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雨滴越来越密集,还好之前干的柴火已经先收进去了,后面的不太多,每个人走了三四趟也就搬完了。
  等柴火都搬进去了,外面也没有什么了,众人正喘着大气的时候,雨开始密集地砸了下来,这雨点已经不是黄豆大小了,而是花生大小了,看着地上被砸起一个个浅坑,水花溅了出来,谁都没有心思欣赏这个美景。
  之前是忧心会下雨,现在是真的下雨了,而且这雨还很大,谁都是在庄稼地里长大的孩子,自然知道这时候的大雨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前两个月盼着下雨,可是它偏偏就不下,队员们只能用河水浇灌,好不容易熬到粮食快成熟了。李芬芳和周嫣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刚才还是明月当空的天空,她们心里比高家几人更着急。
  高家是有个厉害的婆婆顶着,不然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这时候还能买到吃的,明年不用挨饿了,可是她们自己家里可没有这样的人。虽然是嫁出来了,但娘家那里也是血肉相连的亲人,如果不恨家里人,那就割舍不下。
  看了几分钟,谁都不说话,光是听雨声就知道雨很大,从房檐流下的水也非常急,一点间隙都没有,像是开着的水龙头一样的。
  林佳拍了一下高明华的肩膀,“明华,去披上雨衣,拿着马灯去看看我们家的排水口堵了没,清理一下,别明天起来我们家成河了。”
  “哎!”高明华答应一声,就沿着没雨的屋檐走向正屋,高明军也跟上去了,“我去拿锄头,哥一个人不方便。”
  “去吧!”
  林佳又对两个不知道干什么好的孩子道:“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你们嫂子。”
  两个小的答应了,说了两句话就回屋,他们之前用冷水洗过了,不爱用热水。
  “你们两个也回去吧,不要多想什么,天灾躲不过,担心也没用。”
  第85章 累倒
  干旱的不止是丰收生产大队,也不只是均西县, 均西县周围的几个县全部都干旱了, 就是严重程度不一。
  不一样的是有些地方种下去的早点, 已经收上来了, 有些已经放进粮仓了,有些还在晒场上晒着, 还有些就是和林佳他们那个生产队一样的,粮食都在地里想收还收不上来的。
  这一场瓢泼似的大雨整整下了一夜,每个人都听了一夜的雨声, 这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多少人都在看着这一场雨心痛哭泣,连可以买买买的林佳都忍不住忧心起来,她也睡不着了。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但周围几个她知道的生产队都是一样的,连这个小县城里,国家定制的粮价都已经提升了, 这个问题就不会轻到哪里去。虽然她不懂其中的运作方式是什么, 但她知道这个粮价不是私人买卖,不是谁想提就提的,肯定需要正府干预。
  这几年本来就是吃不饱的时候,更穷的地方勉强不饿死人就是很好的了,他们这里也不算富裕,没有什么特产,就是种高粱玉米, 小麦大豆这一类,交完公粮能填饱肚子,能干一点的人家能存下一点点粮食。
  这旱灾都不算特别严重,好歹浇浇水熬过去了,等粮食收上来,勒紧裤腰带也能过一年,天天盼夜夜愁的,就希望等粮食能收上来了,晒好入库了再下雨。
  这几天半夜都有下小雨,所有人都很担心,都在想是不是直接收上来了,作为大队长的张老三压力更大,但有人同意有人反对,毕竟不到收的时候,收上来了后期容易发霉,想着能撑一天是一天,可是这一场雨下来,已经注定要发霉了。
  林佳担心的肯定不是自己家里,家里有小淘淘在倒是一点都不怕,找个借口就能买好东西过一年。受灾的人太多,她不是上帝,就算是心疼也不准备管,国家不会放弃他们。
  但是她还有一群亲戚,关系不怎么亲密的暂且不说,但是关系好的,比如林正昌小两口,还有她娘家一对年迈的父母,那不是说不管就能不管的,她肯定不能自家吃着白米饭,让父母吃着米糠。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想的事情太多,林佳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不好,家里的孩子也一样,就没一个心情好的。
  雨已经停了,从晚上足足下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院子里没铺石板的地方一片泥泞,有些地方还留了水坑,还好昨晚上在墙边院里都清了水沟,不然真的要被淹没了。
  林佳连早饭都没吃,穿上了老式的黑色塑胶水鞋就出去了,她想去看看外面怎么样。
  隔壁的高大山在房顶上,肯定是昨晚雨太大屋顶漏水了,一小半能种粮食的地方都在村外,大路平时走的人多,走上去倒是不难走。
  路上已经有不少脚印了,还有人在后面走过来。
  “明华他娘,你等等我,是不是看地去啊!”
  林佳刚走没几步,就被刘小兰叫住了,她等着人追上来,刘小兰穿着一双烂了一半的解放鞋跑过来,脚上一片泥泞,脸色十分不好。
  “我也是看地去,我听了一夜的雨,愣是没睡着,这雨一停我见着别人出来就跟着出来了。”
  “我也没睡着,里面那些地怎么样了?”林佳脸色也不好,这时候肯定就没一个人能笑出来的,都要没饭吃了,老一辈的人估计会想起以前那些难熬的日子。
  “里面那些我没去看,明霞她爹去看了,我往村外来了,应该哪里都差不多吧!”
  “一起去吧,估计已经不少人去了。”
  两人走到村外,那里两边都是空地,种的是玉米,现在已经是一片汪洋,现在种的都是高杆玉米,被大雨砸了之后倒成一片一片的,全都被水给淹了。
  路边和里面都站了不少衣着狼狈的人,有的人静静低看着,有人破口大骂,还有人已经抓着被泡了的玉米哭了。
  这一个个场景触目惊心,林佳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被泡了的是多少人未来一年的口粮,全都这样了。
  “这还没全熟啊!现在被泡了肯定不能再留了,收回去肯定会发霉,这今年怎么这么苦啊!”刘小兰也抹起了眼睛,她平时不是爱多愁善感的人,可看着明年吃的没指望了,那谁还忍得住。
  林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不下雨赶紧把被泡了的地方先收回来,不然就得直接长在地里了。
  林佳刚想着这个,队里的广播就响起来了,张老三在里面通知每家每户都要去开会,在地里的大部分人就都回去了,她也跟着刘小兰走了。
  每一年都不太可能会是风调雨顺的,总是有旱有雨,可是今年这个是旱的太久,足足三个多月,几乎贯穿了整个粮食的生长期,这雨又来得太猛太烈,像是一场雨就把之前没下的全下了一样。
  大会不是说别的,现在也不是追究什么责任的时候,等人到了,张老三就言简意赅地说了要收粮食的事情,先把被水泡着的地方收了,后面再收别的地方,能干活的人都必须要下地,不允许偷懒。
  要是别的事情可能还会偷懒,但这粮食可是关乎生命的,谁也不敢偷懒啊!
  可是大会正要散场,打算各回各家拿收割工具的时候,这雨又开始下了,众人都唉声叹气,大骂老天,张老三顶着雨说了,就算是下雨也得把粮食都收回来,就算是发霉了也总比烂在地里面的好。
  林佳也冒着雨回家了,高明华兄弟已经去上班,地里水多地滑,两个孕妇是绝对去不得的,他们一家七口就只有三个人能去,林佳也不偷懒了,这事情确实太重要,不去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三个人都在衣服外面套了一层透明的雨衣,再在外面戴斗笠穿蓑衣,再穿一双雨鞋,这样总会好点,外面还下着雨,有不湿的方法就不能让自己在雨里受苦,谁的身子都不是铁打的。
  地里被吹倒然后被淹的最多的就是高杆玉米了,大家都先去了玉米地里收玉米,谁都是一边喊着苦一边竭尽全力去做,现在都不敢磨洋工了。
  下着雨,晒场也没有用,收好的玉米就全部送回公粮库里,管它会不会霉,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虽然没有再下和前几天一样大的雨,但是就没有好好停过,那乌云密布的天就像是在这里的正上方漏了一个窟窿一般,补都补不上,今年的秋收就是要在雨里面完成了。
  抢收第三天的时候,林佳正和一大群人精疲力尽地拔花生,不远处就突然闹了起来,林佳站起来看了一眼,就听旁边的人问了。
  那里围着的一群人喊道:“刘婆婆在哪里,刘婆婆在哪里,阿旺家的生了,谁知道刘婆婆在哪里,快叫她过来……”
  “不知道啊,她好像不在这一块,我们先把人送回家去吧!”
  “快点,快点……”
  阿旺家的被一个女人背了起来,往路边走去,围着的人又迅速散开,继续工作。
  林佳看得十分害怕,这阿旺家的身子好像是七个月了,从前天就一起跟着上工,雨淋了两天肯定就受不住了,这年头大多人都是营养不良,七个月身子的孕妇被累的早产,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都不用问了。
  而且阿旺家的绝对不只是一个特例,还会有不少这样的人,林佳顿时打了一个寒颤,浑身一冷,再也没有半点力气,跌坐在了泥地里。
  在旁边的高明娟尖叫一声,连忙跑过来扶着她,惊慌地道:“娘,你怎么了,怎么了?”
  “哎,这怎么又倒了,你怎么样了……”近一点的人纷纷围上来,个个的脸上都带着愁苦。
  “我,我没力气了。”林佳眼前晕乎乎的,耳朵好像听不见什么了,周围好几个人看着她,可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娘,娘,你只是太累了对不对,娘……”高明娟都急的哭出来了,她现在就一个娘了,别的都没有了。
  另一个扶着林佳的人道:“娟子别着急,你娘就是累到了,坐一会就好,她吃饭了没,不会是饿的吧!”
  “应该不是,我娘吃饭了的。”高明娟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解释。
  又一个人道;“这事闹的,那你跟你娘坐一会,休息一会再起来吧,看你娘的脸白这样。”
  “肯定就是累晕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怕啥,谁还不是为了一口吃的……”
  过来的人看没事,没两分钟就走了,在地里累晕的她们见过的没有五十个也有三十个了,吃不饱还要硬着头皮干活,谁家都是一样的难,这事见怪不怪,回去吃点好的就行了。
  外人不在意,高明娟却是害怕极了,这一倒把她吓得够呛,人家要挣工分,她不想再让她娘在这里坐着,这里全都是水,说不定躺着身体更不好了。
  可是她一个人又拉不起来,来看的几个人又都回去继续干活了,正在她想喊个人帮她背她娘回家的时候,照样是浑身湿透的刘小兰磕磕绊绊地跑了过来,高大花的娘跑在她后面。
  “大伯娘……”高明娟眼泪哗哗,十分委屈地叫了一声,虽然关系不是十分好,但这好歹是自家亲戚总比外人让她好开口。
  刘小兰一边着急地跑过来一边数落,“你这妮子,哭啥哭,怎么不会喊人啊,你娘都站不起来了,还留在这里干啥,赶紧送回家啊!”
  “我们在另一边看着这就像你家的,果然是,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了。”
  “我,我背不起来……”高明娟委屈,但是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暖和。
  刘小兰跑到了她们身边,直接往林佳坐着的那里背对着蹲下去,皱着眉看高明娟,“去,你这小身板背的起来就怪了,赶快拉到我背上来。”
  “好!好!”
  高明娟连声答应,奋力地把人托上去,但是她力气不够,还好高大花的娘也来到了,她帮着把人放到了刘小兰背后,刘小兰背着人站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很快稳住了身子。她赶紧往高家走去,高明娟也来不及收拾自己那些东西,和高大花的娘一起跟上去。
  林佳晕晕的,她不是偷懒,是真的没什么力气,明明之前只是觉得太累了,可是看见别人倒下去,她也就支撑不住了,这身体一直都很好的,但是可能是她的心态不对,一下子就倒了。
  她也不是彻底没有意识,她看得见旁边的事情,只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身体也没有任何力气,在她被背上去的时候,她就失去了意识。
  当林佳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房间里温暖的炕上了,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换了一身干的衣服,但头疼的厉害,浑身上下还是没有一点力气,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她发现她居然真的累晕了。
  她前世活了三十多年就从来没有晕倒过,一直认为晕倒只存在电视里,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真的晕了,淋着雨干了两天活就这样了,连高明娟这个小姑娘都比她强悍,这个铁娘子的身体难道真的给她养废了?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结果就是她现在真的特别弱。这大热天的,林佳却觉得自己有点冷,她艰难地摸出了一根体温计放到自己腋窝里,准备给自己量量体温。
  她又想晕晕乎乎睡过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她还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高明义和高明娟就推开门进来了,两人都是浑身湿透了的,水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
  高明义直接走到林佳炕边,“娘,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疼?”
  第86章 猫冬时间
  “不疼。”刚说两个字 ,林佳就知道自己嗓子哑了, 看着一儿一女着急的样子, 她继续道:“我哪里都不疼, 就是淋雨淋多了, 有点累,别担心啊!”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高明义十分庆幸,刚才高明娟去地里喊他的时候他腿都软了,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就怕他娘生了什么大病, 现在没事就好了。
  “娘,刚才你那样子都吓死我了!”高明娟一看到林佳,又是眼泪汪汪的。
  “我没事了, 你们都别着急,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要着急。”林佳看着他们现在的样子, 十分窝心, 她就怕自己生病的时候没人看,一般这个时候人是最脆弱的。
  “嗯嗯,我们不着急。”
  “娘,谁都急着赶地里那些东西,可是你也别太拼,还是身体重要,要是累了就不该去了。”高明义还是不放心, 要是累出个什么病来,以后可怎么了得。
  “我之前还好好的,就是见到那个阿旺家的早产,突然才晕了……”
  林佳仔细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两个孩子还是一直说着不好,总之就是要她保重身体。
  “行,我知道了,刚才是你们大伯娘背我回来的吧!”林佳赶紧转移话题,还是记得的,她那时候迷迷糊糊,但是没有失去意识。
  高明娟红着眼睛连连点头,“对啊,那时候我都急得不行了,还好大伯娘还有大花大娘过来了,不然我只能叫别人,大伯娘背到半路,后面是大花大娘背的,路不好走。”
  地里都被淹了,这又不是水泥路,连着下好几天雨那路都被踩成稀泥了,那块花生地离高家又远,背不动是很正常的,她们俩也是很难得了。
  林佳躺着,眯着眼睛道;“我知道了,赶明儿要好好谢谢她们,你们也赶紧换衣服去吧,这衣服又脏又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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