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待想明白了靖安侯的意思,江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听听,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
  捂着心口,江老太太只觉头晕眼花的。
  “姨母息怒。”看看江老太太面色紫胀,几欲晕去的模样,靖安侯觉得自己也不好太过,起身去很孝顺地扶住了江老太太,耐心劝导,“妹妹向来大度懂事,绝不至于为了这点儿小事与妹夫闹出不睦来,更说不上怨恨老三。毕竟,她失去的不过是一时宠爱,三弟妹却险些没了命。妹妹良善,定能理解三弟爱妻心切下的举动。”
  后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靖安侯回过头去,就见薛凊正低头努力地忍着笑。
  还是年轻哪,忍耐的功夫实在不到家,太喜形于色了可是不好。
  他声音不算小,就连外间的许氏都听见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说法?
  再听听里边江老太太传出来的重重的喘气声,许氏觉得,似乎日后……也能不用忍受一个时辰的哭嚎了吧?
  “老太太,老太太!”榻边侍立着的丫鬟一面用白生生的小手替江老太太揉着胸口顺气,一面珠泪盈盈地轻声劝靖安侯,“侯爷,老太太正为姑太太焦急,求求您别说这样的话,来刺老太太的心吧!”
  她生得单柔,眉眼却十分的出众,柳眉杏目粉面桃腮的,说起话来轻轻柔柔,就像是春日里的细雨,毛茸茸的,拂动人心。见靖安侯朝着自己看过来,脸上虽然染了些羞涩,却还是鼓着勇气抬头与曾经的探花郎当朝的侯爷来了一次对视。
  侯爷正当盛年,风姿无双,除了母老虎一般的郡主外,身边再无其他女子。老太太早就教导过她了,这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温柔。天下男人那么多,又有几个会真心喜欢一个比自己还强势的女人的?就算一时有,时候长了,也会厌倦。
  羞人答答的少女,才是男人们永远的心头好。
  薛凊的脸,红了。
  老太太给人添堵的常用手段,就是塞丫头。之前把个貌美如花的丫鬟硬是放进了他的房里,美其名曰碧桃几个太过粗笨不会服侍,长者赐不可辞之类的话说了一大套。那丫鬟也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到了他的院子后又是挤着往他跟前端茶倒水,又是熬夜给他做衣裳,甚至还当着堂妹的面不知羞耻地勾引,叫他给打发到了庄子上,听说人已经没了。
  饶是有这样的前车之鉴,竟然还有上赶着往爷们儿身上扑的?
  靖安侯显然也很是惊讶。
  他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蠢货了。
  这么想着,便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丫鬟见了,只以为靖安侯是因为自己的美貌温柔失了神,雾蒙蒙的眼睛里愈发明亮动人,贝齿轻咬红唇,不敢再与靖安侯对视,眉眼轻垂间,很是有些个风情万种。
  “嗯……不错。”靖安侯捋着并没有胡须的下巴,眼睛眯了起来,儒雅的气质一变,很有些老狐狸的感觉了。
  “这丫头不错。”
  “多新鲜哪,我身边几年,好歹也学了眉眼高低了!”江老太太还没缓过来,恹恹的,还是提起了精神勉强撑着大方道,“你若是喜欢……”
  “姨母说笑了,除了我家郡主和阿福外,旁的女人谁能入了我的眼?”靖安侯半点儿也不觉得在人前说这些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那个丫鬟顿时苍白的脸色中继续说道,“我是想着,妹妹性子到底粗疏了些,这样细心的好丫头,正是该去送去泰安伯府,给妹妹分忧。”
  “我不!”
  靖安侯话音刚落,那丫鬟已经惊声尖叫了起来。
  送她去泰安伯府?
  且不说泰安伯风流的名声满京城都传遍了,摸上手的女人不计其数,说是多情实则薄情,多新鲜的颜色到了泰安伯跟前,不过几天的功夫,也就抛到了脑后。
  单说国公府的姑奶奶薛蓁,那心狠手狠的,折在她手上的丫鬟得有多少个?
  去了泰安伯府,能不能得宠不说,性命堪忧呀!
  “你,你……”江老太太喉间涌上腥甜,“你怎么能这样祸害人!”
  她就知道,老国公这三个儿子里,数这个顶顶的不是个东西了!
  这不就是在威胁着她,叫她安生,不然就继续往泰安伯身边送丫鬟吗?
  这,这还像个爷们儿行事吗?
  “成了姨母,薛蓁造了什么孽,您一清二楚的。只许她做初一,不许别人做十五?”靖安侯终于失了耐心,冷冷地说道,“您为了什么闹这一场,咱们心里都清楚得很。我只有一句话,便是三弟妹和七丫头好了,老三也松了口,不再与薛蓁计较,我也会与大哥说,不许她在打着国公府的幌子兴风作浪。否则,薛蓁就跟国公府,再无干系。”
  “阿凊。”
  薛凊忙上前,“二叔。”
  “与我去见你三叔。”
  “是。”薛凊恭敬应道,抢上两步替靖安侯打起了帘子,叔侄二人先后走了出去。
  “老太太……”俏丽的丫鬟惊魂未定,瘫软在榻边,泪眼朦胧地抬起眼,“我……”
  “下贱的小蹄子,你给我滚出去!”江老太太顺手抄起一只茶杯,不偏不斜地砸在了丫鬟的身上。
  热茶淋淋漓漓地湿了裙袄,烫的丫鬟痛呼了一声,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尚未出了松鹤堂的靖安侯分明听见了,却恍若未闻。看看走在自己旁边的许氏,靖国公笑了笑,有老太太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跟前,怪不得他大哥当年宁可聘娶许氏,也不肯将顾家的庶女娶做继室。
  有些个人,无关身份高低,天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大嫂,松鹤堂再闹,也是有限。你由着去,何必守在这里?”江老太太又舍不得死,唯有一哭二闹而已。
  许氏叹道,“哪怕传不到外头去,叫下人们看着,也是不像。”
  “成了,如今闹不下去了,你安心歇着去。阿凊,跟我走。”
  薛凊不明所以,连着说了两次,让他跟着走,二叔是要去寻三叔说话?
  应了一声,吩咐丫鬟们好生服侍着许氏回去,薛凊亲手挑起了琉璃盏,同靖安侯去了三房。
  …………
  却说桑榆别院里,阿福一夜睡得香甜。梦里,有个黑衣少年手持长剑,雪亮的剑光如秋莲一般。她拍着手喊好,剑光一闪,已经递到了眼前……
  剑身之上,一瓣粉色桃花静静地躺着。
  “姑娘,姑娘,该起来了。”声音有些陌生。
  这次来桑榆别院,除了拒霜外,侯府的丫鬟都并没有带来。
  叫了阿福起床的,是安国大长公主身边的侍女。
  阿福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深粉色的纱帐外,天色已经大亮了。
  “哎呀!”阿福立刻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穿鞋,“晚了晚了!”
  她昨儿与秦斐说得妥妥的,要早早起来去看他练功呀。
  “姑娘,慢点。”侍女浅笑盈盈,温柔极了,“豫王爷先前来过了,知道姑娘还未醒来,不许奴婢叫姑娘呢。王爷说,什么时候姑娘醒来,他都在后边松涛苑里。”
  说着,将安国大长公主准备好的衣裳给阿福换上,又有人端了水进来服侍着阿福洗漱了。
  “姑娘想梳个什么头?”侍女看着菱花镜中阿福那张雪白的小脸,含笑问道,“殿下为姑娘预备了许多时新的钗环,梳个双丫好不好?”
  阿福还小,平常多是两个包包头。
  可爱,不过戴不得多少的发饰。
  阿福一眼看见了菱花镜前的妆匣子里,有一条金丝串起来的粉色珍珠,珠子不大,但个头儿匀称,圆润光泽,看着简单柔和,合了她的眼。
  “我还要和表哥出去钓鱼捉虾呢,姐姐给我梳个大辫子,把这个串子编进去。”
  侍女接过了串子想了一下,按照阿福说的,果然为她束起了一条辫子垂在脑后,几颗粉珠巧妙地嵌进了发丝当中。
  还没等侍女拿起另一面小镜子给她照一下,阿福已经跳下椅子,往松涛苑跑去了。
  “姑娘,慢些!”侍女忙丢下手里的梳子,慌忙追了上去。
  阿福一溜烟就跑到了松涛苑。
  这是桑榆别院中一处最为轩阔的院子了。既名松涛苑,院中自然少不了松树。除了几株老树外,院中被整成了校场的模样,两架兵器架立在校场边,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
  校场中,秦斐与二皇子斗得正难舍难分。
  秦斐手持长抢,二皇子手中,竟是握着一竿蛇矛。
  矛是兵器中最长的,也亏得二皇子生得身形高大,又天生有巨力,哪怕只是步战,倒也挥舞得开。
  校场外,坐在上首的正是安国大长公主和昭华郡主,冯昭却是负手站在场外,三人看得都是专注。一行小丫鬟立在松涛苑的游廊上,都看着两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满脸兴奋。
  “外祖母!”阿福提着裙摆,绕着校场跑到了安国大长公主身边,讨好地蹭了一下,叫了声昭华郡主,便凑到了冯昭的身边。
  “姨母。”阿福的视线黏在了场里两个少年身上,撕不下来,小声地问冯昭,“表哥们打得好厉害!”
  “嗯。”冯昭如今话不多,拉起了小丫头的手,目光也未离开校场内。
  “那您看,是二表哥会赢,还是久表哥会赢呢?”
  对决这事儿,阿福只能看个热闹。
  冯昭索性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指点着她看,“二殿下大开大合,勇猛有余,灵巧稍有不足。豫王殿下长抢使得出神入化。”
  并未再往下说,阿福也明白了。
  二皇子固然不错,秦斐却是在兵器上更胜一筹。
  只是,出神入化?
  阿福歪着脑袋。秦斐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吧?何来出神入化的说法呢?
  莫非是她表哥天纵奇才?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果然不愧是名满天下、舞象之年就生擒了西凉王的少年将军呀!
  阿福对秦斐的崇拜之情,顿时又上了一层楼。
  “当啷”一声响,长抢蛇矛击在一处,二皇子兵器脱手,被挑到了场外。秦斐也不好受,往后退了两步,长抢扎在地上,稳住了身形。
  “表妹。”
  “妙妙。”
  二人同时出声,阿福在冯昭怀里伸出双手,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侯爷,请指教。”
  秦斐和二皇子都是很敬重冯昭的,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
  冯昭退开了半步,“二位殿下莫要多礼。”
  那边昭华郡主已经扶着安国大长公主起身,对着校场上几人笑道,“早膳已经摆上,有什么话,吃过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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