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然而
  掌门眼睛微微睁大,逐渐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昨天已经把重复的章节替换,并补足了字数,以后一定更新前会专门校对字数!
  这章评论有红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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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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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门微微睁大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膛,霜雪般的冷意在胸膛里轰然炸开,如有实质的冰刺顺着血脉流向四肢百骸,身体仿佛将要有无数尖刺破体而出。
  掌门无需思索这是来自谁的攻击,因为在剑刃破胸而出后,他便认出了带血剑刃上的铭文。
  这剑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
  ——苏素。
  这把名为晴雪的宝剑,是他赠予苏素的拜师礼。
  “……为何?”
  他胸中血气翻涌,若不是勉力用最后的灵力维持,只怕开口就会是鲜血喷出。
  但这也只是表面糊弄的功夫罢了,掌门能感觉到,生机正在迅速离他而去,苏素那一件冲着任何修道之人都共有的死穴心脏而去,一剑粉碎,不给他任何苟活翻盘机会。
  下手之重,充分表达了他最信任的这个小徒弟杀他的心思有多重。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汇聚成了二字。
  为何?
  守一难以置信的神情,诉说着他对苏素的背刺到底感到有多么的失望愤怒。
  他似乎完全信任着这个弟子,因此才会轻易被她刺杀,此时更是表现出一副可笑而愚蠢的错愕失望姿态。
  而一直表现得孝顺盲从的苏素,此时非但没有躲开师父质疑愤慨的目光,反而细细端详着对方面庞。
  这是在做什么?
  姚末同样震惊难言,苏素之前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任何人都觉得她是对掌门愚忠的工具人,然而此时却翻脸比翻书还快?
  甚至还如此有反派风范,能愉悦欣赏来自掌门的这份痛苦怨恨?
  然而定睛看去,姚末却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
  毕竟苏素如果是刻意隐藏心机只待今日,那她此时应该悠然愉快的欣赏自己的胜利成果才是,怎么表情看起来比掌门本人还要痛苦?
  “原来我是这样期待的。”苏素却喃喃自语道。
  “只是我的期待。”她再度重复一遍。
  但她这两句话说出口,姚末便明白她为何会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了。
  想来苏素在明白自己是如何看待师父后,终于幡然悔悟准备反手背刺,结果杀都杀了,掌门临死前的表现却又给她心里捅了一刀。
  在她的背叛面前,掌门露出了由衷感到愤怒失望的表情。
  这同样说明在苏素心中,至少掌门给她的感觉是真心待她疼爱她。
  回梦阵宛如一面水镜,完整地倒映出了苏素所处的困境。
  她内心非常清楚掌门是怎样一个人渣,却又完整感受到了来自这个渣滓的爱。
  “是师父你教我的孝悌忠义,”苏素轻声说道,“您将我捡回来后,教我学了那么多年,我不能将您所授之剑轻易践踏抛弃。”
  苏素不是什么名门出身的高贵小姐,旁人听她透露过只言片语,以为她是掌门在雪地里捡回去的,便传言说这个相遇场景格外有分风雅。
  但只有苏素自己清楚他们相遇的真相。
  苏素最初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除了父母外,还有个病重的爷爷。
  她排行老三,处于一个不如大姐受器重,又不如幼妹被怜惜的尴尬位置。
  而爹娘三天两头的吵架,父亲整日酗酒浪荡,母亲独自一人洗衣养家,除了五个儿女外,还要照顾重病卧床的公公,因此早早被风霜蹉跎消磨,少得可怜的母爱也尽数给了体弱多病的幼弟。
  根据父亲喝醉后的言语来看,他们那个家之所以还能称作为家,纯粹是因为小弟的出生。
  正因此苏素从未憎恨过小弟,甚至隐约感激着他。
  更何况她也不是被完全无视了的。爷爷虽然身体虚弱,但却是个积极乐观的爱笑老头,对她们几个孙女都很疼爱。
  而且大姐也是个非常温柔细心的女孩,总能注意到被忽视的苏素,然后尽其所能的补偿安慰她,苏素有时甚至觉得,大姐要比母亲更像她的娘亲。
  但日子姑且也这么将就过着,苏素是个容易知足的小丫头。
  那时的她是个小闷葫芦,只是整日跟在大姐身后做跟屁虫。
  直到重病缠身的爷爷无法熬过清贫的生活离世,父亲终于丧失了最后的束缚,甚至就连弟弟在他也没那么被重视了,他从最初的夜不归宿到两日回一次家,四日回一次家……最后甚至有过半月回一次家。
  但沉默温顺的母亲从未质问过他。
  于是就在苏素六岁那年,父亲抛妻弃子跟着个游女私奔了。
  她的母亲,那个懦弱而没有主见的女人,第一次被迫思考起如何安排五个子女的未来。
  首先为了给当时发高烧体弱的弟弟治病,母亲将十四岁的大姐嫁给了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光棍做媳妇。
  家里得了两百文钱,换做汤药救了弟弟一命。
  来年冬天,大姐因难产死在了她居住的那间肮脏污浊的窝棚里。她哭着去找那最疼她的姐姐,却被母亲赶去给弟弟洗尿布。
  “阿姐死了啊!”她哭着问母亲,“我要阿姐!”
  “你当我便不心疼了?!”母亲苍白着消瘦的面颊,将木盆狠狠吨入她的怀中,“可你弟弟就不要活了么?!去洗尿布!”
  于是无疾而终。
  苏素只能在晚上母亲休息后,偷偷摸去阿姐葬身的乱葬岗,在坟头上面插了朵长姐生前最喜欢的小花。
  那花不知道什么名字,苏素日后也没能找到。只记得那是粉色的花,花瓣很柔软,小小的一朵,和她姐姐一样。
  同一年,因为弟弟要长身体补充营养,于是十二岁的二姐也被母亲犹豫后卖掉了。
  性子倔强独立的二姐被母亲卖去了有名的声色场所,她有次因为不堪忍受羞辱逃跑回家,却被怕惹麻烦的母亲立刻送了回去。
  然后第二天便传出来消息,说二姐因为不听话被鸨母失手打死了,一席草席子裹着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母亲额外得了鸨母一百文钱作为安抚费,因此在二姐死后还时时提及二姐的好,说她懂事知道为家里补贴。
  苏素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在母亲说那些怀念二姐的话时,默默别开了视线。
  又过了一年,幼妹也死了。
  那年大旱,人都没吃的,于是已经成为家中长姐的苏素必须每日跋涉数十里,艰难的在土地里扒拉求食。
  娘亲身体越来越差,她必须帮助娘亲分担压力,抚养年幼的弟弟妹妹。
  然而当苏素跋涉翌日好不容易挖到几根瘦巴巴的海根,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想着总算可以叫弟弟妹妹吃点干的了,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幼妹的身影。
  那三日,家里吃上了肉汤。
  但苏素没吃。
  她看见肉汤的下一秒,便面色大变,然后干呕。
  最终只能由母亲和弟弟无奈享用了那顿美餐。
  直到十岁那年,她成了苏家最有出息的女儿
  母亲用她向巫婆足足换了十两银子。
  这比将貌美的三女卖给富人做妾或者秦楼楚馆都要划算的多。
  送别她的时候,娘亲格外掉了几滴泪,还要她听巫婆的话,日后过上好日子来找她们。
  苏素最初也以为那巫婆是个什么老鸨,高价买她是要她做人侍妾。
  结果直到被捆上铁链绑上火刑架时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天生灵体,因此被这邪道巫婆买来做活炼祭品。
  原本她的一生也就该这样了。
  苏素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狂舞的火焰,黑发被火浪炙烤得卷曲。当时就连那巫婆都被她的表现震惊,说她莫不是被吓傻了。
  可事实上,苏素只是觉得疲倦,且真的没必要。
  她彻底成了举目无亲无家可归之人。
  应该说,在幼妹失踪的那一日,她的母亲与弟弟便都算是一同死在那次大灾里了。
  但也正是那日,即将被烧死的她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的师父。
  苏素从未见过有如此华贵气度的仙君,她甚至觉得,哪怕是传说中的大罗金仙,只怕也不过如此了。
  和蔼,慈祥,温暖,善良。
  世间一切的温柔词汇都适用于他。
  怎会有如此高尚完美的人?
  苏素想到。
  也正是这位老人,温和地告诉她,哭泣是不错的发泄方式。
  苏素闻言恍惚想到,似乎在大姐死后,她便再没哭过了。
  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哭泣。
  在过去的十年里,她过得还不如根狗尾巴草。不敢大声放松的笑,不敢抽泣肆意地哭,只是悄悄地坐在那里,被人戳一下了,就悄悄的摇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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