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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谢图见得那日正好是自己休沐,一口就应了下来,想起当日见的那沈念禾的相貌同身段,连着好几天去小酒巷的时候选人都挑不足十三的,又点名要细腰。
  同行的狐朋狗友少不得稀奇问道:“怎的这一阵转了性情?从前不都是喜欢那等熟的,而今怎的换了生的吃?这才几岁,没滋没味,干巴巴的!”
  谢图就一脸的荡漾,涎着脸喝一口酒,笑道:“你们懂什么,生的时候有生的好,等将来我得了那个好的,给你们瞧了才知道。”
  众人见他卖关子,哪里肯应,自然一拥而上,把酒乱灌,到底把人灌醉了,将话问了出来,知道原来是看上了正寄住在裴家的一个外地女子,生得十分貌美,虽然年纪小了些,已是有些年少风流之相,惹得他心心念念,不知暗暗流了多少口水。
  晓得了来由,他们就时常拿这事来起哄,说他得了个美娇娘,当真好福气,这个说成亲时要送两个美婢过来,那个说到得那一天,自己能叫某某地来的某某戏班里台柱子给他做祝贺,那妓伶是出了名的颜靓条顺,尤其声音销魂云云。
  众人说些不堪入耳的荤话,许下许多诺言,又要以此叫谢图请客喝酒,还要他许诺,等娶进门了,定要择个机会同席一回,叫那新媳妇给自己倒酒。
  谢图管着公使库,手里阔绰得很,一来十分喜欢这等一呼百应的威风,二来得了这许多承诺,又眼馋那两个曾经见过的美婢,又口水那出名的妓伶,只被人讨几顿饭,自然无有不应,至于出来倒酒什么的,他本就想着得了美妻,当要拿出来炫耀,想着自己从前也吃过旁人老婆亲手倒的酒,便也笑嘻嘻应了。
  偏此时因裴继安正管圩田、堤坝,彭莽又是个万事不理的,衙门里头大小落地的杂务都推到了谢图那老爹谢善身上,正逢这难得的捞钱机会,谢善哪里肯放手,带着一干手下只差住进了衙门里头,一时也没功夫来管儿子,倒叫他在外头肆意放纵。
  转眼到得谢母同郑氏约定好的那一日,谢图大中午的被人叫得出去,又吃喝一顿,等到酒劲下去了些,人虽没能全然清醒,晕头转向间,看得时辰都过了,眼见赶不回家,却又不舍得不去看那沈念禾,幸而此处酒铺距离裴家倒也不远,索性叫伴当搀着自己,一时走“之”字,一时走“人”字,朝着裴家而去。
  ***
  谢母却不知道自己儿子吃得这样醉了,还不忘心心念念相看的事情。
  因那谢图做事最喜多说少做,这般嘴上嚷嚷的厉害,最后没音讯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是以谢母也不放在心上,只以为儿子出去吃酒吃到兴头上,便不跟着去了。
  她到得裴家,同郑氏寒暄片刻,各自坐了下来,也不忙说正事,想互相闲聊几句,又送了些礼,复才道:“今次来主要是两桩事情,一是要多谢你家裴继安好肚量,又能干,肯看在从前两家面子上,把那公使库让得出来,我那儿子虽是嘴巴上不肯认,其实私下不知多服气,只是碍于脸面……”
  把裴继安夸了一通。
  郑氏少不得退让一回。
  两人说了半日的话,谢母见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做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我听说你家住了个外姓的姑娘家,怎的今日没见着人?”
  第193章 醉酒
  沈念禾的身份毕竟不同常人,谢母又是个素来没有往来的,郑氏并不想接这个话,便打个哈哈道:“她平日里喜静不喜动,也不爱同外人说话,今日难得老三休沐,带着两个小的出去看堤坝了。”
  谢母顿时失望极了。
  她近日被儿子在耳边不住催促,虽然口中答应了上门来探问,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正想今天好生端详一番那沈家的姑娘,看看究竟合不合做自己媳妇,谁成想其人居然不在。
  “听闻是大官人家的姑娘,生得标致得很,本想今日开开眼界,哪里晓得我竟是没这个福分。”她叹一口气,仿佛十分惋惜的样子,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个小匣子,“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好送,就给那姑娘带了两个镯子,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戴。”
  一面说,一面还亲自捧了过来。
  那匣子巴掌大,上下两层,上头那层嵌着一个翡翠镯子,下头那一层则是白玉镯子,两者的水头、品相都不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郑氏一下子就警觉起来,笑道:“无功不受禄,她一个姑娘家,也没出什么力,还同你家没什么渊源,哪里好意思收。”
  这话把关系撇得清清楚楚,十分不客气。
  谢母有个在衙门做押司的丈夫,在宣县一向过得顺风顺水,尤其这几年换了彭莽这个知县在上头,不少地方都要依仗谢善,水涨船高,做夫人的自然更多人围着拍马屁。
  从来只有她不搭理旁人,哪有被人这般不搭不理,此时碰了个软钉子,本来就有些芥蒂,心中就更不舒服了。
  虽说是给儿子娶的媳妇,可进得家门,除了生儿育女,自然还是要把孝顺自己这个婆婆放在最要紧处,因没见到沈念禾本人,不知其人性情温不温顺,老不老实,又不知身段好不好生养,谢母就不太愿意多说,略又坐了小一炷香功夫,没等到人回来,又见郑氏不来奉承自己,实在有些没趣,索性起身走了。
  谢母这一处走了尚没有多久,外头沈念禾便已经回来了。
  郑氏见得只她一个人,还有些奇怪,问道:“你三哥同你谢二哥人跑到哪里去了?”
  沈念禾一面把外头披风脱了,一面笑道:“三哥去还马了,又叫谢二哥去拿猪肉——听说那薛屠户中午新杀了两头肥猪,新鲜得很,又有好肝。”
  又道:“三哥叫我回来同婶娘说一声,下午不要着急做饭,等他回来再说。”
  她见得桌上摆着许多东西,好奇问道:“是廖夫人才来过吗?谢二哥知不知道的?”
  郑氏回道:“是衙门里谢押司家中来了人,说要谢你三哥胸怀宽……”
  “被她耽搁了半日,老得陪着坐,实在不耐烦,偏生又不能把人赶走!”郑氏又午睡的习惯,给谢母这般一耽搁,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忍不住抱怨了一会,又道,“你既是回来了,叫我先去里头眯一眯——等你三哥到了,喊他把这一桌子东西整一睁。”
  果然回得房中去休息了。
  沈念禾见桌面上东西堆得满满的,叫人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虽然不怎么擅长,还是把桌子略清了清。
  桌上摆的其余都是寻常礼物,譬如茯苓阿胶蜜枣糕点等等,只有一个小匣子上头贴着一张纸,写作“雅赠沈轻云之女”。
  她见得“沈轻云之女”几个小字,只觉得奇怪得很,暗想自己同那谢善家里也没什么交集,怎的还特有东西送给自己。
  郑氏已经去休息,她自然不太好问,只是看着实在好奇得很,便取了过来,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两个品相一般的手镯,再去翻找,又无信笺,也不见旁的东西。
  正莫名其妙间,忽听得外头有人拍门。
  她低头看了看漏刻,见得已是到了时辰,知道多半是谢处耘回来了,也不多问,径直就去应了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门一开,外头站着的不是吊着猪肉的谢处耘,却是个有些眼熟的男子。
  此人半边身子搭着一个伴当,一手扶着门框,见来的是沈念禾,喜不自胜的样子,开口道:“沈小娘子……”
  一开口,满嘴都是酒味。
  沈念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打量了对方一眼,倒是勉强认出来,问道:“可是谢押司家中的?”
  对面人一口就应了,结结巴巴道:“怎的这样见、见外,叫我谢、谢哥哥便是。”
  一面又大着舌头道:“我来寻我娘……”
  沈念禾解释道:“谢夫人恰才已经回去了。”
  她待要再说,那谢善却是摇了摇头,又道:“我还来寻……来寻裴……裴三有事……”
  对着醉鬼,说什么都白瞎。
  沈念禾便转头对那边上的伴当道:“你家这一位好似喝醉了,不如送他回家罢?”
  那伴当十分可怜,求道:“少爷说有要紧事来寻裴官人,小的也不知是什么事,不敢乱动,倒不如等一等人回来再说罢?”
  两人正说话间,那谢善“啪”的一下已经坐到了门槛上,一副骨软身软,赖地不起的模样。
  沈念禾十分不耐,只是抬头远远见得巷头处来了一人,不知背着什么东西,定睛细看,却是扛着半扇猪的谢处耘,便也松了口气,这才让到一边,指了那桌边的椅子道:“扶你家少爷去那一处坐吧。”
  伴当把谢善拖到椅子上,却是抱着肚子小声问道:“姑娘,有没有茅房,小的……”
  沈念禾便指了院子后头一处小房给他。
  那伴当拔腿就跑,剩得谢善一人瘫在交椅上,这一回倒是有了精神。
  他见得桌上那个打开的匣子,一时酒都醒了三分,咧嘴笑着口涕横流地道:“小娘子,好娘子,你见得我送来的镯子了?你见得我娘了吗?既是亲事定了,咱们这就成好事罢……”
  谢善中午吃大了酒,席上又被众人起哄,此时见得沈念禾,被酒劲催得上头,哪里还分得清今夕何夕,此处何处,只觉得热血上涌至脸,下冲于鼠蹊,正是难得的一振雄风之机,一面说,一面已是朝着沈念禾的腰腹处搂去,还把一张嘴往她的脸上亲。
  第194章 清醒
  谢善午间席上又吃了羊肉,又喝了酒,一张口就是一股的酒臭同羊膻味,此时手往前抓,弓腰前探,那姿势穷凶极恶,像个色中饿鬼一般。
  沈念禾半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着,惊得后背冷汗都出来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右脚已经先过意识,仗着自己人虽不高,腿却挺长,一脚往那谢善腰间踹去。
  她力气不算很大,幸而谢善吃醉了酒,一个站立不稳,被踹得一下子又栽倒在地,只是明明已经跌了跤,还不肯放弃,一手顺势去抓她的鞋子同小腿,另一手又要去攀她的大腿。
  眼下叫人已是来不及,沈念禾满身都是汗,口中骂道:“畜生,你做什么?!”
  她一面将脚往回缩,摸着桌子上那待客用的茶壶,顺手把那大壶盖一掀,试了里头水不热,当头就往那谢善脸上身上倒,等扔了铜壶,才拿托盘砸他的头,又拖了边上的椅子过来,把他两条腿都卡在下头,胡乱踩了两脚。
  谢善被水一浇,又给托盘这么一砸,又给连着踩了好几脚,虽是痛,倒是有些清醒过来,嘴里叫道:“痛!痛!心肝饶命!!”
  这时还不忘一口的荤话,又要伸手去抓沈念禾的手。
  他手倒是伸得挺高,只差一点就摸到的时候,却是眼前一黑,不知什么东西把他的头整个罩了起来,又重又黑,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一股子带着血腥与臭味的东西已经往他鼻子里钻。
  谢善先前喊痛,一半是真痛,一半却是喊给沈念禾听叫她住手的,此时被这东西一罩,只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急忙叫道:“救……救命!”
  声音沙哑,又急又慌,这才是真怕了。
  然则这一回他嘴巴一张,不知什么东西就呛进了喉咙,更是呼不进气了,一时惊得不行,顿生窒息之感,仿佛命在旦夕一般。
  谢善酒早醒了,拼命挣扎着想要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却是被人按着头往肚子处一通乱捶,一阵钝痛之后,那一声“啊”还没能叫出来,就听得外头有人骂道:“孽种,今日不把你这腌臜东西割了去喂狗,小爷这谢字就倒着写!”
  他心知不好,手脚乱舞想要躲开,忽然鼠蹊处又挨了重重的一下,仿若锥心一般的痛,山崩地裂一般,痛得他简直整个人都要死了过去,再忍不住,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顿时厥了过去。
  ***
  沈念禾一头一脸的汗,大半是累的,小半是吓的,那手还用力按着压住谢善双腿的交椅,按得太久,使过了力气,已是有些发抖。
  谢处耘就站在边上,一脸的狠厉,身上全是血,那脚则是踩在谢善的胯部,还要重重研磨了几下,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的妹妹你也敢打主意!当你谢小爷是好惹的?!”
  他那双手沾满了血,把半扇生猪带着下水、猪头把谢善的整个头都给罩了起来,还要用力往地下掼,一面掼,一面头也不回地朝沈念禾道:“你回房里去,不要在这里看着!”
  沈念禾喘了口气,先前不怕,现在倒是有些害怕起来——这个打法,不会出人命罢?
  她忙把谢处耘拦住,道:“谢二哥,再打要打出事了……”
  谢处耘把她的手甩开,道:“打的就是他!看老子打不死他!”
  又往那谢善胯下用力踹了一脚。
  谢善人本来已是晕了过去,被这一脚踢得一抽一抽地抖,竟是痛得又醒了过来,口中叫道:“救命!我再不敢了!”
  隔着厚厚的生猪肉同猪扇骨,那声音瓮瓮地传了出来。
  沈念禾生怕出事,急急拉着谢处耘道:“里头他还带了人来,若是传出去,谢二哥你是要进衙门的……”
  谢处耘又想甩开她的手,又怕伤了她,正僵持间,外头一人忽然肃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念禾转头一看,见得裴继安皱眉站在门口,顿时松了口气,当即道:“三哥快来,这谢善要欺负我,给谢二哥拦住了!”
  她满似以为裴继安一来,谢处耘就会收敛几分,却不想见得这一位裴三哥,谢处耘却是更疯了,狠狠踢了几下那谢善的肚子,口中叫道:“三哥,我回来时见得这人要行那等龌龊之事,好险就叫他得了手!”
  屋子里除却谢善,就只有沈念禾同谢处耘。
  裴继安一下子就想到了当日在荆山脚下的小衙署里头,谢善色眯眯盯着沈念禾的样子,一时脸色也变了,当即道:“打肚子,打吐了算我的!”
  ***
  谢善慢悠悠转醒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全身都痛,嘴巴里臭熏熏的,从喉咙里头泛起来一股猪骚味同血腥味,又有呕吐物的酸臭味,头晕乎乎的,也是又麻又痛,仿佛被闷棍敲了一百下一般,除此之外,胸口发闷,肚子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下头更是木木的,痛得已经几乎没了知觉。
  “少爷可算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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