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省的看了忍不住伸手。
梅如就拉着她的手,一下子全给她了,“拿着,出去玩才好,最近下午都不见你出去玩,你不出去玩,家里都没有好吃的了,晚上都没有人加菜的。”
“我的钱都给你用的呀,你是我女儿,我就你一个小孩子,我疼你的呀。”
西爱的嘴角就往下掉。
猝不及防。
就好像你突然在冰雪里面走,遇到了春天。
那么美丽。
过分美丽。
嘴角想努力的拉起来,不想哭。
可是一转眼,缓缓侧目看见梅如带着一点皱纹的眼角,还有那双斑驳的手,“拿着呀,我按月发工资的,下个月的再给你。”
西爱的嘴角就像是挂了铅球一样的坠入了太平洋,宁愿就此沉落了。
眼泪也下来了。
这丫头,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哭。
哭起来是真难看,她属于哭着就是嘴角往下拉的人。
但是又爱极了体面。
不愿意给人看到,因此总是一边掉嘴角,一边努力提起来,反反复复,看着格外的委屈。
“不哭的呀,以后的都给你好了,拿着拿着,出去玩。”
西爱看着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她。
眼泪连珠一样的落了七八串,便用手擦干净,然后上面都是泪水,甩手。
她突然就释怀了。
真的,原谅一个人,没有那么难。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准备好做父母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证书上任当父母的。
有时候对孩子一点点好,给她一个健全的完好的童年,她会幸福一辈子。
父母的爱,是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伴随着一声成长的最好的保护壳。
西爱爱自己,她偏信自己,何尝不是一种牛角尖呢。
既然你不爱我,我便爱我自己。
我便负天下人,也不管他人死活。
带着哭腔,喊着黄梅如的名字,“黄梅如,我以后不找你茬了。”
“我以后对你好点吧。”
其实是原谅了,我不去计较你以前了。
我突然就想原谅你了。
你所有的我觉得的对不起的过往,现在就因为你敲了我的窗户,跟我说话,我决定一笔勾销。
我心里的沟壑,在慢慢的愈合。
西爱这人,人家对着她好,那种死命的好一次,她就能记一辈子,有机会就玩命的报答。
能搭上自己的那种。
因为她无所畏惧。
她看的一些东西,比自己重要。
长大后一些事情,不需要原谅,不需要仪式感。
伴随着成长,自然而然就赋予了你一些感情。
梅如不是很懂,但是看着西爱,咧着嘴笑,“那你明天跟我去治疗啊?”
“去,以后都带你去。”
你活着,我就带你去,每一天都去。
西北那边她本来想去一次的,也不曾再去了。
家里这边走不开。
她不能走。
但是人家问她为什么不回西北,她总是斜着眼睛,回一句,“我乐意呗。”
那意思是我高兴。
她看似不经意随性的事情,其实每一次,每一件的背后,都很少是为了自己。
很多考虑,是为了别人的。
伸伸坐在阁楼书桌上,看着她捂着脸擦泪,缓缓的勾下来书上的一段话,看到是神话,经年老掉牙的,泛黄褶皱的纸,已经破损的边角。
再有一层灰尘,还有那看似要断裂的线,捡来的。
他胆子真大,去捡书看。
外面抄家的抄家,砸东西的砸东西,他别的不动,什么金银首饰传家宝,他向来不去动,只爱捡书。
他用手指尖,一点一点的滑过,浅浅的印子,“雏凤初啼,百万浮屠。”
凤凰是自古以来祥瑞之兽,仁兽典范。
却少有人知道,雏凤初啼的时候,是见血的。
只有浮屠百万生灵的凤凰,才会翱翔天际。
要这么看的话,凶兽实至名归。
把凤凰归于仁兽,大概是功大于过,伤百万生灵,后救天下苍生,可以称之为仁了。
他想好一会儿,再抬眼,看内院那扇窗户已经关上了。
他觉得很像,小凤凰一样的。
无论她小时候多坏,多么缺德散德行,坑多少人。
也无论她嘴巴多难听,多不讨人喜欢。
但是她还是造福了很多人,他觉得功大于过一般的。
自己合起来书,觉得有点禅意在里面。
他其实看很多很多书,晚上都看到很晚,大家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不起眼到跟空气一样的,每日里忙着不见人,做什么大家也不清楚,偶尔大家一起吃个饭。
有的孩子,越长大越看不明白。
有的孩子,越长大越容易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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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无谓
梅如去做治疗,张德顺拄着拐杖送到巷子口,望着人远去。
话匣子刚好收摊儿,看着豆汁还剩了一点儿,“老大哥,您喝了吧,还是温热的呢。”
剩下来一点锅底儿,温凉不等的,话匣子不当他是外人,便端给他喝。
张德顺拐杖放在一边,看着路尽头,西爱挺直的小腰跟树干一样的,头顶上戴着一顶贝雷帽,小皮衣穿的卡卡的,下面是短靴配着黑色的裤子,看着是真靓眼。
梅如坐在后面,能看到一个脑袋,人靠着后面,看起来像是上个年头上海洋房丹霞里走出来的旧时光女人,那点享受的惬意,如出一辙的安逸。
张德顺缓缓的端起来那一碗豆汁,嘴巴张开,那花白的胡茬也些微的抖,一仰而尽,肚子里面,包揽了无限哀愁,又容纳了多少苦楚啊。
起身便走了,拐杖打在石板上,哒哒哒的木头声音。
一言不发。
宋慧萍看他背影,一瘸一拐的,那么难看。
再也不是当初英俊潇洒贵公子,但是她就看着自己当家的帅气。
话匣子欲言又止的,邻居们都听说了,梅如这一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也不知道是多难治疗的病,治好了就能活,治不好了就跟个怪物一样的,怪受罪的。
“您忙着,家里去吧。”
话匣子连忙应承了,满脸的褶子跟经年的油灯一样的,一直烧着每一个夜晚,烧的人发烫,烧的人心里面滚热的冒着热气,却不曾给人看出来一点,不曾有人伸手摸一摸。
一点就是几十年,褶子里面藏着的,不为人知的泪水汗水,交织在一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最后成了陈酿了,苦中带着甜,辛勤里面裹着糖。
“老姐姐,我别的道理也说不出来,您家里一家子的读书人,只是啊,我卖豆汁这么多年了,认识的人啊,半个北平城不为过了,您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人这一辈子啊,一睁眼一闭眼的事儿,咱们这个年纪,有今天没明天的,就得好好吃饭,养的身体棒棒的,精神头足足的,凡事儿想开些,日子总归是要过的。”
他还是黑瘦的模样,挽着袖子,胸前挂着带油花的围裙,泛黄起黑的色彩,看着人的时候,十成的诚恳。
宋慧萍点点头,瞧着这一片儿地,这一片的院子,几十年了,“您说的对,我们家里也都能想得开,只是觉得难受的很,我跟她爸爸都在,她到底还是年轻啊,且她的身世您也知道——”
说不下去了,梅如的身世,大家都知道,可怜。
现如今这种情况,父母都在,下面还有女儿,要是就这么去了,让人疼惜啊。
疼惜的喘不动气儿来。
西爱送梅如到医院门口,她还是不进去。
梅如就站在门口台阶上,正对着早上的光,西爱靠着墙,还是侧着脸看她,皮肤白的发光,眯着眼睛。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