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北歌走到立地烛台前,将唯一一盏亮着的烛灯拿起,朝她昨晚上没有寻找过的地方走去。
  她将灯盏放在高处的案上,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寻找起来。
  北歌寻找了一周,心上越来越沉,天子玉玺,看来真的被灵后越俎代庖夺了去。北歌心惊,灵后竟然敢胆大到如此地步,完全不顾祖宗法制,将天子宝印收于私囊之中,如此为所欲为,难道朝堂上下,竟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进谏阻止吗?
  北歌垫脚从高处将烛灯拿下来,一转身,险些惊呼出来。
  萧启年不知何时睡醒了,小小的人正站在她的身后,揉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的问:“和安姐姐,你在找什么呀,朕帮你一起找吧。”
  ***
  北歌的心不由‘突突’狂跳起来,她手上握着的灯盏险些没滑出去。
  她与萧启年愣愣对视半晌,接着垂眸片刻,她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灯盏放在一旁。
  “陛下…其实妾进宫中来,是有事相求。”北歌目光真诚的望着小皇帝,缓缓的开口,生怕说的太着急会让他不适。
  只是不曾想,萧启年闻言,很是淡定。
  他点头回答道:“朕知道。”
  “陛下知道?”现下反倒是换做北歌意外了。
  “其实朕…那天醒来第一眼看见和安姐姐时,以为自己在做梦。”萧启年叹了口气:“宫人都说,是朕害了姑父…害了姐姐。”
  “朕一直以为,姐姐再也不想见到朕了。”萧启年两条手臂垂着身侧,小脑袋也低垂着。
  北歌瞧他这副模样,不禁摇头:“怎么会是陛下的错呢?陛下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是朕盖的印。”萧启年鼻子酸了,默默回忆道:“那天晚上,母后不仅陪着朕一起用了晚膳,还一整晚陪着朕,抱着朕睡觉,与朕讲了许多故事。”
  “说有人欺负她,要朕保护她……朕答应了,后来第二天早上,母后就拿来旨意,要朕在上面盖印……朕盖了印,不久姑父就被抓了,姐姐也再不进宫来陪朕玩了。”萧启年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北歌心上是说不出的滋味,她陪在萧启年这几日里,他虽然总是口上说着要哭要闹,可是却从未真的掉过眼泪。
  她从袖中拿出含香的手帕,擦拭着他面上豆大的泪和不受控制落下来的鼻涕。
  “好了好了启年,不要哭了,姐姐从来没怪过你。”她一边帮他擦拭眼泪,一边安慰他:“姐姐知道你是无心的,你若知道盖下印章会是有这样的结果,你一定不会这样做对不对?”
  萧启年用力点头,哭的一抽一抽的:“朕很后悔…比扮雪人还后悔。”
  北歌不禁苦笑一声,她将萧启年抱在怀里:“姐姐不怪你的,姑父也不会怪你。”
  北歌不知自己此刻心情,该是喜还是忧,她双手轻轻抱着萧启年的手臂,轻声询问:“启年,可否告诉姐姐,玉玺可在手上。”
  萧启年闻言想了想,伸出小手比量出一个形状:“姐姐是说那个沉沉的大块头吗?”
  “对。”北歌点头,语调略带紧张:“还在你手上吗?”
  “在!”萧启年点头。
  北歌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灵后还是有所顾忌的,没有直接将萧启年的玉玺夺过去。
  “姐姐想要吗?朕这就拿给你。”萧启年说着,就转身朝一处跑去。
  北歌连忙跟上,一路跟随到床榻前,见萧启年在龙榻下搬弄一番,接着轰隆隆的机关响动声,龙榻从中央处分裂开,接着在空隙中升起一个锦盒,萧启年爬到榻上,将锦盒打开,幽幽夜色下,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大块头”,发出碧色的幽光。
  北歌看着她寻了多日的玉玺,就这样被萧启年拿出来,心上一时五味杂陈,萧启年太天真了,他就像个被弱化的孩子,被畸形的保护起来,他总是很容易相信他人,灵后如此做,的确对她自己集权有很大的利处,可是萧启年怎么办,他是皇帝,他以后要治理整个国家……
  “启年,姐姐不想要这个玉玺,你先将它收起来。”
  “姐姐也嫌弃它太重太大块了是不是?”萧启年笑问,他说完,又捣鼓了一阵,龙榻合了起来,丝毫不显布有机关的痕迹。
  这样巧夺天工的设计,不像是灵后肯费心来做的事情,她巴不得将这玉玺控制在自己手中,又怎会帮助萧启年将它藏起来。
  萧启年自己,更是没有这样的心思。
  唯一能做这件事的,应该是就是舅舅,舅舅驾崩前为萧启年留有的后路,除了摄政王府还有这处机关。
  “启年…玉玺藏在此处,还有人知道吗?”
  “母后知道。”
  北歌心上一沉,就听萧启年又道:“可只有朕能打开,父王说,这个大块头拿出后若是不及时放回去,整个宫殿都会炸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朕也不敢尝试,朕怕没地方睡觉。”
  难怪,灵后为了陷害摄政王府,还要费心来哄陛下一夜。
  “那启年要答应姐姐,以后不许再给别人看玉玺藏在此处了好不好?”
  “好,朕也只给亲近的人看。”萧启年说着站在龙榻上,踮起脚才能费力够到北歌的脖子,他搂着北歌的脖子,撒娇说道。
  北歌笑了笑:“既然妾是陛下亲近的人,那陛下相不相信妾。”
  “相信。”萧启年毫无犹豫。
  “那若姐姐也想要陛下在诏书上盖印,陛下会答应吗?”
  萧启年闻言迟疑了一阵,他试探的问:“…那会死人吗?”
  北歌顿了顿。
  战争……又怎会毫无伤亡。
  “会。”她还是选择毫无隐瞒的告诉萧启年,并且解释道:“但是陛下若不盖下这个印,会有更多的忠贞将士无奈的相互攻伐,会丧生更多无辜的人。”
  “那…那朕盖印。”
  北歌苦笑了笑,她抬手摸了摸萧启年细软的头发:“妾会将事情的原本讲与陛下听,陛下若是愿意,就选择盖印好不好?”
  萧启年懵懂点头。
  “时辰不早了,明日妾再讲给陛下听。”
  北歌抱起萧启年平放在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她则拿了一个软垫放在地上,她靠在床榻边,等萧启年慢慢熟睡。
  她应该庆幸的,玉玺还在萧启年手上,她无需在费心费时从灵后手中去夺,侯爷可以尽快拿到诏书。她应该庆幸的,萧启年如此信赖她,天真如他甚至还要将传国玉玺送给她,她若有心哄骗他盖个印,并非难事。
  但是她不能想灵后一样,用这样的手段去欺骗一个单纯的孩子。
  她相信萧启年是明事理,她只要将事情的利弊说与他听,将是非道理告诉他,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除此之外,她还要尽快看看萧启年识字的功底,这份诏书,只有萧启年亲自手写,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才能真的让亲卫军信服,才能让朝臣们有信心,知道他们的天子,不再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童,他可以辨别朝堂上的是非了,可以亲政了。
  北歌在萧启年床榻前一直守到天蒙蒙亮,她不敢在此熟睡,怕有宫女进来识出她,或是灵后突然前来,萧启年后半夜睡得很熟,孩子到底是心大些,更快乐些,只要睡着了,完全不会去思虑烦心事。
  北歌算着时辰,再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宫女进来唤萧启年起床梳洗,她便起身,将软垫归位,慢慢从宫殿侧门退下去。
  萧启年也是个聪明的小孩,白日里还一如既往与一众宫女打闹,只字不提北歌的存在,也不嚷着北歌在白天陪他玩。
  等到了晚上,他将一众宫女遣退,才亲自跑到后殿去找北歌。
  从前北歌晚上都会陪萧启年玩闹一阵,听他将他曾经的光荣事迹,今晚北歌留了两盏灯,将萧启年抱到案前,检查他的识字。
  灵后曾经迫于朝中压力,为萧启年请过老师,但她从不拘束着萧启年,任由他无法无天的胡闹折腾,最后生生将老师气走,便再未提过此事。
  而她为萧启年请的老师,也是亲近戚家的官员,真正的博学大儒,是不会被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气走的。大概那位老师也清楚,灵后不喜欢他教导萧启年,明哲保身,他也聪明的请辞,顺了灵后的心意。
  只是可惜了萧启年。
  北歌带着萧启年看了最简单的一则论语,果然他识字不多,更别提会写出来。他现下握着笔,连他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的。
  北歌忍着头疼,开始一笔一划教萧启年写字。
  虽然萧启年识字不多,但庆幸他是听话的,她抱着他练字,他也不会胡闹,甚至学得有模有样。
  北歌见萧启年将“朕”字慢慢写出了形状,不由问道:“你说你母后曾给你请过太傅,为何要闹着不学?”
  “他讲的朕听不懂,朕听着头大。”萧启年嘟嘟嘴。
  “他都与讲什么?”北歌好奇。
  “他说西边发大水,要如何铸造一个高高的墙,然后将洪水挡住什么……朕那里见过大水,朕哪里会知道…朕若答不出来,他还要训斥朕,朕讨厌那个小眼睛的老头。”
  北歌听着心上不由默了默,看来她之前还将那个太傅想的好了些,若只是明哲保身她无话可说,人活一世,不是谁都有兼济天下的觉悟,不是谁都有为天下大义捐躯的觉悟,人想要好好活着,再正常不过,她可以理解那位太傅不愿蹚这趟浑水。
  只是他若有心教歪陛下,有心讲晦涩难懂的事情给刚刚启蒙的陛下,让陛下产生厌学的心里,从小便对政事怀有排斥,那便是其心可诛。
  如此看来,萧启年及时将他赶走也是幸事,毕竟现下他还是愿意和她一起习字的。
  北歌看着萧启年将“朕”字写的越来越好,轻轻拍了拍他瘦小的背,鼓励道:“陛下真聪明,再写两个,我们就可以学习新的字了。”
  萧启年备受鼓励,写的更快起来。
  北歌用一个时辰,教会萧启年五个字,天色不早,她将他抱到床榻上,再与他讲了一番这五个字的含义,又陪着他做了个小游戏。
  “妾与陛下一起闭眼回忆这五个字,谁先将这五个字全部回忆起来,谁就先睁开眼睛好不好。”
  “好!”萧启年很有兴趣,立即闭上了眼睛。
  北歌一直睁着眼看着萧启年,等了一会,见他像是要睁开眼时,连忙将双眸闭上。
  过了一会,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搭上她的鼻梁,小孩子的气息贴近,落在她的眼睫上:“和安姐姐睁眼啦,朕赢啦!”
  ***
  北歌借用每晚睡前的时间教萧启年练字,他记忆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每晚五个到每晚八个,有一晚还记住了十个。
  时间紧迫,北歌将诏书的内容尽力编写的简洁,让萧启年尽快写好上面的字。
  又过了两个日,萧启年已经可以将诏书上所有的字都写下来。
  北歌给戚修贤递信,看他可否能从内庭拿到专用的圣旨。
  再此之前,她陪着萧启年一遍一遍的练习,为保他在诏书上可以一气呵成。
  戚修贤尚算靠谱,北歌送出去两日,便有眼生宫人在她身旁路过时,将一个黑色的包裹塞到她怀中。
  那宫人毫无停留,像是不曾与她有这份动作似的,面色不改的端正走开。
  北歌回到自己在宫内的小房间,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两卷空白圣旨。
  当夜北歌便抱着萧启年在圣旨上写下诏书。
  她并没隐瞒诏书上的含义,萧启年写完后放下笔,只剩盖上
  第98章 第 98 章
  正午的灼灼烈日, 将光辉洒落在城府门前的宽阔石路上。
  白寒之握着白温之冰凉颤抖的手,目送裴绰与戚修贤渐行渐远,两人在街前虽是背道而驰, 但是他们去往的是同样的前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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