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他做到了,文斌做到了,连祁文栋这些追随萧放在边关厮杀的将士们都做到了, 甚至是北箫, 那日他在多吉手中, 被折磨成那副模样, 也对她说, 不要将兵力部署图给多吉。
  可是她做不到。
  北歌承认自己自私,她答应过父亲要好好照顾弟弟,她不能让北箫出事, 她宁愿换自己去死。
  *
  北歌本有些着了风寒,晚膳时又喝了酒,今年除夕守岁未能成功。她本同萧放一起坐在榻上,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再睁眼,已身在床榻上,外面的天色大亮,房里不见萧放的身影。
  候在门外的侍女进来服侍北歌梳洗,北歌向她们询问了句萧放,她们回答说侯爷一早就出门,去城外的军营了。
  北歌不知道萧放此番回来会待多久,多吉只给了她十日的时间,今天已是第二日。她必须尽快拿到图纸,救回北箫。
  “侯爷可说何时回来?”北歌问道。
  “侯爷走时吩咐您不必等他用午膳…想来要晚上才能回来。”其中一个侍女一边替北歌整理衣服一边回答。
  “现在何时了?”
  “已经巳时中了,侯爷心疼郡主,吩咐小人们不要吵您。”
  北歌闻言心上微顿,随后她命房中的侍女退下。
  如今距午膳至少还要两个时辰,萧放不在府上,这是难得的时机,北歌知道她该利用好这段时间。
  北歌静坐在窗台前,回想着在教坊司初见萧放的情景,时光荏苒,未想至今竟已半年之久。只是这半年来,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口求萧放将她弟弟从灵后手中救出来,北箫竟落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从灵后手中要人和从靺鞨手中换人,其中相差的难度,太过巨大。
  北歌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缓缓闭上眼睛。
  寝殿的门被从内打开,北歌走出来,她朝萧放书房的方向望了望,接着侧头看向守在门外的侍女问:“可知兴平在哪?”
  侍女闻声俯了俯身:“兴平大人随侯爷一起出城了。”
  北歌闻言点头,接着道:“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
  萧放书房门前平时会有守卫,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下人里面也只有兴平可以奉旨出入。
  北歌之前从未去过萧放的书房,她从未向萧放提起过要去书房之事,萧放自也没下令不许她入内。
  北歌向书房处走,心想着若是有守卫在,她不好硬闯,即便寻些借口,守卫们之后若向萧放回禀,只怕也容易引起萧放疑心。
  北歌从长廊上走下,沿着直通书房的石子路向前走,待看清书房门前时,心上微顿,书房左右并无侍卫看守。北歌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她走上书房门前的台阶,清楚的看见了书房的门上挂了锁。
  北歌拿起房门上的略有沉重的金锁打量片刻,接着缓缓放开,转身从书房门前离开。
  金锁的锁芯是特制,与一般的锁芯有异,她应该是无法撬开的,加之金锁的质地较铜锁柔软些,她若用簪子强行试探开锁,上面定会留下划痕。她尚不确定兵力部署图是否在书房中,不能打草惊蛇。
  北歌往寝殿处走,心下想着,萧放将书房防守的如此严密,里面定是藏了重要的东西,也许兵力部署图就锁在里面。
  北歌刚从寝殿廊下的转角走出来,候在门外的侍女便急急的跑过来迎她:“郡主,侯爷提早回来了,见您不在,正要命小人们找您。”
  北歌闻言心上蓦然一紧,她压抑着愈发慌乱的心跳,随之心下划过一丝庆幸。
  若是方才她急于动手去撬书房门上的锁,只怕要出事……
  “你可同侯爷说我去了哪?”北歌一边问着,一边朝寝殿快步走去。
  “侯爷问了您,小人便如实说您在府中走走…”
  “侯爷可还问别的了?”
  侍女被北歌的话问的疑惑,不知这一件小事她为何如此在意,却还是摇头回答:“侯爷不曾问别的了。”
  北歌听了点了点头,快步朝寝殿内走去。
  第49章 破裂(二)
  北歌回房后, 外室里已有下人开始进进出出的备膳,她寻去内室,见兴平正在服侍萧放更衣。萧放从军营中归来, 脱下身上厚重的甲胄换上简单的常服, 他见北歌从外进来, 向她招了招手。
  “过来。”
  北歌应声走过去, 兴平见北歌回来,便先俯身退了下去。北歌走到萧放身前,替他将最后的腰带束好。
  萧放看着身前的人, 先是抬手探上她的额头, 见温度较昨日低了许多, 他问:“去哪了?”
  “睡得久了,有些头晕,在府中随意走走。”北歌整理好萧放腰间的锦衣,抬起头回答。
  萧放拉着北歌出了内室,外室长案上午膳已经悉数摆好,只有兴平一人留在那准备侍膳。
  兴平知道萧放用膳时不喜人多, 待平日侍奉在北歌身边的两名侍女摆好食碟、箸枕后, 便命二人退下。
  萧放看留下来的兴平, 挥了挥手。
  兴平见后了然, 也低身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北歌和萧放。
  今儿是大年初一,听兴平说萧放往年都是要巡营一日慰问将士。方才起身后听身旁的侍女说萧放一早离开,午膳也不回来用, 北歌就知萧放是去巡营了。若是巡营,莫说午膳,只怕晚膳都未必能回来,她知他一时回不来,才敢私下去书房看一看,却没想到不过一个上午,萧放就回来了。
  “侯爷今日不必巡营吗?”北歌端着青瓷小碗,她垂眸看着萧放亲自夹入碟中的菜,想了想问道。
  萧放听见北歌的问,不假思索的回答:“推到明日了。”
  “为何?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放闻言倒是沉默片刻。原本今早他是想着照例巡营了,也带着人离了府,打算出城回营,可是到了城门前,他忽然就想到今早上拉着他衣袖熟睡的北歌,她拉着他的衣袖睡了一夜都未放手,他今早从她细白的指尖脱身时,她浅淡的眉头蹙了蹙,像是不悦似的嘀咕了几句,她声音很低,他未能听清,只是心上被弄的痒痒的。
  起初不觉什么,可是离府越远心头的滋味越不舒服,到城门低下便彻底回了头。新年的第一天,他合该陪着她,如今战事吃紧,他在幽北停留不了几日。
  “没什么要紧事。”萧放回答。
  他语调平淡,北歌便未再问下去,只怕是有什么隐情,问多了反而变成过于担心。
  战事时,积压了许多军务,萧放自回来后,闲余的时间都待在书房中看折子,用过膳后,北歌估摸着萧放快去书房了,她想了想试探开口:“妾常日待着无聊,不知侯爷有没有书可以借给妾解闷?”
  萧放闻言眉梢微抬:“想看书?”
  北歌点头,就听萧放又道:“本侯书房中藏书不多。”
  北歌听着心下微沉,萧放如此说,大抵就是拒绝的意思了,她也不必再徐徐开口,试探能不能进他的书房了。
  北歌微微低头,拿起手边的茶盏,便见萧放从身旁起身,她知他是要去书房了,正要起身相送,便见眼下萧放递来的手,她瞧着微愣,就听头顶传来他满是温和的嗓音:“本侯带你去书房选,喜欢哪本就拿来看。”
  北歌听着萧放的话彻底愣住了,她仰头看他,他看着她怔愣的模样亦是疑惑,他挑了挑眉梢,反问她:“怎么?不想去?”
  北歌连忙回神,她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小手搭上萧放的掌心,她从坐榻上起身,随着他一路前去书房。
  北歌的小手被萧放攥在掌心,她跟在他的身后,走在通往书房的小路上,心跳没由得加快。
  她不知是自己做贼心虚,还是这机会来得太过容易,她跟随着萧放一路走到书房门前,见他拿钥匙开了锁。
  书房内的景设很简单,在一个颇大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玄色的书案,两侧一共三个书架,架子上的摆设不多,整个书房瞧上去有些空旷。
  萧放拉着北歌进了书房,他看向身旁左右打量的人,唇角微动:“我让兴平备些茶点,你若有喜欢的书就留在这看。”
  “妾可以留在这?”北歌眸子微动,听见萧放的话,未及多想,脱口便问了出来。
  萧放闻言,四下看了看略有简单的书房:“你若想回殿内,本侯就命兴平将点心送寝殿。”
  北歌急忙摇头:“妾想留下,从前未来过,想多看看。”她说着慢慢低下头。
  “这儿倒也没什么可看的,”萧放听着北歌的话一笑,随后松开了她的小手:“本侯去唤兴平。”
  北歌目送萧放的身影出了书房,虽是萧放主动带她进来,可是心仍跳的不安。
  北歌只觉手心泛潮,她环顾书房四周,兵力部署图…应该是画卷一类的,西侧有一个单排书架上面堆了许多画卷,北歌先向大门处看了看,接着朝书架处走去,她正要拿起一个画卷展开,便听半掩的房门一响。
  北歌的手下意识的一抖,她慌忙将画卷放回原处,书房的门被推开,兴平率先端着点心进来,他身后跟随着一个小厮,手中捧着茶盏。
  二人将东西放在书案上,接着对愣站在一旁的北歌俯身行礼,北歌缓缓回神,她侧头,见萧放从屋外缓缓走了进来。
  北歌压住渐乱的心跳,她从一旁的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走到萧放身前,随他在书案前坐下。
  萧放低眸扫了眼北歌手中的书,眉梢稍动,他未动声色,端坐在书案前开始批阅积压的军务。
  北歌手中捏着书,却久久没有翻开,她的目光落向那装满画卷的书架上,也许…兵力部署图就在其中,只是她不好再寻借口去翻阅。
  北歌轻咬了咬唇,她收回目光,先是看了看身旁认真批阅的萧放,心下思量着,若想看画卷,只能明日再开口提及。
  她低下头,终于将目光落向手中,方才在书架上随意抽出的书,她翻开书内,却是在瞧见书中内容时,身子猛的一僵。
  北歌捏在手中的书,一时像个烫手的山芋,看也不是,扔也不是,她正窘迫的脸红,忽然手中的书卷被人抽走。
  萧放手握着书,他笑看北歌似是醉了的小脸,幽幽叹道:“原来和安喜欢看这种书。”
  作者有话要说:北歌这个傻姑娘,经历过前世的惨死,再难去相信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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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赐画
  北歌看着萧放唇角的笑, 一时面色涨的更红,似饮了酒,醉成了酡色。
  “妾…妾没仔细看, 拿错了。”她盯着时不时被萧放翻动的书页, 想抢回来, 却久久不敢有所举动。
  她方才被突然进来的兴平惊到, 在画卷旁边的架子上随意抽了本书,只是不曾想到,萧放的书房中竟还有此等书。
  萧放自然看出了北歌的窘迫, 他将手中的书合上卷起, 他一手握着书卷轻轻抬起北歌微低的下巴:“和安害羞了?”
  北歌轻咬着下唇, 她知萧放这是有意调侃,她窘迫的不行,一时不甘被萧放这般拿捏,小声道了句:“妾拿的是侯爷书。”
  萧放闻言眉梢微抬,他反问:“所以…和安是怪本侯吗?”
  北歌听着,一时语塞, 她默默低眸半晌, 随后趁着萧放不注意抽走他手中的书, 北歌从书案前起身, 跑到书架前, 将那书放了回去。
  萧放低笑了笑,说道:“这书可本侯的,你若要赖只能赖到原房主头上。”
  幽北城中的将军府原本是一处民宅, 几年前萧放带兵来幽北后,从当地的一位富商手中买下,当时正逢富商想要举家搬至长安做生意,府上许多的器物便不曾带走。萧放买下宅子后,改成了现今的将军府,但因他大多住在城外军营,府内的景设基本不曾改变。
  书房中原房主留下的书籍字画不少,萧放只最初简单翻阅过,之后就都束之高阁。自北歌来后,萧放在将军府住的时间才长些,用书房的次数也多了。
  萧放见北歌不解,解释道:“这屋里大部分的书籍和字画都是原房主留下的,”他说着拍了拍书案旁堆积的高高的折子:“这些才是本侯的。”
  北歌闻言,怔愣了片刻,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堆满画卷的书架:“那…那些字画也都是原房主留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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