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
玉疏犹在沉思,有人已跨步走进来,盯着她半天没有言语。
赫戎。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透着一点残酷的恶意,玉疏无端端打了个寒颤,全身僵在原地,咬着牙根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久之后,她才见赫戎移开了目光,漫不经心地一笑:“玉奴是被猫叼了舌头?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玉疏攥紧十指,左手上的玉戒指温润微凉,带来些坚实而可靠的触感,她道:“如今我为鱼肉,大汗希望我这头待宰的猪说什么呢?”
赫戎大马金刀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很感兴趣地道:“我还以为玉奴想问的事多了去了。”
玉疏冷笑道:“我问了,大汗便答么?”
赫戎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说不好。你可以试试。或许我就答了。”
他原本以为玉疏不会作声了,哪知他话音刚落,就听玉疏劈头盖脸地问:“大汗之前为了阏氏,愿意亲身赴京,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把阏氏带回来,这样情深似海,焉何要与我纠缠,这样伤她的心呢?”
赫戎很意外地看了玉疏一眼。她比他想象中胆子大很多,虽生就一个纤弱模样,但和以往他见过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大楚女人又并不相同。
真是擅长借势。他稍微露一点口风,她就能打蛇随棍上,抓住最核心的问题,不给人任何缓冲的余地,就坚定且决然地问过来。
但赫戎若被她这点手腕唬住,他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了,因此只是云淡风轻地回答:“我给她阏氏之位,保她一生一世荣华富贵,难道还不够?至于其他的,呵。”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玉疏敏锐地察觉到他隐藏的嘲讽和不屑。其实说隐藏也不甚对,因为他似乎根本不想掩藏那种深深的鄙薄。
那她很早之前初见赫戎的猜测的确是对的。赫戎对青娘绝非什么多年都忘不了的情愫,他不爱她,却偏偏不惜以身犯险,连让手下去做不放心,还亲自深入敌营,去京城将青娘带回来,并火速娶她为妻。并且如果不出差错,还要荣华富贵供着她一世。
玉疏一时想不通关窍,赫戎也没有理她,随意拍了拍手,就有个奴隶低眉顺目走进来,手上提着一只什么东西,待走到赫戎面前双手奉上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赫戎随意提着那东西,把它往玉疏跟前一送:“啧,喜欢吗?”
玉疏猝不及防和他手里的东西对上了眼神,一双犀利的眼睛狠狠盯着她,似乎在品度着什么,谨慎又戒备。
竟是只鹰!
那鹰还未长成,不过赫戎小臂长短,只是羽毛丰美,眼神慑人,不难想象得出,若它真正长成了,定会是雄踞天空的霸主。
只是此时,它的脚上被绑了一根细细的铁链。
而正是这链子,彻底阻隔了它与天空。
玉疏和它大眼对小眼,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不喜欢。”许久之后,玉疏听见自己说。
赫戎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答案,提着那只鹰的翅膀,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正要说话,变故陡生!
他手中的鹰两脚狂蹬,尖利的爪子在赫戎手上划出道道血痕,漆黑如夜的双眼中裹挟着刻骨的仇恨,锋锐的嘴喙就要啄上赫戎的眼睛!
那只苍鹰翅膀被人反提在手中,都毫不减少它那种彪悍勇猛之气,张嘴发出一声嘶哑而苍凉的鸣叫,朝着身形比它大了无数倍的赫戎狂扑而来,也丝毫没有任何畏惧,形如闪电,毫不动摇。
玉疏的心提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赫戎伸手捏住了它的嘴喙,然后另一只手将它提到了半空。
苍鹰刻毒地盯着他。赫戎看起来根本没如何发力,可无论它再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脱,反而翅膀被人提住,嘴喙也被人捏着,连尖利的双爪都找不到支点,让它的挣扎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可怜。
赫戎没看它,扭头看着玉疏略苍白的脸,很恶意地笑道:“玉奴吓着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像是忽然施加了力气,因为困在他手上的苍鹰从被紧紧捏住的嘴喙中迸出一丝尖利的鸣叫。
赫戎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玉疏,若有所指道:“这鹰不乖成这样,想来是不能送给玉奴了。不然——”他的眼光在她秋水一般的双眸上划过,“若是把玉奴的眼啄了,那可不美了。”
“不。”玉疏忽然开口道。她顶着赫戎略意外的脸,说:“我想留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