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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只是这一回却没有那样顺利,她到底有些高估了自己——鱼汤哪里是那样好做的。杀鱼、洗鱼就花了老大功夫,况且她动作并不利索,做一个菜,盘盘碟碟摆了一灶台,装菜的装葱的装姜丝的装橘皮丝的,做的时候也手忙脚乱。
  汤还没好,裴继安就到家了。
  他左右寻了一圈,只见郑氏,不见沈念禾,只觉得奇怪,问道:“念禾哪里去了?”
  郑氏笑眯眯的,道:“在厨房里头,且别进去,神神秘秘的,说要给你煮汤呢!”
  第67章 汤与手艺
  裴继安“哦”了一声,表面若无其事,心中已是有如一万只蚂蚁在乱爬,那蚂蚁还只只都多长了八条毛毛腿钩来钩去,爬得他心痒难耐,又想问,又要端着,偏不好问。
  他憋了半晌,忍不住道:“煮的菜汤吗?”
  郑氏看在眼里,也品出了一两分味道,便摇头道:“叫我在外头等,也不肯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裴继安坐在堂中,也不说回房换衣裳鞋子,只把手上提的东西一放,道:“她火都不会生,一个人在里头,定是笨手笨脚,我去瞧瞧,省得把叶子煮黄了都不晓得。”
  口中说着,已是往大步厨房走。
  郑氏只抿嘴笑,并不拦着。
  裴继安的担心并不是多余。
  沈念禾那一锅汤已经煮得七七八八,虽然不至于把叶子都熬黄了,可尝那味道,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奇怪。
  她听得外头声响,转头见到裴继安,吓得忙用盖子把锅盖了,叫道:“三哥甚时回来的!且去外头等着吃晚饭罢!”
  裴继安并不回她,而是指了指下头的底灶,道:“火要熄了。”
  沈念禾一惊,低头一看,果然方才自己添柴没添好,已是把原本的火都压黑了大半,连忙弯腰去拱火。
  裴继安就走得近了,道:“小心被炭星子溅上。”
  他没来时沈念禾已是手忙脚乱,他来了之后这一番指点,叫沈念禾更是手脚都乱得不知道怎么放。
  裴继安就把她支使到一边去看菜,自己捡张小几子坐下来帮着看火。
  他身高体壮,即便是局促地蜷坐在小几上,只要一抬头,依旧能平视看到锅里的东西。
  人都坐下了,自然不好再赶走,沈念禾只好把锅盖掀了,老实承认道:“三哥莫要笑话——我本要煮鱼汤,只是没煮好。”
  裴继安听得是鱼汤而不是什么菜汤,心中已是有了十二分的满意,温声道:“我闻着很清香,哪里没煮好了?”
  沈念禾就指着那一锅道:“我已是下了姜同葱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鱼腥味还是很浓,另有橘皮丝也抢了味。”
  她语气里颇有几分沮丧。
  裴继安就站起来看那正滚着的一锅。
  汤是清汤,用没有煎过的大鲫鱼炖出来的,汤中还放了菘菜,菜煮得已经十分软烂。
  这样一锅没有卖相的,拿出去馆子里,除非倒贴钱,不然恐怕没有人愿意吃。
  沈念禾叹了口气,道:“我想着三哥不爱吃味重的,就不煎鱼了,打算煮清汤。”又指了指一旁的空碗,“本是用白萝卜切蓉揉出汁,再下橘皮丝,又解腥,又增清香味,谁知那萝卜汁又苦又辣,橘皮丝也涩,混着鱼汤,味道奇奇怪怪的。”
  头一回做菜,菜式还做得这样异想天开,能好吃才怪。
  不过对于裴继安来说,好不好吃本来也无所谓,他拿汤匙舀了两勺,又用筷子搛了一块鱼肉并一片菘菜叶出来,一一尝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道:“鱼肉很炖得很好,也清淡,那菘菜也嫩——你把外头叶子都剥了?”
  沈念禾哪里肯信,只道:“三哥是哄我罢?这样难吃,不要硬撑了。”
  裴继安当真不觉得很难吃。
  他从前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干硬得跟石头一般的饼也吃过,可能是因为放得久了,味道还发酸,相比起来,这样特地给自己做的一道汤,色色都十分用心,哪里难吃了?
  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嫌弃,就着这一碗汤菜,当晚他比平日还多吃了一碗饭。
  沈念禾却有些受打击,觉得这是裴三哥为了自己面子,再不合胃口也要硬咽下去,再不敢随便进厨房了,只帮着郑氏打打不要紧的下手。
  郑氏在一旁看着,却是琢磨出些意思来,跑去劝裴继安道:“我厨艺不行,你平日里做菜也带带你沈妹妹,好歹学得几手,将来出嫁了也不至于叫公婆嫌弃。”
  裴继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道:“当真嫁得个小门小户,她那丈夫难道竟是不会做?怎的要她来做?”
  又道:“什么公婆,这也要嫌弃?我自帮她选,不会挑个那样不靠谱的——若不是不好太打眼,我都想雇个人回来看厨房,等我不在的时候,也不必叫婶娘下厨,烟熏火燎的,又有刀。”
  言下之意,婶娘都不想叫做饭,沈妹妹自然也不能做饭。
  裴七郎在的时候,确实从来没有叫郑氏下厨过。
  倒是裴继安的亲娘有一手好厨艺,只是也极少显露。
  郑氏抿嘴笑了笑,也不说旁的,只问道:“左近哪里有那样好的人家?”
  裴继安毫不在意,道:“念禾还小呢,不着急,等我起来了,什么好的给她找不到?”
  郑氏看着裴继安长大,对这个侄儿的能耐很有信心,自然不会认为他起不来。
  只是她冷眼看着,面前这一位已是由从前的“若有那一日,婶娘帮着给沈家妹妹看个好的”,变为了“我自帮她选”。
  却不晓得等他起来了,又会变成什么样。
  郑氏见侄儿的身材应当不怕食言而肥,便也懒得说什么,只当做一出长戏,有滋有味在一旁看着。
  倒是沈念禾被蒙在鼓里,哪里晓得这婶侄两个已经就自己的婚事讨论过好几回。
  她做了难吃的菜,再不敢轻易尝试,想着当日裴继安说要斗笠同披风,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艺实在上不得台面,特地跑去同郑氏把事情说了,又道:“我见外头斗笠都长得差不多,全是只遮雨遮雪的,半点不挡风,冷嗖嗖的,本想拿棉花同棉布缝个内衬,只是上回试过了,样子十分丑,连针脚都东歪西倒的,不如还是婶娘来弄罢?”
  郑氏也没多想,果然选了棉布,估计着裴继安的尺寸,不要小半个时辰,便把棉花缝了进去,针脚细密不说,还把那斗笠上上下下整理得十分整齐。
  沈念禾看着她飞针走线,做得出来的东西同自己给谢处耘的那一个简直天差地别,不禁由衷赞道:“婶娘做得这样好,三哥戴着必定十分合用,不知道得多喜欢!”
  第68章 银钱与礼
  郑氏还在缝缝绣绣,听得沈念禾这话,忽然就想起昨日侄儿点菜点汤的事情来。
  她若有所悟,手中动作都慢得下来,正要说话,忽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因上回沈、冯两家的事情,裴家一门上下都已经十分警惕,郑氏忙将沈念禾拦住,自己去隔门问道:“谁在外头。”
  有人回道:“是宣州柳涛巷郭家来人!”
  那人声音很响亮,一听就是大户人家养来开道的,就算隔着两重门,沈念禾也听得清清楚楚,便问道:“婶娘,是不是谢二哥他娘来了?”
  又道:“我要不要让一让?”
  郑氏摇头道:“总归是个长辈,你今后常在此处住着,总不能一直躲。”复才不情不愿地跨得出去开外头院门,又扭头抱怨,“若真是她,见得你谢二哥人已是走了,怕是又要闹一场,说我们不晓得通人情。”
  她三步一歇去地应门。
  沈念禾自认此时当要端着客人身份,省得婶娘难做,便不跟着去迎,想了想,还把桌上的披风卷了起来。
  她正要收拾斗笠,便听得外头郑氏道:“来得十分不巧,早早人便已经走了——其实不必送,这样冷的天,倒叫你们白跑一趟……”
  不多时,一男一女便跟着走了进来。
  当前那一个有些眼熟,二十上下,看着和和气气的,脸面黝黑,宽肩大背,虽是也穿着锦袍,却并未给人翩翩佳公子的感觉。
  是上回来过的郭保吉长子,唤作郭安南的。
  他后头又有一个妙龄少女,一身骑装,外披梅花大氅,虽是只有中人之姿,然则腰背挺直,行走之间十分有力,倒是令人印象极深。
  郭安南先进得门,见得沈念禾站在当中,停步行了一礼,口中称呼了一声“沈姑娘”,站了几息,复才又转向一旁的少女,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东娘……”
  郑氏便也看向沈念禾,跟着与那郭东娘介绍道:“这是我一位远亲,姓沈,因家中有事,这一向在此处暂住。”
  郭东娘半点不认生,笑着上前道:“我今岁十六,当要唤你一声妹妹罢?”
  沈念禾少不得上前回话。
  耽搁了这一会,外头已是跟了四五个随从进来,有男有女,手中俱是提了许多物什。
  郑氏皱眉道:“怎的带了这样多……”
  眼见她就要拒绝,那郭安南却是笑着道:“是我爹吩咐让带来给处耘的,说是听闻他在衙门里头做了许多事情,眼下已是能独当一面,十分高兴,因他事情多,不能自家来,便叫我兄妹二人过来看一看。”
  继父给的东西,又是给谢处耘,郑氏怎么好代为推辞。
  她想了想,便在前头带路道:“放到他房中去罢,等他回来再说。”
  领着那几个随从往后院而行。
  郑氏走了,屋中就剩得郭家两兄妹同沈念禾三人。
  来人既然不是廖容娘,沈念禾便不好再做客人,便问道:“郭大哥吃什么茶?”
  又问郭东娘。
  郭安南想了想,道:“不必那样麻烦,倒杯水便是——我们坐坐就走。”
  又拿眼睛去看郭东娘。
  郭东娘正要说话,被那一眼给看了回去,便笑一笑,道:“我也喝热水罢。”
  到底是客人,自然不能这样怠慢,沈念禾便去取了白茶。
  她点茶的功夫特地练过,此时虽然没有工具在,只是简单冲泡茶汤,又下了几样辅料而已,那动作还是如同行云般流畅,自有一番韵味在,把郭家两兄妹都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郭东娘只喝了一口,便忍不住夸道:“沈妹妹冲的好茶!”
  沈念禾笑了笑,正巧看到对方袖口处的图案,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花样?怪好看的。”
  郭东娘低头一看,笑道:“我叫丫头绣的,只得其意,不得其形——是军器监新出的重弩!”
  一面说,一面把袖子拉平,露出图案凑近给沈念禾看,道:“我实在喜欢,特地叫人在外衫上都绣了!”
  她正说得起劲,一旁的郭安南却是咳嗽了两声。
  郭东娘便自然而然地把袖子收了起来,将坐的椅子朝沈念禾的方向挪了挪,道:“不瞒沈妹妹,我今次是特地求着哥哥带我来见你的。”
  沈念禾听得一愣。
  那郭东娘又道:“我听得爹爹说,你这一处有家传的《杜工部集》抄本,其中有许多不曾问世的文章,不知是也不是?”
  沈念禾早已得裴继安交代过,说是宣州城中那一位郭监司认买了一百部,他那女儿会听说此事,倒是情理之中,便应道:“确有此事。”
  她话才落音,对面的郭东娘便露出了一个放松的表情,又从腰间把荷包取了下来,轻轻推给沈念禾,道:“我自小就喜读杜工部文,也有几个闺中密友喜好相同,因是私事,不好同爹爹讨要,只得自己来寻你——帮我留得十部出来的,等我派人来取,好不好的?”
  那荷包落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显然里头非金即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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