水里泡着一样。你三嫂记恨娘偏心不公平,娘认,可娘不觉得亏心。至于你三嫂现在对娘不好,那也是一报还一报,娘谁都不怪。”
“这就是当爹娘的难处,孩子们的本事不一样大,但当爹娘的总喜欢家家都一样好,所以都会捂着良心损有余而补不足,想让没本事的孩子也不要过得太差,这种做法,往往会让那些有本事的孩子寒心。等他们当了大人之后,自然会明白这其中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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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在保健站的工作并不算忙,拿药取药根本费不了多长时间,她多数时间都在看书。
书是通过保健站向上级的防疫站申请买来的,各种各样的医药学书籍都有,甚至其中还夹杂了几本俄文医学杂志。
叶知秋带着一摞俄文医学杂志回了家,把那些杂志装进枕套里枕在脑袋下面,睡了一觉后,心中默念了一句‘签到’。
她希望自己能够签到一个熟读俄语的技能,哪怕是哑巴俄语也无所谓,能够看懂这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就成。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枕着那一摞俄文医学杂志睡觉的后果并不是如愿以偿地签到了俄语技能,而是签到了一块名叫‘颈椎修正术’的技能。
难道是那签到系统因为她枕着杂志睡觉就默认为她会得颈椎病?
不过这个技能也不错,叶知秋将那一摞俄文医学杂志放到一边去,打算等什么时候能够看懂俄文,或者是遇到能看到俄文的老师后再去学。
看书的日子里,时光缓缓流逝,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朱俊刚全家都被林国芝撂下的那四句话给吓到了,隔天就去找人算了个黄道吉日,然后拎着丰厚的彩礼登了老林家的门,然后又在县城的国营饭店里张罗了一顿饭,把林国芝和朱俊刚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订婚宴上,朱老太太送了林国芝一身红秋衣,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不断地东张西望。
朱俊刚都对自家亲娘的这表现有些不满意,瞅着空档就问朱老太太,“娘,您这是咋了?凳子坐的不舒服?我咋看着您像是坐在了老虎凳上一样,半点都不得消停呢?”
朱老太太剜了朱俊刚一眼,低声问朱俊刚,“不是说你三舅哥是副县长吗?这订婚宴上咋只见到了你大舅哥二舅哥四舅哥和小舅哥,你三舅哥呢?”
朱俊刚也不清楚为啥林国栋不来,就去悄悄问了林国芝。
林国芝的脸上有些难为情,她不敢说自己当初为了做一床陪嫁的被子就去偷拿了叶知秋的锦缎和棉花,只能模棱两可地说,“我三哥三嫂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哪有时间过来?咋了,你还怕我三哥三嫂飞走了?还是说你同我结婚就是为了见我三哥三嫂。”
朱俊刚同林国芝是有那么点儿感情在的,他看林国芝的脸色不大好看,赶紧出声哄林国芝。
朱老太太却是不屑的扭过了头去,还冲着没人会注意到的方向歪了歪嘴角,心道:“要不是因为你三哥是副县长,老娘会让你进门?要工作没工作,要文化没文化,老娘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给自家儿子选这样的媳妇!”
但朱俊刚确实同林国芝发生过关系了,这是无法否认的,朱老太太担心林国栋真的会想办法报复,只能容忍林国芝这个乡下婆娘进门。
她安慰自己说,娶这么一个儿媳进门,不是为了这儿媳,而是为了攀上高枝走捷径。
临订婚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林国栋急匆匆地骑着车赶来了,他进门就同朱俊刚和林国芝喝了一个,饱含深意地看了林国芝一眼,叮嘱道:“嫁过去之后就好好过日子,别再惹是生非,明白不?但性格也别太懦了,要是让人欺负了,就回家去喊人,咱家人口多,打群架就没怕过谁。”
前半句话是说给林国芝听的,后半句话是说给朱俊刚听的。
朱俊刚被林国栋这么敲打了一番,脸上的神色有点僵硬,但他不敢吱声。
林国栋敲打完后,从自己手中拎着的兜里拿出六瓶罐头来,放在桌上,道:“我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们六瓶罐头吧,罐头是甜的,祝你们夫妻俩日后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瓶数是六瓶,就祝你们日子的日子过得顺顺溜溜,六六大顺!”
“我还有点事,得赶紧回家一趟,就不留了,你们好好吃。结婚的时候记得提前通知啊!”
林国栋匆匆忙忙地折回了县委,将那拆开的罐头箱子重新捆绑好,骑车载着那大半箱罐头回了家。
一进家门,林国栋就看到自家客厅里堆着与他手中那箱罐头一模一样的罐头箱子,他瞅了瞅自己手里拿着的那个罐头品牌,叫仙台,再看地上放着的那盒罐头,居然也叫仙台。
恰好叶知秋从楼上拎着一根沾了灰的鸡毛掸子下来,她见林国栋也拎着一箱罐头,走过来主动坐下,问林国栋:“你们县委也发福利了?这仙台罐头不就是咱们县城的那个罐头厂做出来的么,我还没尝过呢,待会儿开几瓶给孩子们尝尝。”
叶知秋眼尖,看到林国栋手里的罐头箱子是开过封的,她就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见少了六瓶罐头,抬头看向林国栋,问,“你们县委发罐头不是一箱一箱的发?咋比我们保健站给的福利还少呢?”
第40章 进京
被叶知秋那目光扫到身上的那一刻, 林国栋感觉自己要凉了。
他求生欲上头,膝盖有些发软,讪笑着开口同叶知秋解释说, “媳妇儿,你别生气,我们发的罐头也是一箱, 但今天国芝订婚, 就在国营饭店, 国芝和朱俊刚过去亲自找我说的, 我总不能不去一趟。空手去也太不像话了,所以就拆了罐头箱子,给她们拿了六瓶过去。咱不差这点儿, 孩子们要是想吃, 我再去给他们买一些。”
叶知秋是知道县城所有吃财政的人都发了一箱罐头的,刚刚就是故意装不知道,这会儿听林国栋毫无保留地全招了,她的脸上才有了表情。
“是啊,咱家又不缺这点儿, 你做啥决定随便做,不用和我商量的。我和你说啊,我娘家人好像没怎么吃过罐头呢,我得给我娘和我妹送一些过去。你没什么意见吧?”
她刚问完林国栋,转头就自个儿把话给补起了, “我问你的意见干什么?你给你妹子送东西的时候完全没和我商量过啊。你林国栋是副县长,厉害得很, 东西都送了才来通知我一声, 是不是我不问的话, 你就打算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蒙了?”
她阴阳怪气地损了林国栋一通,走进厨房把择好的菜放进柜子里,炒锅也一并收了,然后穿上衣服扛了一箱罐头就要出门去。
林国栋赶紧跟上去问,“你这是要干啥去?”
叶知秋下巴一抬,“送我娘家一些罐头吃去。怎么,你舍不得?我拿的是我的那箱罐头,碍着你事了?轮得到你管?”
林国栋赶紧拖住叶知秋的车子不让叶知秋走,他面露为难,“你想送就送,一箱够不,不够就送两箱。哎呀……你别和我闹成不?看到你这样,我心里就闹心。”
叶知秋摇头晃脑,眼里满是戏谑,“谁和你闹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家里有个什么事儿,你都不和我商量直接就做决定了,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你做你的决定,过你的日子,我做我的决定,过我的日子,互不干涉。赶紧把手松开,别逼我使劲儿……”
这话里简直威胁满满。
叶知秋要是使劲儿了……林国栋想到了那些狼的下场,他如同触电一般赶紧松开手,但又有些不甘心,“别闹,咱真别闹。”
叶知秋把车停下,认真地同林国栋说,“林国栋,你对‘闹’的定义是什么?是你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情后,我有的正常情绪反应吗?你背着我把决定做了,回来把罐头往这儿一放,就是通知我呗,我这就叫闹?究竟是谁先找事谁先闹?”
“合着你林县长牛逼了呗,你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我还得笑脸捧着伺候你?盖一百床被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夫妻难道不就应该是同进退的么?什么时候变成需要你瞒着我把事儿做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是不是得笑话我管得太宽?可又有几个人知道我在你娘手里吃过什么样的苦?六瓶罐头同乡下一处院子比起来,哪个更值钱?我乡下一处院子说让国材住就能让国材住,六瓶罐头就舍不得给了?我告诉你,别说六瓶罐头了,六十瓶我都舍得给,但你得看看给的对象是谁。”
“在你心里,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呗。就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接济你爹你娘你妹子一点都得偷偷摸摸的,咱俩这算什么?算阶级敌人么?这婚姻还有啥意思?”
“你是林县长,位高权重,工资高津贴多,要不咱离婚吧,我这么一个让你做事都得偷偷摸摸做的人,实在配不上林县长,我不拦着你找更好的人。”
林国栋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又要闹离婚!就因为六瓶罐头的事,你就要同我闹离婚?我就想不明白了,同我离婚之后,对你究竟有什么好的?”
叶知秋自嘲道:“是啊,在林县长眼里,我住你的吃你的,像个寄生虫一样,没你我-日子都过不下去。我告诉你,结婚嘛,本来就是为了双方都舒服一点,坦诚一点,把日子给顺顺溜溜地过下去,但现在你不坦诚了,让我不舒服了,我不得赶紧同你把婚给离了?你今天能背着我把东西送给你妹子,明天就能背着我养三个小情儿,我可不想整天都疑神疑鬼的提防人,同你结婚是有好处,工资高、住得好,但离婚之后我心里自在啊! 我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还怕过不顺了?”
林国栋的脸彻底黑了,他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眼睁睁地看着叶知秋推着自行车扛着一箱罐头出了门。
叶知秋原本是打算把这箱罐头赌气拿回娘家的,可是又觉得一箱罐头实在太多,给娘家的话,亲爹亲娘亲妹子吃不上几口,都得进了那挑事精大嫂嘴里,索性连娘家都不回了,把罐头往系统空间里一塞,骑着自行车就去了保健站。
保健站是有早就开好的外出采购药物的介绍信的,只要填个时间拿了走就成。
叶知秋同主治医生许美林说了一声,然后就拿了一份介绍信去汽车站了,买票乘上汽车直奔省城,然后再从省城乘上火车直奔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