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回
我没想到的是,姥姥竟封住了书生关于我的所有记忆。
我知姥姥是为我好,不想我和凡人再多牵扯。可我知道自己一瞬间是怨怪姥姥的,她想向我证明,这世间没有长久的情爱。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愿去相信。
那日书生醒来,却认不出我是谁的模样着实刺痛了我的心。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香居何处,在下定当登门答谢。」
我那时尚不知这是姥姥的手笔,只以为书生在同我开玩笑,于是点点他的头,佯怒道:「连姑奶奶我都认不出来,说!该怎么罚你!」
书生表情一怔,迟疑道:「在下自当领罚??可我确实不识姑娘,请问姑娘何时与在下相识?又是在下何人?为何在下毫无印象??」
我是书生的谁呢?这问题我一时间竟回答不出来,虽然书生曾在小生面前承认我是他的妻,然而实际上我俩无媒无聘,私下苟合??甭说他的名,我甚至连书生的过去都不甚了解,该如何回答他呢?
我还来不及回答,说巧不巧,臭道士又出现了。
我的道行太过低微不是他的对手,因而一见他我一溜烟就跑了,也没理会书生在我背后的呼喊,只远远扔下一句:「我是你的结发妻子——」
然后身后顿时没了声音,也不晓得书生信或不信。
我径自回了姥姥那,想问姥姥书生失去记忆的事。
姥姥正准备着她化人的药材,见我急匆匆奔回来也只是淡淡看我一眼,没作声;我帮着姥姥晒她那些药材,还没想好怎么问,却听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娘子你跑得可真快。」
我一回头唬了一跳,书生竟和那臭道士站在不远处瞧着我们。我的模样还好,姥姥却明显不是凡人,这下该怎么解释才好?
「你、你怎么跑来了?」吶吶的,我问了书生这句话。
书生样子有些狼狈,兴许是大病初愈又急着追赶我,气都喘不云,正从袖里掏出折扇搧风,听我问他,便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做派,「娘子跑了我自然是要追的,否则跑没了谁来赔我。」
我闻言一时无语。眼神往他身旁的道士瞧去——
那臭道士见着姥姥后脸色瞬间发青,再没有当日欲杀我时的威风跋扈,只手里捏着符箓,一手擎着桃木剑,戒备地望着我俩。
「道友,万不可被皮相所惑,在你眼前的可是两只妖精!」
我故作无辜地朝书生看去,他正拧着眉头观察着姥姥,俊美的面庞隐隐有些苍白,我缓缓开口道:
「相公可是要杀我?」
他一震,眼神倏地转向我,未及开口,臭道士却抢了他的话,怒道:「狐妖还敢妖言惑众骗人!」
我有些委屈,明明被骗的是我,为何他们总血口喷妖、硬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妖鬼头上,人真是太狡猾了!
「我才没有骗人!他真的是我相公!」我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士,不忘举起爪子让他们看我手腕上系着的红绳,「瞧!这就是凭证!」
书生怔怔地盯着那红绳,半晌后竟是笑了。他悠悠抬起手,袖口自然滑落,露出了他左手腕上系着的那根红绳,他正经八百地同那臭道士说:「道友,想来这中间定有些误会,她确实是我娘子。」
他朝臭道士拱拱手:「若有得罪之处,我愿替娘子向道友赔不是。」
臭道士想来是气得狠了,好半天没答话,须臾方咬牙道:「道友,这女子确非凡人,你莫胡涂上了妖精的当!」
我想挤兑他两句,书生默默瞟了我一眼,我便不说了,只静心瞧书生怎么应他。
姥姥没理会我们,摆放好药草后自顾自走到树底下阖目养神,半点不在意这里上演的大戏。
我搀着姥姥坐到树下,远远看书生和臭道士对答,我的听力甚好,即便隔了老远依然能听见他俩的对话。
就听书生说:「道友,我娘子纵非凡人,却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俩既是夫妻,朝夕相处,她若有害我之意,想来我早就死了,又何须等到现在?」
臭道士拧眉回道:「你忘了你七日前就死了?若非我施法将你的魂魄定于身躯,你老早就入了地府,岂能在此于我相争!」
书生一愣,涩然答:「??此事在下有零星印象,却不知道友为何肯逆天救在下一命?」
臭道士哼声说:「我推算过,若非你遇着那狐妖,按你原先命数应可活至花甲且官居叁品,岂半道夭折至此。」
他叹了口气,一副惋惜模样:「我也是惜才啊!」
书生良久不语,我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想来他为我弃了大好前程,如今必是后悔了。我不怪他,换作是我知道这件事,定然也想杀了那耽误我前程的坏人。
倘若书生欲杀我,我又该如何呢?
是乖乖任他杀,抑或先一步下手杀他?
但我已害死过他一次,当时还央着姥姥救他的命,现如今难道要亲手杀他第二次吗?
我还在脑里犹疑着,姥姥却开了口:
「何来惜才?不过是妄图养尸以供使唤的邪道罢了。」
说罢,竟是驱使树根攻击起书生和臭道士,两人自非姥姥这千年妖精的对手,没叁两下功夫便被树根牢牢捆住、像蓑衣虫般倒吊在了树枝上。中途臭道士原本想逃跑,却敌不过姥姥施咒的速度,只得乖乖受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