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他微微俯身，动作小心翼翼、近乎称得上温柔地、捧起了少文清丽的脸庞。
  两人近在咫尺，气息几乎互相缠绕。
  苏琳睁大眼睛看着来自异世宇宙的生物。
  他造出一具样貌酷似人类的躯体，却没有属于人类的体征。
  “其他的种族也是一样的。”
  他不需要眨眼，没有吐息和心跳，过于寒冷的皮肤下，仿佛也不曾流淌着血液。
  静止时仿佛一座高高在上的神像。
  “我想感谢你的礼物，还有你对我所有的善意。”
  “我不了解你的种族，但我知道，你身体里有一种力量尚未被唤醒，现在，它已经出现了，凭借你自己的意志。”
  “刚才的战斗，算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回礼。”
  虫神腥红的眼眸里绽裂着狂热的光彩，像是燎原而起的烈焰，又像是吞噬恒星的奇点。
  “所有的智慧生物都渴望着生命的延续，从本能的交配繁衍到追逐永生——”
  “变强也是你的愿望，我给你完成梦想的机会。”
  苏琳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几乎失语。
  ——不久前，她以为激活了自己的中级觉醒状态，事情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当然，觉醒状态还可以更进一步，得到更强的兽化形态。
  然而她是一个没受过训练的、刚刚成年的觉醒者，哪怕从网上查到的那些资料来看，中级也就是一个暂时的顶峰。
  想要继续的话，就要开始高强度的锻炼了。
  然而，虫神好像想要给自己更多的东西。
  或者说，在利伽看来，让她获得中级觉醒状态只是第一步
  “用你已经掌握的力量，获得更多的胜利，熟悉它，控制它，然后习惯它。”
  “然后——再从死渊里得到更多，就像我的族群一样。”
  虫神冰冷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少文的脸颊，看上去亲昵而温情，配上所说的话，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你看到他们如何毁灭星球——那种力量，你也可以得到，前提是在死渊里获得胜利。”
  “成为我们，理解我们——理解我。”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可以吗？”
  苏琳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虫神经常不说人话，但她已经完全听懂了。
  第一个织梦者，激活了她的中级觉醒状态，让她有能力和指挥官们真正一较高下。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她要用虫族的方式，去获得虫族的力量——利伽所说的，恐怕就是那种甚至足以毁灭星球的红色能量。
  这一刻，她问不出来“还有没有其他的方式变强”或者“你可不可以一直给我治疗”甚至是“假如我快死了你能不能救活我”。
  苏琳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最不愿看到的，是对方露出鄙视的眼神，就像勇敢的强者注视怯弱的蝼蚁。
  尽管虫族未必有会有这样的情绪。
  “所以。”
  她听见自己嗓子里的声音几乎沙哑，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那种力量，人类也可以得到。”
  “是的。”
  利伽耐心地回答。
  他垂眸注视着几乎被拥入怀中的少文，长睫如翩跹蝶翅般战栗，瑰丽的红眸越发深情而不可抗拒。
  “采用这种方式，或许是因为我希望你触碰到我的世界，再也不会恐惧、再也没有迷惑，然后真正理解我们是怎样的存在。”
  苏琳环顾着寥廓死寂的大平原，那些千千万万数不尽的虫族。
  ——通过死渊之战获得神祇的赐福，虫族会进化成更高级的虫族，那么人类会变成什么？
  九场胜利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苏琳侧过头看向远处的高等虫族们。
  他们都保持着沉默，静静地与她对视。
  “你们都曾有过同样的经历吗？”
  “当然。”
  一个满头金发、身姿纤细的虫族回答。
  “这是必要的，如果你想成为我们，你就要拥有我们的过去。”
  牠的嗓音飘渺如歌声。
  魔眼。
  苏琳记得这个虫族的声音。
  在议和时，牠那一句话已经传遍整个星网。
  苏琳并没有反驳牠的话。
  ——我不想成为你？
  内心里，她确实渴望着拥有和他们一样的力量。
  她想看到更多的风景，去更多地方，不用担心那些该死的通缉犯，也不用担心盯上觉醒者的人贩子。
  苏琳：“利伽说你们都是投影，你的本体不在这里，但你还可以和我说话？”
  金发虫族向她微笑，“嗯，我受邀在你们的皇宫里做客。”
  苏琳：“……”
  总觉得皇室或者外交部门的人又要倒霉了。
  她沉默了一下，问了另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为什么收起了你的翅膀？”
  “这只是我的幻影。”
  魔眼这样回答她：“我尝试让自己更像人类，而您也可以试着让自己更像虫族。”
  苏琳怔怔地站在原地。
  然后扭头看向利伽：“你先前说，死渊位于你们诞生的那个宇宙。”
  后者向她微笑。
  苏琳眼中的世界开始崩塌。
  一切的色彩和景象都在破碎，又在碎裂中重构。
  一座座陡峭耸峙的血红石壁升腾而起。
  茫茫虚空中矗立着暗红的灯塔，那些建筑的轮廓锋利得刺眼，灯光像是血一样黏稠。
  她再次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古老的异族竞技场。
  地面是由无数坑洼不平的石板组成，缝隙里凝结着干涸的血液。
  那个撕裂者站在十数米远的地方，足肢上镰刀似的锋刃闪烁着寒光。
  牠在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我知道人类会恐惧，我们可以体会这种情绪。”
  虫族有些迷惑地说：“不过，得到力量比一切都重要，不是吗？为什么您还在犹豫不决？”
  苏琳：“不，我只是，我有很多问题。”
  她直接被传送到另一个宇宙里了吗？！
  哇。
  这真是
  苏琳已经快要失去惊讶的能力了。
  “您不明白规则吗？死渊的规则就是九次胜利，得到这星球里蕴藏的能量——然后进化。”
  撕裂者歪了歪头，似乎也不太能理解她在纠结什么。
  苏琳：“如果你打赢九次，可以直接变成高等虫族吗？”
  “不。”
  对方并没有问她什么是高等虫族，显然很清楚人类的分类。
  “要完成那种程度的进化，我大概还需要三十次左右的胜利。”
  苏琳：“……那九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
  “你必须连续战胜九个对手，才算作一次真正的胜利，从死渊里获得力量。”
  苏琳：“必须要九连胜？否则就要重新打？”
  撕裂者安静地颔首。
  苏琳继续仰头，远眺那些矗立在虚空中的高塔，还有塔楼间一条条勾连交错的天梯通道。
  那些地方涌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虫族观众们也在眺望着。
  他们似乎在嘶鸣尖叫，用那种晦涩难懂的语言。
  他们的眼眸像是黑夜里的鬼火，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燃烧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疯狂。
  “我恐惧的不是失去力量，我是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