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曹贞疑惑道:“为何?”
  薛令仪揉了揉曹贞的脑袋,满脸的慈爱,说道:“她是你的祖母,你去请安也是孝道。”
  曹贞“哦”了一声,却是满心的疑惑。即为孝道,缘何以前不去呢?只是她也没再继续发问,而是拿起桌子上的空碗,为薛令仪舀了一碗米粥,双手捧着放在薛令仪面前,笑眯眯道:“娘,用饭。”
  进得长春宫,宫婢太监们忙忙碌碌来往不停,秦雪娆将曹凌请到了西暖阁,曹诺异常欢喜,跟在后面,一张小嘴一直抿着乐。
  曹凌许久没见过曹诺了,于是趁着饭食不曾上齐之前,将他叫到了跟前,询问他的功课。
  曹诺的功课一直是秦雪娆盯着的,曹凌一番提问,不由得抚掌笑道:“极好,功课学得很是扎实。”说着笑道:“该赏!”
  曹诺喜欢得不行,忙跪地谢赏。
  秦雪娆见着曹凌赞赏曹诺,心里自然欢喜,诺哥儿占着嫡出的名分,若是皇帝又心里喜欢,这太子之位必然是板上钉钉子了。
  曹凌见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叫了曹诺起身,然后示意秦雪娆和曹诺坐下,笑道:“吃吧,再耽搁一会儿,怕是饭菜都要凉了。”
  用过了早膳,曹贞便起身拜别了薛令仪。薛令仪知道她要去上骑课,笑道:“虽说马儿通人性,到底也是畜生,你需得留神些,莫要伤了自己。”
  曹贞笑道:“哪里就能骑了,女儿如今跟着先生学习如何照料马儿呢!”
  薛令仪笑道:“既如此,你便赶快去吧,莫要让先生久等。”
  曹贞离去没多时,曹凌便来了,薛令仪有些惊讶,笑着起身福礼:“给皇上请安。”又笑道:“皇上怎么来了?”
  曹凌上前揽住薛令仪,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吻,柔声道:“朕来瞧瞧你。”
  薛令仪抿唇轻笑:“皇上请坐。”转身命人看茶奉果,又随着曹凌在榻上坐下,笑道:“皇上昨儿夜里还在关雎宫呢,若说皇上该去瞧瞧谁,怎么也轮不上关雎宫。”
  曹凌端起茶碗慢慢嘬了一口,没像往常一般,顺着这话逗趣,反而神色渐渐转淡,将茶碗搁下,说道:“已经定下了,三天后,便为你们行册封礼。”
  薛令仪立时笑了,起身福礼:“多谢皇上。”
  曹凌起身将薛令仪扶起,脸上虽还笑着,眼中却仿佛笼着一层阴云,轻声道:“那几家的姑娘,定在十日后进宫。”
  薛令仪只觉心口一紧,脸上立时浮起一抹笑:“恭喜皇上喜得佳人了。”
  曹凌没说话,只是打量了一回薛令仪的脸色,见她当真不恼,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既有些安心,又有些失望。
  “你能这般想,朕心里实感安慰。”曹凌说了这话,手指轻轻在薛令仪颊面上拂过,笑道:“朕这就走了。”
  薛令仪点点头,笑着送了曹凌离去。等着曹凌的身影离开了关雎宫,薛令仪渐渐消失了笑容,抬起手轻轻抚在方才曹凌拂过的地方,只觉满心的凄凉。他再好,也终归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冷宫里,李春华坐在一把陈旧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碗米饭,一碟子腌菜,她眼神冰冷,看着这碗米饭,这碟腌菜,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再没想过,皇上竟会如此待她。可怜她一番深情,终究是错付于人了。
  “主子,你就吃些吧!好歹垫垫肚子。”绿容在一旁劝道,眼睛往四下瞅了一圈,低声恳求道:“好主子,马公公都说了,皇上这是无奈之举,这事儿老爷也是清楚的,都是太后逼迫得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主子为何还这般不开心?”
  李春华冷冷道:“要我开心什么?什么无奈之举,都是骗人的。之前薛氏虽是一直在做小底伏,可我也听说了,她也惹过太后发怒,跪在廊檐下,没多久皇上就来了,又是求情,又是说好话,太后便宽恕了她。既是做戏,为什么那时候不做,偏偏我才入宫,也不过才顶撞了一次,便这般对待我。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薛氏受苦。我算什么,一枝看厌的花罢了!”
  绿容知道这位主子又钻牛角尖儿了,不由得苦苦求道:“主子,现在王爷已经成了皇上,跟以前再不一样了。所谓是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主子万不可心怀怨怼,到时候吃亏的便不只是主子一个,连李家也要受到牵连的。”
  闻得此言,李春华眼中水波微动,她想起了李家,也想起了曹恩。
  “恩哥儿呢?你来了,谁在照看他?”
  绿容忙道:“是绿萝在照看着,主子莫要担心。”
  可李春华如何能不担心,起身推着绿容叫她走:“你快走,绿萝性子单纯,这宫里又不比王府,你去照看好恩哥儿,便是忠心于我了。”
  绿容倒没坚持,担忧地看着李春华,慢慢往门外走去。
  李春华摆摆手:“去吧去吧,我死不了的。”
  等着绿容一走,这院子里一时间便空落了起来,李春华转回身坐在桌子前,拎起筷子端起碗,刚吃了一口,门口处就传来的一些动静。
  是个陌生的宫婢。
  李春华冷冷瞧了她一眼,转回头吃了一口米,冷冷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那宫婢福了一礼,回道:“奴婢是慈安宫的,太后差奴婢过来问问夫人,不知道夫人可曾想过这太子之位?”
  第83章
  李春华慢慢搁下了饭碗, 视线里,蛛网密结,墙体斑驳。她自打落地, 何时住过这样的屋子,吃过这种苦头。这一切, 不都是拜那个慈安宫太后所赐。如今又来挑拨是非,真以为她是个傻子,就任凭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成?
  “太后说笑了,什么太子之位, 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忠于皇上,不但臣妾, 便是李家满门, 也都只忠于皇上一人。”
  李春华说完,端起饭碗,扒拉了一口米饭。这米饭该是陈米,夹杂着各种细小石子,很是不堪入口。李春华重又搁下了饭碗, 夹了些腌菜入口,却是又咸又涩, 李春华没忍住,全都吐了出来。
  这般情形,自然逃不得门口处宫婢的一双眼睛,她笑了笑, 低声道:“太后说了,知道李家都是忠臣,只是做忠臣是一码事, 想不想要太子之位又是另外一码事。太后让李夫人好生想想,皇上只专宠薛娘娘,以后若是再进了新人,夫人挨得住孤寂,李家挨得住孤寂,可四皇子呢?这一低头,以后可就只能是臣了。”说完,那宫婢意味深长抿唇轻笑,弯下腰福了福便后退几步离开了。
  屋子里瞬间变得一样的安静,李春华看着屋子里陈旧破烂的一切,忽然捂着胸口慢慢弯下了腰。
  夜里,曹凌照旧歇在了关雎宫,似乎一切和往常一样,又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曹凌看着薛令仪指挥着宫婢打点着宫里的一切,将他伺候的妥妥当当,周到又细心,平和又洋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情。曹凌知道,将要进宫的那几个女子,还是让明娘觉得不安了。
  “别忙,过来陪朕说说话。”曹凌拉住了薛令仪的衣袖,将她轻轻牵至身侧,等她坐下,柔声道:“今个儿都忙了些什么?说给朕听。”
  薛令仪笑了:“臣妾这里有什么新鲜事儿,没甚可值得一说的。”
  曹凌点点头,又笑道:“等册封礼过了,朕寻个时机,带你去香山看枫叶,听说那里枫叶红艳似火,极是好看。”
  薛令仪先是抿唇轻笑,只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忽露出不安来,轻声道:“皇上刚登基,不好这般出门招摇,怕惹了闲话。”
  曹凌立时笑了,将薛令仪轻轻抱了抱,很是不可思议道:“朕犹自记得当初你一马当先,拔得了头筹,将永泰郡主势在必得的彩头给抢了去,永泰郡主可是气得不轻,怎得如今倒露怯了。”
  薛令仪想起旧事,不觉笑了起来:“臣妾记得,那彩头是一对儿白玉八仙纹的手镯儿,永泰郡主极是看中,后来被臣妾得了去,她背地里请思宁说和了好几回,最后花重金买了回去。”
  曹凌倒还是头回知道这事儿,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新皇登基,大家伙儿都心里忐忑着,若是举办几回赛马投壶的,也好缓和京都众人的情绪,倒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背地里只怕还偷着乐呢!”
  薛令仪猛然察觉了曹凌的意图,稍有踟蹰,还是轻声问道:“这种事情,自然还是皇后出面最是体面了。”
  曹凌想起今日朝堂之上,秦相国略显跋扈的嘴脸,摇摇头,将薛令仪往怀里揽了揽:“这事儿自然皇后领头儿最为体面,可朕心里,却属意于你,这事儿,该是你去办最为妥帖。”
  既然曹凌如此说话,薛令仪也只好起身福礼,笑道:“臣妾知道了。”
  秦雪娆安坐在长春宫,看宫人们忙忙碌碌拾掇着箱笼家私,正将茶碗放下,便见南星快步走了进来,瞧着神色,似是有事。
  果然,南星过来略微一福,便低声说道:“娘娘,听说册封礼过后,皇上要去香山办赛马会,说是香山红枫似火,还要赏枫喝茶。”
  秦雪娆笑道:“这是好事,皇上新登基,众人皆摸不准新皇的脾性,办这么一次赛马会,众人也好同新皇熟悉一二,减少些不安。”
  南星面露出愤然之色:“娘娘说得极是,这本是好事,可万万没想过到,皇上把这事儿交给了贵妃去办。”
  虽是册封礼未行,但各宫名分却是早已定下,薛氏得了贵妃之位,秦雪娆并不意外。只是再是心里有所准备,听见这回事,秦雪娆不免还是动了怒火。
  “本宫以为,皇上愿意来这长春宫,这以后的日子必定能渐渐好转的。”秦雪娆说着,不免心生忧虑,将南星看着,轻声道:“你去,把消息悄悄捎去秦家,看看父亲怎么说。”
  李春华是在册封礼的前一日晚上,从冷宫里出来的。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李春华却彷佛过了十年之久,心中之忐忑,心中之惶然,更别说伤心欲绝,实在是言语不堪描述。她扶着绿容缓步出了红漆斑驳的宫门,昏黄黯淡的宫灯下,她清楚地看见了不远处垂手站在墙角的那个宫婢。
  “叫她过来。”李春华推开了绿容的手。
  绿容顺着李春华的视线望过去,也发现了那个陌生的宫婢,走过去福了福,说道:“姑姑,我家娘娘请你走近一叙。”
  宫婢笑了,上前去福礼。
  李春华冷漠道:“你莫要笑得这么开心,不会是所有事,都会如太后所愿的。”
  宫婢自行起身,笑道:“奴婢前来只是为了告诉娘娘,若非是太后又亲自去了朝华殿向皇上求情诉说,怕是明日的册封礼,娘娘可就去不了了。”
  李春华鼻尖一酸,忍着悲痛冷漠道:“便是不去,皇上依旧封本宫为贤妃,为众妃之首。”
  宫婢掩唇轻笑:“只是不曾去过朝华殿受封的贤妃,怕以后也难以服众。”
  绿容登时大怒,喝道:“放肆!”
  李春华没说话,只神色淡漠地看着那宫人。
  宫人自觉话已说到,福了福笑道:“奴婢恭喜娘娘出得冷宫,知道娘娘归心似箭,着急回宫去看四皇子,这就退下,不耽搁娘娘了。”说着起身,竟是径自离去。
  绿容羞怒道:“这人如此的跋扈嚣张。”
  李春华冷冷道:“她是太后宫里的,自然跋扈厉害。”又不欲多说,淡声道:“走吧,回去了。”
  虽是李春华被关进了冷宫,可有绿容照看着,宫里内外,倒是比长春宫还早一步收拾停当,眼下宫灯璀璨,隔了老远,李春华便听见了曹恩彷佛银铃般清澈欢喜的笑声。
  听了这笑声,李春华也跟着欢喜起来,笑道:“是哪个在照看四皇子,定要好生赏赐才是。”
  绿萝已经迎了出来,先是福礼,起身后拭了拭泪,低声笑道:“是皇上呢,皇上来了。”
  李春华当下便愣住了,她已经多少日子没同皇上在一处说话了。当初还在武陵镇的王府时候,皇上他便不来了。是了,自从那个薛氏进得王府,她便是专房专宠,皇上眼里,还哪里有其他人。
  略作停留,李春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走,进去。”
  曹凌果然坐在里间,正怀抱曹恩,手里拿着一把小□□斗着曹恩玩耍,抬眼见着李春华进来,轻轻拍了拍曹恩的后背,笑道:“恩哥儿快瞧,是哪个来了。”
  曹恩转头一看,正是他想念甚深的娘亲,不由得欢喜地叫了一声:“娘亲。”便扑将过去,将李春华一把抱住,随即想起与娘亲分离之苦,不禁哽咽起来。
  这一哭,可是把李春华哭得柔肠寸断,将曹恩抱在怀里好一通揉搓,好一会儿才擦了眼泪,上前来同曹凌拜礼。
  曹凌叹道:“快免礼。”又道:“坐吧!”转头向宫人道:“去奉来一碗安神汤,好叫你家主子喝了,压压惊。”
  李春华一面抱着曹恩在旁坐下,听得这些话,心里又酸又甜,又苦又是舒然,真正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多谢皇上挂念。”
  曹凌见着李春华没了往日的峥嵘傲气,一时间,竟是想起了那一晚在关雎宫的情形。那个彷佛林间玉燕的明娘,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变得谨慎小心,倒叫他心里也跟着难受了。
  “这两日你受苦了。”曹凌忽然间特别想去管关雎宫看看了,于是说了这话后,便看向马太监:“把东西搬进来。”
  马太监答应着便出去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三五个高大太监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曹凌笑道:“朕记得你尤爱白玉,这些器皿都是上好白玉做的,你瞧瞧可还喜欢。”
  李春华不及多看,起身跪拜:“皇上恩赐,臣妾不胜欣喜。”
  曹凌起身亲自扶起李春华,笑道:“你们母子想来还是有些私房话要说,朕这就离去了,也省得朕在,你们也不自由。”说着手掌轻轻在曹恩头顶揉了揉,便转身去了。
  李春华不想曹凌走得突然,只是唇瓣微动,到底没说出话来。原地想了片刻,回头道:“去,找人看看,皇上去了哪里?”
  绿容忙答应去了,李春华拉着曹恩往屋里去,却是心里已然有了猜测。大约的,皇上该是去了关雎宫了。
  第84章
  薛令仪有些头疼, 她以前是喜欢参加各种席面,尤其是这种赛马,蹴鞠一类的, 只是叫她主持举办,却是为难她了, 一时间颇有些无从下手的茫然。
  曹凌去的时候,便瞧见薛令仪长吁短叹,正拿着一沓纸在看。
  “如何?可是什么要紧事竟是扰了爱妃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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