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是,纺织厂后来人家给搬走了,弃用了后来给新华书店当了库房,不大的地方,再后来呢,就给人推倒重建了,说是给新华书店的当职工宿舍呢。”
  “哟,新华书店怪有钱的呢,这么好的地段儿,给当职工宿舍,一人不得分一套。”
  “那可不是,人家那福利待遇是真好。”
  现在呢,这四合院子啊,二层小洋楼的,有的人就拆了,盖楼房去了。
  “要我说啊,还是这楼房舒服,光是洗手间马桶这一件事儿呢,就比住着四合院自舒服,那四合院子谁家也没个厕所,街上的厕所啊,早上起来都排着队,就这一点刺挠人,冬天晚上去上个厕所啊,那是甭想了,不现实。”
  而且楼房呢,干净,还暖和,人家还有暖气儿呢,没有的就烧个炉子,自己烧暖气,也暖和的很。
  西爱自己想着,觉得也是怪好的,可是呢,她又想着这没了四合院子,那进出门这眼里面,岂不是少了一院子的风景了。
  “您说的是,这大家伙儿现在分房子,都想要楼房住,这四合院子啊,不吃香了,推倒了给建楼房,住多少人啊。”
  “不是我说你,小秦你看工地上工资好,我嫂子都能去,你怎么不去呢?”
  “人各有志,我就爱吃那偏食的,我不瞒着您,我就觉得捡破烂的好,我生的晚,也没见过好东西,可是您大概是见过一点儿的,当年您舅舅家里,还有内院儿的那一位大爷,也给您一点东西。”
  小秦笑了笑,西爱舅舅家里那边,就是老王家,当初呢,也给过西爱好东西的,好料子是有的,那料子据说是千金不换的。
  内院儿的那一位呢,彭先生跟彭大奶奶无儿无女的,乡下一位鲁妈妈也是没有生养过的,当初一院子的孩子,就西爱一个敢进屋子去跟彭先生叽歪的。
  鲁妈妈走之前,还给她做过一碗腊肉呢,西爱吃的满嘴流油的,那彭大奶奶,实实在在的地主家闺女啊。
  彭先生就是入赘的上门女婿,那些年的时候没少受罪,扫了多少年大街啊。
  西爱这事情肯定不说,虚虚实实的,眼神夹了小秦一下,“嗯,当年我顺手帮了一把,没想到彭大奶奶记的清楚,临走前给了我一杆儿烟枪。”
  彭先生当年被□□,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高长明是个小头目,西爱那时候跟高长明关系好,求了一句,高长明后来给人照顾了一下,彭先生才多活了这些年。
  到底呢,是早走一步,没有赶上好时候了,彭大奶奶没多久也走了,临走的时候拉着王红叶去的,家里的那点东西,给西爱了。
  所以说老玩意儿,西爱也见识过,彭先生当年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就喜欢到处瞎溜达,潘家园那边都看遍了。
  用他的话儿说,琉璃厂那几年,出来的都是宫里的玩意儿,好东西不少,只是天灾人祸的,哪里顾得上这个,换了真金白银的逃命要紧。
  他自称是遗老遗少的,怎么也不肯离开北平,又游手好闲,因此也找了不少好东西留着了。
  尤其是其中一杆儿烟枪,他最喜欢搜集烟枪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当年西爱就从他那里敲诈了一根烟枪来,那模样,是真漂亮啊,就连装烟的荷包,都是出自名家的,为此没少挨彭先生的骂。
  小秦也不多问什么,只觉得西爱呢,吃饱了没事干,家里姑奶奶一样的,闲操心,“回吧。”
  “等等吧,等人出来的。”
  时间差不多了,明菊你说下班了出来,看到西爱一瞬间,自己就想扭头往回走的,身子都扭过去了,下意识的,顿住,又扭过来对着西爱了。
  人很累,走到西爱跟前去,“什么事,你来干什么?”
  语气不是很好,你张西爱仙女一样的,你来干什么,你不就是看我笑话的?
  看我明菊日子过成这样?
  她为什么不给人知道,就是怕人家说,怕人家说自己干苦力去了,好好儿的日子成这样,图什么?
  就跟宁宇森说的一样,上班工资就够了,你说累死累活的去吃这个苦干什么,你看人家上班的拿着工资的,谁下班了还去给人干苦力啊?
  西爱一下子就笑了,闲闲散散的,“是啊,看你笑话呗,不然我吃饱了撑的啊。”
  明菊的脸,蹭一下就红了,她浑身都觉得热,这会儿,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特别特别不能忍受西爱,真的新仇旧恨,彻彻底底的,恨上这个人了。
  她想说什么,但是沉默了一瞬间,最后紧紧的抿着唇,极为的克制,“你有什么好嘲笑我的呢,我凭自己双手赚钱,关你屁事。”
  做事情不要管太多,以为你是公主啊,公主病,谁都围着你转,在乎你?
  “张西爱,你在我眼里,其实一文不值。”
  旁边小秦在呢,你说这话他听了,岂不是跟夭寿一样的,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书,你说这要不是在场看着了,谁能想到这让人羡慕的老张家,人家家里也不和谐,小姑子跟大嫂子斗鸡眼一样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家里去说,家里说。”
  西爱斜着眼睛,冷笑,“你以为我瞧得起你?”
  “我来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你做这样的事情不合适,你要做是你的事情,你可以说跟家里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缺钱,但是你别给家里人知道了。”
  你要做你就自己做,自己严严实实的做,家里老人年纪大了,好家伙,你一个孙媳妇跑出去给人当小工去了,混工地去了,老人怎么想?
  她最不喜欢明菊的一点,不仅仅是不喜欢她本人,更多的是不喜欢明菊从来不考虑一下长辈的感受,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些年只有功劳没有苦劳。
  你能不能不要人操心呢?
  家里人要是知道了你在这里干这个,心里不难受?
  “我没说,而且你说的也对,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走,不用你说。”
  “但是我知道了,明天就有别人知道,你家里一摊子事情不管,只在外面奔呗,回家就是当旅馆呢是不是?”
  西爱那嘴也叭叭叭的,她也气,明菊不顾家,这句话一点也不是虚的,家里东西明菊就是从来不操心,从来不掏钱,回家就是吃饭睡觉的。
  家里人脾气宽和,她不是。
  她对女强人什么的没有任何的感觉,你愿意做就作,但是你家里不能扔吧?
  你孩子不管,老人也不照顾,就关心下你老公是吧?
  “你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干什么了?你是做饭了还是洗衣服了,你不就是有钱呢,给家里扔钱,你这样跟我有什么区别呢?”
  明菊觉得西爱你这人懒成这样,你怎么说我呢?
  “对,我就是有钱而已,你的口中的而已就是可以请阿姨做事,帮家里改善生活,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包括你。”
  明菊给气的啊,脑袋都晕,一阵一阵的黑,她干一天活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等着呢,恨不得就掐死西爱了,她委屈不委屈?
  一想到自己吃得苦,眼泪都快下来了,但是不愿意哭,当张西爱面哭没有用,“宁宇森没说过我一句不是,你凭什么?你有本事要宁宇森来说,我这些年虽然没干什么,但是小宁干了,我俩就是一起的,你别在那里强词夺理。”
  明菊是怎么想的呢?
  她觉得她没做什么,但是夫妻一体的,宁宇森干了就是自己干了,她不需要做什么,宁宇森做就是了。
  西爱就笑了,这什么奇葩啊,话儿就从嘴里面横着出来了,“那合计着以后我们对我哥好就行了是不是?对我哥好一样就是对你好了是不是?合着你就是跟我家里没关系是不是?”
  真行。
  她自己就直接走了,回家拉着小脸子,那样子看着就吓人,小脸子阴着的。
  “宁宇森呢?”
  王红叶皱着眉头,“怎么喊你哥呢,谁得罪你了,一下午不见人,回来就招呼你大哥。”
  西爱不管,径直走到宁宇森屋门口,然后推开门进去,王红叶刚想跟着一起进去来着,结果西爱吧唧给门关上了,差点给她夹着鼻子,后面儿明菊哭哭啼啼的,在院子里坐着哭。
  等门关上那一瞬间,西爱那小脸就变了,做人呢,得会变脸,跟亲人相处呢,也讲究策略的,比如说现在,她肯定不能哭着喊着吐槽明菊,然后要宁宇森赶紧带着人滚蛋是不是?
  她可有脑子了,坐在那里先叹气,“大哥,我有个事情呢,一直要讲的。”
  “这家里房子都老旧了,等夏天下雨的时候肯定要漏水的,砖瓦多少年都没有合过了,我想着这几天找人装修一下。”
  宁宇森以为什么事情呢,“行啊,要我干什么?”
  想了想加上一句,“钱够不够,不够我给加点,不多。”
  他也是一点钱。
  西爱笑的更开了,嘴角也翘翘的,眼睛也弯弯的,声音都比平时温柔三分,“哪里要你出钱的,大嫂眼看着累的跟小老太太一样的,工地上拿命一样给人当小工卖苦力的,我哪里能要你的钱,这不,大嫂还在外面哭呢。”
  宁宇森一下子起来,微微皱着眉头,“她去干小工去了?”
  “大哥别急,坐下来说,我还没说话,你等我说完再去看看大嫂。”
  西爱脸上淡淡的忧愁,叹口气,“要我说,嫂子这些年是真不容易,先是爸爸生病这些年,她省吃俭用的自己衣服都不舍得买一件,现如今好容易松快了,又玩命的赚钱,大概是顶缺钱的呢,听着说你们是要买房子,我想大概是买房子钱不够是不是?”
  “我呢,手里还有一点钱,虽然是等着要开实验田的,但是呢,这样子看大嫂累成这样,家也不像是家,不如我给你添上钱,去找个小房子住去,刚好家里装修了,也住不开。”
  这话说的,是真高段位。
  论颠倒黑白,举一反三,旁敲侧击,声东击西,张西爱学的是真乖。
  她这人呢,是真没多少好心眼,对明菊呢,一开始就无感,现在明菊恨死她,她也讨厌着明菊呢。
  赶紧滚,赶紧搬走。
  她给一毛钱吗?
  不会的。
  宁宇森不会要她一毛钱的,她知道,了解,所以话可以说的满满的。
  宁宇森心里面,五味驳杂啊。
  抬眼看着西爱,眼神还是带着一点温良纯正。
  西爱就继续笑,笑的很鬼,“怎么样大哥?”
  她就是笑的恶劣,话我用脑子说的,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之后,我就不是很想掩饰我自己了,就这个意思,□□裸的,要你们搬走吧。
  明菊她看透透的了,一辈子只顾着她自己娘家人,顾着她自己一家子,顾不上她老张家。
  宁宇森你说脸都红了,开始不明白西爱意思,只当她好心,句句温情,句句在理。
  讲的合情合理。
  但是最后她那一笑,眼睛那样看着你的时候,就很明白都告诉你,她本意就是想你走。
  宁宇森给气的,拧着她腮帮子,“你这是赶我走?”
  “嗯呢呗,过够了,你老婆太过分,我不多说她不好,影响你们感情,但是我要说长远来看,我在家里,要她走吧,有利于和谐,她也想着搬走的,虽然我不太清楚她为什么也想搬走,可能看我也看够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宁宇森就天天跟伸伸一样,能给她气死了。
  西爱摊开手,“那可不是,我不是东西,我承认,但是呢,你真得搬走了大哥。”
  “你可真聪明。”
  “嗯,为大家好,你老婆现在干什么你都不清楚,我不太接受她现在做的事情,我心理不平衡,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对家里这样冷漠呢,我一个反社会人格都不会这样,所以我看她很来气,你得理解我大哥。”
  “有得理解大嫂,谁都没错兴许,大概人生来不和。”
  什么话先说,比如说兄妹情,热热灶台之类的。
  什么话后说,比如说搬走,趁着锅热好说话。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得假说,什么话儿掂量着说,用什么语气态度说,怎么不伤感情。
  这都是西爱的拿手绝活,她在处理感情这一块儿,从来没输过。
  说她不好的,被她得罪的,那可能她真的不在乎你,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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