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玲珑挥手让下人出去,并让水仙守在外头不让任何人进来,自己坐到了床边,“外祖母这些天可好些了?”
苏老太太颤巍巍地点头:“好多啦,你呢?楚旬待你可好?”
玲珑声音更加柔和:“他哪里会待我不好,外祖母就不要为我操心了,还是养病要紧。”
身后穿着一身家丁衣服的太子爷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虽然楚家有钱,但是下人穿的衣服自然不会多么讲究,太子爷活了二十岁,还是头一回穿质地如此粗糙的衣服,感觉浑身都痒,忍不住想去挠。但他毕竟是一国储君,定力非凡,又是在玲珑的外祖母面前,便忍住了。
心里却止不住泛酸,还以为在马车上玲珑对他的态度就是温柔体贴了呢,原来对着苏老太太她是这个表情这个语气!也太差别对待了吧?这简直就是歧视!
苏老太太本要跟玲珑说点贴心话,谁知玲珑身后那下人忒地不懂事,站在那儿跟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老太太咳嗽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眼力见,“玲珑,你看这人……”
原意是要玲珑叫人退下的,结果玲珑如梦初醒:“哎呀我给忘了!”
太子爷一听差点没吐血,他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她给来了句忘了?!
“外祖母,给您介绍一下。”说完对太子招手。
唤狗呢?
太子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乖乖挪了过去,被玲珑拉着站在她身边。他不知该以何种面貌应对苏老太太,便维持了平日里的尊贵,淡淡点了下头。
老太太这一瞧,哪家下人能有这样出众的气质啊?旁的不说,就这脸,生得俊美无俦,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下人。没等老人家琢磨过来呢,玲珑就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吓得老太太跟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下,整个人弹起来就要跪下,玲珑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外祖母躺着。”
老太太结结巴巴话都不会说了,这可是太子爷!她哪里敢躺下!
太子爷被玲珑踩了一脚,忍住才没有疼的龇牙咧嘴,斟酌了词句道:“外祖母不必起身,好好养病才是。”
除了对玲珑低头,太子爷真没法对着苏老太太也做到春天般温暖,他本身就不是个孝顺的人,没看到皇帝被他软禁的都要哭了吗?
算了,勉强满意,玲珑对苏老太太说:“您看,我说了您不必担心我,太子爷对我很好,也会给我个名分,您就好好养病,到时候享福就是。太子爷说了,给您的诰命圣旨都写好了呢。”
太子优雅沉着颔首:“玲珑说得是,孤会照顾她的,外祖母安心休养,其他的事交给孤就行。”
说完这句情真意切的话,就看到玲珑扭头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太子顿时昂首挺胸,觉得自己不得了。此后玲珑跟苏老太太说话,他就边上安静听着,不觉得烦也不急着走,看玲珑的眼神始终充满爱恋。老太太活这么久了,自认也能分得清一个人是否真心,瞧太子爷这样子,似乎是对她的玲珑很喜爱的,若是能得到未来帝王的照拂,老太太心想,这是极好的。
到底上了年纪,精神头不比以往,说了没多久,老人家就开始昏昏欲睡。恰好婆子禀报说药煎好了,玲珑便服侍老太太喝了药,又给老太太把被角掖好,这才离开。
回去路上,太子跟玲珑说:“孤派了两个人守着,你不必担心老人家的身体。”
这就真的很合玲珑心意,她也不吝于用甜蜜的吻来奖励他,太子笑嘻嘻地揽住她的腰,将吻笑纳,早知道做这么点小事就能得到她主动投怀送抱,他早就做了。
两人回了楚家,楚家还是一片祥和,但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楚旬虽然找不到琼娘,但琼娘的下落太子却一清二楚,今天已经是二十八,大年初一那天,楚旬就该伤脑筋了。
新的一年,新的悲伤。
他因为封了笔,没有政务需要处理,便多出了时间陪着玲珑,楚旬正因为琼娘焦头烂额,也没工夫来烦她,但年二十九的宫宴太子是要主持的,皇帝现在形同废人,很多皇帝应该处理的事都成了他的责任。
早晨太子恋恋不舍地走了,在被窝里亲了玲珑许久,“晚上孤会来陪你,只是会晚一些,你不要等孤。”
玲珑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我什么时候等过你?
坚强的太子爷佯装没看到,起身收拾又赶回宫去了,玲珑觉得他真是精力旺盛,从楚家到皇宫骑马也得半个时辰,他平时早朝就很早,因着她又要提前起身,尤其这冰天雪地的,策马真是寒风如刀,他也不嫌麻烦不嫌冷,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她。
没办法啊,玲珑想,顺便翻了个身。
谁会不喜欢龙女大人呢?
就这样到了年三十,二十九的宫宴一过,三十晚上按照规矩是要有家宴的,可皇帝被软禁,皇后形同虚设,皇子公主们都对太子这位皇兄充满畏惧,主要是被他的手段吓着了,谁也不敢争抢,太子爷一句轻飘飘的没必要,这家宴就不复存在。
他便顺理成章来陪玲珑了。
可惜的是来得太早,玲珑正跟楚家人一起吃饭呢,楚旬也在,他看起来消瘦许多,玲珑嫁给他也半年了,楚老太太对玲珑迄今没有怀孕表示很不满,一顿饭话里话外都在敲打玲珑,玲珑对此一语不发安静吃饭,楚旬听得越发愧疚,若非为了他,玲珑何必受这样的委屈?
可他也没想过跟楚老太太解释,毕竟解释了他们还没圆房,难免就要暴露他跟琼娘的事。不过他会好好补偿玲珑的,不会让她白白受委屈。
楚老太太的意思是趁着逢年过节,给楚旬抬几个妾,并问玲珑有没有意见。
听着是问话,其实老太太早做了决定,根本没给玲珑拒绝的余地。玲珑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毕竟今天晚上就是楚老太太过的最后一个安稳的晚上了,明儿一早琼娘来闹事,楚老太太就等着伤脑筋吧。
楚旬听了,有点着急,他还没跟玲珑培养好感情,就抬几个妾叫什么事儿?可他也不敢反驳祖母,只想着抬便抬吧,总之他是不会碰的。
第316章 第二十八片龙鳞(十五)
楚老太太暗示玲珑身子不好不能生要给楚旬抬妾的时候, 玲珑朝楚旬看了一眼, 他手里拿着筷子, 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却是面色如常,也没有说转移话题给玲珑解围,只是安静不说话,玲珑便微微撇了下嘴角,也低下头自己继续吃饭了。
楚老太太说了个酣畅淋漓,总算是痛快了, 又开始叮嘱楚旬要如何如何。楚旬对这个祖母是非常敬重的, 甚至可以说有些怕, 他父亲为了生意常年在外地奔波, 母亲又是个懦弱的性子, 整个楚家那就是楚老太太的一言堂, 楚老太太说一不二, 哪怕是面对唯一的孙子楚旬,她也十分严厉苛刻。
大到读书继承家业, 小到言行举止, 总之就没有楚老太太不管的,楚旬其实很厌烦这种管教, 偏偏他又不敢反抗,一个孝字砸下来, 他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楚老太太不许他跟琼娘来往, 他便越是要偷偷往来, 楚老太太要他娶玲珑,他娶了,可就是不善待她——他用这种无能又可笑的方式来宣告自己对祖母的反感与愤怒,但严格说起来,原配又做错了什么了呢?一心想要琼娘过好日子的苏老太太又做错了什么?
他纵容琼娘害死原配,气死苏老太太,自己则青云直上平步高升,娇妻在怀儿女双全,真是幸福又美满。楚旬的原配性格和苏老太太很像,温婉又内向,嫁给楚旬后一心想着相夫教子,接连几胎都没保住也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满心愧疚之下,又哪里知道,根本是楚旬琼娘这两人不想让她生子。
她自己稀里糊涂的死了,说怨是有的,可最疼爱她的祖母也因为她撒手人寰,这怎么能行?
她宁愿抛弃了自己的灵魂不要,也希望祖母能够颐享天年。
来荒海的每一个灵魂都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到这里来的话,灵魂便不属于他们自己了。可那条即将吞噬他们的龙,却并不一定会为他们讨个公道,这是个赌注,可有希望总比一无所有强。
晚膳后楚旬跟玲珑并肩回院子,他带着几分愧疚试图牵起玲珑的手,“方才祖母……”
“没事。”玲珑冲他柔柔一笑,真是做足了委曲求全的姿态。“祖母是长辈,说我什么都是应该的。说起来这也不全是夫君的错,夫君有君子之风,是我自己不愿意。”
她这么说就对了,恰好戳中楚旬心里的点。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祖母刚开口时他本来也想为玲珑说两句,可转念一想,这难道是他的错么?他都说了要等她的心甘情愿,如今成婚半年,她还不愿同他圆房,究竟是心里没他,还是吊他的胃口?是以楚旬便什么都没说,他希望借由这件事,玲珑能够主动示好,两人顺理成章的圆了房,她自然就能为他孕育子嗣了。
思及此,楚旬终于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玲珑只是低眉浅笑,并不应他,也没有如楚旬想的那样,水到渠成地邀请他今天晚上留宿。
他明显是有点不高兴,玲珑权当看不出来,还好好过日子呢,你把这个年好好过了再说。
她回到房里,太子爷都等得不耐烦了,如狼似虎的索取过后拥着她睡,跟她说:“明天你要出去,至少得演的憔悴一点伤心欲绝一点,那你今天晚上就不要睡了,这样看起来会比较真实。”
听着挺有道理,玲珑给了他一脚,太子爷就哼哼着不动了,被子扯过来给她盖上,还趁着玲珑不注意偷亲了一口。
他现在心情美着呢,过完这个年他就要登基,等过了元宵她就能进宫来陪他,太子爷当然美滋滋。
相比较太子爷的美滋滋,楚旬的好梦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还在梦里拥着玲珑戴上乌纱享受众人跪拜的快乐呢,就被一阵捶门声惊醒,还没做够就醒了,导致楚旬起床气极大,开了门就把小厮踹了个趔趄,“一大早的闹什么!”
“少爷不好了!少爷不好了!”
楚旬只觉得不吉利极了,“什么少爷不好了,我好着呢!”
“不是!不是!老太太让小的过来叫您,外头来了个女子带了一帮子人在闹呢,说是被您抛弃的外室,要您给个名分!”
楚旬瞬间清醒,脸也来不及洗,匆匆换了衣服就跑了出去。楚老太太在门口气得浑身颤抖,他们楚家只是有钱,又没什么背景,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对着指指点点,大门口一个女子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不是琼娘又是谁?
楚老太太带大了楚旬,导致楚旬继承了她最大的特点:好面子。
就是那种里头哪怕烂了,也不能在外面给人知道。这下琼娘一闹,楚老太太就气得快要晕过去,好在她还理智,叫了楚旬出来让他处理。
这种时候当然是不能认的,楚旬看着琼娘,她坐在地上,身材走形面容苍老,哪里还是那朵娇柔可人的解语花?他也聪明,便好声要琼娘进去说。换做往日琼娘肯定听他的,可现在有朱婆子给她出谋划策,今日必须闹的人尽皆知,她才有进楚家门的可能,反正离了楚旬她也没盼头,倒不如破釜沉舟,闹个鱼死网破。
干脆把两人曾经来往的书信,定情的信物还有楚旬遗留在她那儿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摆在面前,这围观的不少碎嘴的妇人,琼娘敢保证,用不了多久,楚家这桩丑事就能街头巷尾传的人尽皆知!
这边闹得是天崩地裂,玲珑还在被窝里被太子搂着。主要是他不让她起,现在没什么人见过她,她生得这般好看,一旦出去了,被外人见到怎么行?
而楚老太太跟楚旬也真的都没想到派人来叫玲珑,实在是太丢人也太气人了,就算玲珑去了又有什么用?怕不是琼娘还要胡搅蛮缠。
琼娘心里得意,朱婆子果然聪明!怕楚家人强硬抓她进去,还给她支招,让她雇佣一些无赖保护自己,楚家人要是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就一直在外面闹,然后再去楚家的那些铺子里闹,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可!
最终,楚老太太妥协了,她风光了一辈子,实在是不想临老如此丢人。楚旬倒是不想妥协,可人前他从来都拗不过楚老太太。
这事儿势必是不能给玲珑参与权的,楚老太太就这么跟楚旬说了,玲珑是嫁入他们楚家的媳妇,按理说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虽然琼娘的事儿闹得大,但一旦给了玲珑脸,说不准她就要拿乔,到时候制不住了可怎么办?楚旬犹豫了片刻,觉得祖母说得对,他现在面对玲珑总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实在是不想再面对一个祖母这般的女子。
不过眼下他又开始想念玲珑的体贴温柔,对曾经是他心爱之人的琼娘厌恶到了极点!
琼娘才不管楚旬对她什么态度,朱婆子说了,只要她能进楚家门,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享用,她现在进了,也要到了名分,明天简直不要太美好!
于是等玲珑被叫来,得到的就是楚老太太说给楚旬添了个妾侍的消息。
原话倒是说的不错,说这叫琼娘的女子与楚旬曾是青梅竹马,两人本是有婚约的,只是琼娘命不好,如今既然找上了门,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说的玲珑差点儿为老太太鼓掌叫好,就这一本正经说瞎话的功夫,太子爷真该过来看看再学学,让他知道这世界上厚脸皮的人老了也一样厚脸皮。这话一说,玲珑不知道内情,还以为楚旬有多么重情重义信守承诺。
她笑了笑:“这事儿怎么不在我们成亲前说清楚啊?若是知道夫君有个未婚妻,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破坏他的承诺的。”
楚老太太拿不准玲珑是真情实感的感叹还是在讽刺。
就见玲珑打量了番琼娘,轻笑:“祖母说的我是信的。”
琼娘又不是傻子,这女人分明是在讽刺她丑,因此楚旬纳她定然是为了承诺,登时就瞪向了玲珑,玲珑还真有点好笑,从太子嘴里知道朱婆子的本事,却不曾想朱婆子洗脑能力这样强,看眼前这琼娘,横冲直撞的跟没带脑子似的。
真以为进了楚家就有荣华富贵?楚家可是楚老太太跟楚旬说了算,他们到时候想折腾她,她能怎么躲?外面雇来的无赖总不能进来保护她?
这事儿就这样落下帷幕了,琼娘从此住进了楚家,但外头对于外室闹楚家这事儿也传的到处都是,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都亲眼所见。
楚老太太再怎么压也压不住,楚旬在外头做生意,来往的人虽然都不说什么,可那眼神就让人很气恼,搞得每次回家心底都窝着一团火,偏偏琼娘又不知足,吵着要这个要那个,楚老太太越发厌恶这个女人,出身卑微,还进过窑子,怎么就能进他们楚家的大门了!
第317章 第二十八片龙鳞(十六)
连着数日被闹的头疼, 楚旬在外头就多饮了几杯酒,回家的时候脑子有些迷糊,脚步不由自主转了弯儿朝玲珑房间走。1说真的, 他许久没碰过女人了, 又被琼娘闹得心力交瘁, 恰逢喝了酒,心头升上几分邪火, 就想趁着这花好月圆跟玲珑成了这桩好事。
已经登基为帝的太子爷正哄着玲珑再来一回, 她懒得要死,自己满足了从来不管他死活, 他现在可是皇帝、皇帝啊!怎么在她面前就一点龙威都莫得呢?
虽然心里感慨自己怂, 但嘴巴上甜言蜜语那是不要命的说, 反正就是要哄玲珑再来一回。
水仙已经知道了自家小姐跟太子爷那档子事,还知道自家小姐元宵节后就要做皇后了,皇上给她安排了新的身份,到时候她这个小婢女的身价也能水涨船高呢!想想真是令人开心,她就知道,不考虑那个姓王的花匠是对的!听说宫里有很多性情好人品好还有本事的侍卫,到时候……嘿嘿嘿。
没等她偷笑完, 就闻到了一阵酒气, 赶紧拦住要朝里面走的楚旬:“少爷怎么来了?小姐已经睡了,少爷有事的话还是明日再来吧!”
自打亲眼见过皇帝后, 水仙就聪明地改了口, 再也不叫什么少夫人了, 一口一个小姐,太子爷对这个机灵的小婢女非常满意,决定等玲珑入了宫,就给小婢女挑一排英俊威武的侍卫,随便她选,看她喜欢哪个就嫁哪个。
楚旬今天晚上心情不好,被水仙拉着,不知怎地就维持不住平日的君子风范,一耳光甩了过去:“我回卧房,还需要你许可不成!”
那是他的妻子!他进去有什么不对?!
水仙吓死了!皇上可在里头呢!楚旬闯进去是死是活另说,她这个励志要嫁给英俊威武的侍卫的小婢女还想活命啊!坏了皇上的好事,那不是连脑袋都保不住的吗?!因此虽然这耳光很重,她还是死死拉住了楚旬,奈何楚旬越是被阻止,心情就越差,狠狠一脚蹬在水仙心口,又一脚踹开了玲珑卧房的门!
一进去他就感觉不对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异常的香味,其中夹杂了男女做那事才会有的味道,楚旬跟琼娘情意正浓的时候没少胡天胡地,他对这种气氛可太熟悉了!
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玲珑偷人!
怪不得她迟迟不肯跟他圆房!
大脑充血的楚旬只想打死这个贱人,打死那个奸夫!可没上去两步就被人摁住了,嘴巴也被捂住,他被迫咣唧一声跪在地面上,膝盖疼的不行。大概又过了一炷香左右,床幔才被拉开。走出一个只披了寝衣的青年男子。楚旬低着头看不清,只瞧见那的确是个男人,他恨极了,咬着牙辱骂诅咒,只是被堵住嘴说不出清楚的话,支吾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