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北歌颤抖的厉害,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眼前的景象一闪,那张凄惨的脸消失不见。
萧放将镜子拿走,他怀抱住怀中的北歌,他不敢用力,怕压到她身上的伤,他抱着她,一遍一遍抚摸她的头发,沉重的说不出话。
他怀中颤抖不止的人,不止忽然哪来的力气,突然从他的怀抱中挣扎躲开。
萧放一惊:“和安。”
北歌拼命躲开,她侧开脸,不愿让萧放看见,她的声音几乎无力,却仍能听出那变了音调的颤抖:“侯爷不要看妾…妾很难看…”
萧放心上一疼,疼得他一瞬喘不过气起来,他看着北歌淡薄若削的背影,轻轻从后抱住她。在他的视线里,他从后正好能看见她颊侧的那道狰狞伤疤,那道疤犹若割在他心上,甚如割在他心上。
“不难看,在我心里,和安永远是最好看的。”他并非哄她,在他心中,和安郡主永远是心尖上的那抹光,皎皎若明月。
她颤抖不止,他的怀抱不禁用力:“叶老已经在研配治伤的药了,会好的和安,一切都会好的。”
怀中人的颤抖渐渐止了,萧放将北歌轻轻放回榻上,他用指尖拭去她颊上的泪,攥着她冰凉的小手,送至唇下,轻轻的,亲了又亲。
北歌受的伤终归太严重,她不过清醒了一阵,便又昏昏睡去。
萧放望着又昏睡过去的北歌,轻抚着她汗湿的额头,门外响起兴平的声音,说叶老来了。
萧放悄悄起身,出了寝殿,他与叶老站在廊下,清早的日光缠绕着空气中的薄雾,稀稀疏疏,有些暗淡。
“和安身上和脸上的伤可会落疤?”萧放问时,突然想起留在自己身上一道一道的疤,北歌肌肤本就比他娇嫩,伤又的那样重,怎可能不会落疤,他思及声音更加低冷,又改口道:“落下的疤可有办法根除?”
叶老闻言,一时言语微滞。
叶老的停顿,更引得萧放怀中发闷。
“老朽只能尽力为郡主想办法……最终伤疤的深浅,除了与药物有关外,个人的体质也有很大的影响。”
萧放闻言,只觉得怀中郁气不散,他点头:“麻烦先生多费心…无需顾忌药草,只要是这世间有的,本侯都会替和安寻来。”
叶老闻言不住点头。
梁上,偶有早起的雀儿鸣叫,天光一线,似是人间清明。
***
灵后带着萧启年,有一队侍卫护送着,逃向城郊的深山里,与带着私军躲藏在此处的戚白琰汇合。
灵后狼狈逃亡了一路,就是没想明白,好好在城外包围圈中的萧放,如何无声无息的攻破城门,一路杀到皇宫里来。
戚白琬见到戚白琰后,就在他身旁寻找,骂着问:“庞奉山呢,死哪去了。”
戚白琰面色沉沉,他冷目看了眼跟在灵后身边的萧启年,沉声开口:“撤兵了,不知带军跑哪去了。”
“撤…撤兵了?”戚白琬不甚相信:“好好的,他撤什么兵!谁给他的胆子撤兵!”
戚白琰闻声,冷笑一声,他抬手指向戚白琬身后那小小的身影:“自然我们的好陛下,太后的好儿子。”
戚白琬顺着戚白琰的指尖,看向身侧的萧启年,一时不解:“什么意思?”
“太后当真毫不知情吗,竟被一个小儿愚弄至此!”
戚白琬听着戚白琰的嘲讽不禁蹙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庞奉山撤兵,是接到了陛下的亲笔圣旨,我竟不知,我们的陛下,竟然会写那么多字了。”
戚白琬闻言,脑中突然‘嗡’的一响,她突然忆起,那日去萧启年寝宫,见到他坐在书案前练字的模样,就是在当日,她抓到了北歌。
原以为她发现的及时,却不想北歌竟已早早得逞,而自己的亲儿子却帮着北歌隐瞒,来害她这个生身母亲。
戚白琬猛地转身,她拉扯着萧启年的手臂将他拉到身前,低头质问:“那圣旨是你亲笔写的?盖了玉玺的?”
萧启年仰头望着戚白琬暴怒的脸,心上微颤,他低低点头。
戚白琬见萧启年承认,像是暴怒般,用力摇晃着他的身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帮着那贱人害我?我是你母亲!你是傻子吗?要去帮着外人一起害我。”
萧启年被戚白琬晃得头晕,胸腔也因晕厥感开始发闷,他听着戚白琬的质问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想着能说些什么安抚她:“母后…和安姐姐说过…她不会伤害朕,也不会伤害您的。我们只不过是搬出皇宫…去别的地方安安稳稳的活着…您和舅舅该放手了…再这样下去…父皇辛苦留下的江山就要没了……”
萧启年话音未落,一侧面上忽受了重重一击,他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摔下去,伴着耳朵里不知从哪传来的,奇怪的鸣叫声。
戚白琬几乎被萧启年这番话气的七窍生烟,她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打到在地的人,似乎不甚解气,她不明白,自己精明一世,为何会生出这样的蠢材。
戚白琰站在一侧,眼见戚白琬对萧启年动了手,他只是眼眸微眯,身子仍站在原处,没有阻止或是将萧启年从地上扶起来的意思。
戚白琬越想越气,几乎气极,她又欲上前将萧启年从地上拎起来时,忽有一个身影将晕在地上,眼前发黑的萧启年抱了起来,护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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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 106 章
戚白琬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御林军卫, 眉毛一拧。
从皇宫中一路护送戚白琬和萧启年那名军卫突然从队伍中冲出来,将被打倒在地,晕过去的萧启年抱起, 护在怀中, 军卫看着萧启年半边红肿的脸,抬头看向戚白琬, 面色难看,声音也不似从前恭敬, 带了些冷意:“太后娘娘, 还望您自重。”
戚白琬蹙眉看着眼前与自己叫嚣的御林军卫, 本就因四面楚歌而焦躁自危的心, 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不敬, 她大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给本宫滚开。”
那军卫受了骂, 却一动不动,抱着萧启年,怒视着戚白琬,据理力争:“太后即便是皇上的生母, 也不能如此粗待皇上。皇上是天子,该受万人敬仰, 即便是太后您, 也不可例外。”
这护送的军卫,并非一般的御林军,而是赵信的亲近,萧放破城,赵信派他前来护送皇上和太后撤离。这军卫在赵信身旁待的久了,又一直身在皇宫中, 早就知晓太后专横,对待年幼的皇帝冷淡,可是却没想到竟会到对陛下动粗的地步。
当着众人之面就是如此,那背地里呢?
戚白琬听见那军卫的反驳,只觉不可置信,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萧启年是她生的儿子,这些年她说一他不敢言二,毕恭毕敬多年不敢忤逆她,现在告诉她,她要尊重敬仰一个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小毛孩?
戚白琬在宫中唯我独尊多年,从来没让人如此当面指责过,哪怕是她的哥哥,朝中权力最大的中书令戚白琰也只能背地里对她好言劝说几句。
现下她竟被一个不知姓名的小小侍卫当面指责,戚白琬本就盛怒的火气,一瞬涌上头顶,她被气的面色紫红,指着那侍卫的手臂颤抖不止,狂吼道:“来人来人!给本宫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拖下去杀了,砍了他的头。”
她喊了半晌,却无人动弹,戚白琬才恍然回神,她怒目环视四周。
在她的身左侧,是一路护送她与萧启年前来山中的御林军卫,而这些御林军卫都是站在她面前,正与她叫嚣的这个逆臣带来的。
这些人,不但不动,甚是与那逆臣一般,忤逆的怒瞪着她。
在她的身右侧,为首站着的是她面色不甚好看的兄长,还有兄长身后的一支私人军队。这些人站在她兄长的身后你,皆是面无表情,对她的命令视而不见。
戚白琬环视一周,忽然冷静下来了,她看着自己正对面,已经晕在军卫怀中的萧启年,顿时心生无措。
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是多么的孤立无援,那些保命的私军皆听命于兄长,而她一直自认为隶属于自己的宫中御林军,竟全护着萧启年。
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是听她的话的。
戚白琬冷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她冷眼环视一周,随后瞪向自己的哥哥:“你是瞎吗!没看见这个贱奴才正在与本宫叫嚣吗?还不叫你的人,帮本宫杀了他!”
戚白琰一直冷眼立在旁边,见灵后闹到自己头上,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太后娘娘先熄怒,这侍卫也是替陛下身子着想,您一时激动失手,总不想真的伤到陛下吧…如今大敌当前,在座的都是忠贞之士,我们不要自相残杀才好。”
戚白琰虽一直站在一旁未说话,眼睛却没闲着,他眼见着戚白琬发怒时,随她前来的那些御林军卫已经暗暗拔刀,若是往常,这些忤逆的蝼蚁要杀便杀了,现下这般紧急的时候,留着他们说不定还能多杀几个萧放的人马。
戚白琬见戚白琰满口圆场的话,他说得好听,到底还是在折她的面子,她正要再说些什么话反驳,就见兵惊慌从山下跑上来,跪到戚白琰身前,大声禀报:“中书令…不好了,连祁带着兵围了山,已经有敌军杀进山里了。”
***
午后,京畿飘了些薄雨,一炷香的功夫便放了晴,叶老拿着刚配好的药膏去桐音馆,走进殿内时,萧放正亲自给北歌喂汤药。
这是北歌醒后第一次见到叶老,只是她如今这副模样,很不愿见人,连萧放大多时都是躲的。
叶老对北歌面上、身上的伤闭口不提,只是照例诊了脉,叮嘱些按时吃药的话便离开了。
萧放喂北歌喝完汤药,哄她睡会儿,待北歌睡去,他走出殿门,便见叶老等在廊下。
萧放走上前:“先生久等了。”
叶老笑着摇头说不久,然后从随身的药匣中拿出一个方形的药盒,奉给萧放:“这是老朽为郡主配出来的新药,侯爷可为郡主试一试,看看效果如何,老朽再做调整。”
萧放接过那方药膏,向叶老道了谢。
北歌浅睡了一个时辰便从梦里惊醒了,一头的冷汗,她对上床榻旁萧放关切的目光,怔愣了片刻,便扭头躲开了。
萧放暗暗叹息:“和安。”
他将她的身子从榻上抱起来,想让她面对着自己,她却依旧躲开。
萧放抱着北歌的身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别躲我和安,你知不知道,你没回来的这些日子我是多么想你,当我知道你为了我入宫求圣旨,被戚白琬抓起来时,是多么的害怕。”
“不要躲着我好不好?你这样我会心疼,很疼很疼。”萧放说着明显察觉到怀抱中的人身子一僵。
北歌闻言,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溢满了眼眶,她在南齐滞留的那些日子,又何尝不是日思夜想着萧放,她进宫来,每每想到萧放身处包围圈,生死未卜,便将身边的危险忘得一干二净。
她想萧放好好的,自己也好好的,想她们是好好的,却不想是现在这般,她没有勇气用这张容貌对面对自己的心上人,也不想用这张容貌去面对自己的心上人。
就当她是自私的也好,她只想躲掉。
萧放话落许久,北歌才断断续续开口,声音含着哭腔:“对不起侯爷…对不起…求你不要看我好不好,我不想你看这样的我…”
萧放听见北歌的话,那一瞬,心如万剑穿过,痛得他不禁周身颤抖。
萧放就这样抱着北歌,许久许久:“和安,我爱你,从来无关容貌,我萧放一直爱的是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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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 107 章
萧放就这样抱着北歌, 许久许久:“和安,我爱你,从来无关容貌, 我萧放一直爱的是你这个人。”
北歌愣在萧放怀中,这些话, 是她从未预料过的。
这些年,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以色侍萧放,无论是今生在教坊司初遇也好,还是在幽北朝夕相处的那些年里。
萧放待她的好,她全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所以她忍不住动心动情。但她一直不知道,萧放待她的好里,有多少是因为这张容貌。
她私以为, 这些年的偏爱里,美色占了大部分的原因,所以当萧放的话说出口时, 她是那般意外, 久久不得回神。
萧放察觉到北歌身子的僵硬,他抱着她, 一直不肯放手,等了许久,才等得她慢慢转身,抬头面对他。
萧放望着北歌通红的眼,抚着她柔软的发,将她的小脑袋扣向自己,轻轻吻上她略有冰凉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