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宋小妹懵懵懂懂,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又不是很明白,在茅厕里磨蹭了许久,才慢吞吞回到自己屋里。
过了一会儿,才等来了祁春。
她端着一碗红糖水,叫她喝下去。
宋小妹自然是信她的,什么也不说,就喝了下去。
祁春倚在桌边,提醒道:“这癸水一个月会来一次,一次会持续三五天,这期间少碰凉的东西,注意保暖,不然以后会很受罪的。”
一个月一次,一次三五天,不能碰凉的。
宋小妹将她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认真的答道:“我记住了。”
祁春想了想,又道:“还有,这个月事布要勤换些,不然对身体不好,我有很多的。还有一点啊,月事布不要直接丢在茅厕了,这样不好。”
“为什么?”宋小妹直愣愣的问,压根儿就没有觉察出这么多年了,家里的茅厕并未见过这个东西。
她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个东西。
怕你挨骂!
祁春看了她一眼,只是道:“听我的就好了,嫂嫂不会害你的。”她现在说这个“嫂嫂”二字,可真是越来越顺口了,比“祁春”二字还顺口。
不让她丢在茅厕里,是为她好。
女子本无用,那些东西更是秽物,若是叫她的兄长看到了,定是少不了一顿臭骂。
“好的。”宋小妹乖巧的点头。
知道她不是那种不受教的孩子,祁春也没有再多啰嗦什么,揉揉她的头发,回自己屋里赶工去了。
可是她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在乡野里虽清苦,可也自由惯了,做不来这些遮遮掩掩的事情,没两天,那东西就被人狗刨了出来,还拖到了大门口。
周氏已经年过五十了,宋大谷以为是孙氏的,不好发作,摆了一早上的脸色。
孙氏以为是祁春,也对她摆了一早上的脸色,说话还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在她刺绣的时候,说什么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手段真是好之类的。
当着宋大谷和宋长平的面儿,祁春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忍着。收拾了月事布,做完家务,又回自己屋里,一是躲清静,二是继续赶工。
宋小妹倒是想解释来着,可是家里的那种氛围却让她不敢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沉默地做家务。
做完了家务,又跟着下地。
“好歹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怎么连这个也不懂!”从孙氏的话里,周氏便知道那不是她的,那不是孙氏的,那就只能是祁氏的了。当着儿媳妇的面儿,她不好说什么,但是现在不在跟前了,说说两句总是无妨的。
“就是,害得公爹还以为是我的。”孙氏顺口叫屈。
宋小妹跟在后头,像只鹌鹑,母亲和嫂子的话不绝于耳,她忍了忍,再三的鼓足了勇气,一闭眼,道:“那是我的。”
什么是你的?
孙氏和周氏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转身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宋小妹仿佛做错了什么似的,低下头,嗫嚅道:“那个月事布是我的。”
她声音太小,周氏和孙氏没听清。
孙氏不耐烦,大声道:“你说什么呢能不能大点声!”简直是,平时做什么都做不好就算了,说个话都这么费劲。
宋小妹被她的声音震得一颤,磕磕巴巴道:“那那那个月事布是我的,不不不不关二嫂的事情……”
额……
听到她的话,周氏和孙氏都有些尴尬。
孙氏轻咳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我们家小妹长大了哈。”
周氏顺着孙氏的话说道:“就是,小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宋小妹摇摇头,“没有。”
周氏也就是那么一问,是个女人,谁还不经历这些了,听说她没有不舒服的,就没有再多问什么了。
月事布的事情,就这么暂时落下帷幕了。
第17章 祁春就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眼……
转眼,就临近端午了。
祁春携着一把伞和一篮子的绣帕香囊,往盛京的锦绣坊而去。
盛京的西市,因为佳节的到来,变得更加热闹了。
她一个顶着大太阳,走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竟然觉得有点眩晕。街边的叫卖声和讨论的声音像是约好了一样,齐刷刷地往她耳朵里钻,几乎将她脑袋轰炸开来。
不会是中暑了吧?
这样想着,祁春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以前在宫里跪着暴晒一整天,晒脱了皮也不曾晕过,现在倒好,不过是走了半个时辰,就要晕过去了。
真是出息了。
锦绣坊里,胡文香正忙得不亦乐乎,转头瞥见扶着门框的祁春,立刻蹙起眉来,迎过去道:“这才多久没见啊,你怎的成了这副模样了?”
这副模样?
祁春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什么?”
“还什么?”胡文香去搀扶她,“瞧瞧你这张脸,白得跟涂了十层面粉一样。”
“是吗?”祁春倒是也不惊讶,她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可能是中暑了吧,我歇歇就好了。”
“去里头吧,清静些。”胡文香说着,就把她扶进了里间,又叫人端来了一壶清茶和一碟子糯米糕,才出去继续忙活。
竹制卷帘放下,将外头熙熙攘攘的动静轻轻隔绝在外,祁春才觉得舒服了些,靠在案几上喝茶休息。
这是在宋家里不会有的时光。
之前在宫里,虽然要规行矩步,也常有挨打挨骂的危机,但是闲暇的个人时间还是不少的。可自从进了宋家门,她就日日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
赶工,做饭,喂猪喂鸡,照顾孩子,还要应对来自公婆妯娌的压力,有时夜深人静时,无法入眠的她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再倒回去想自己的每一步,又觉得其实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以为祁春要休息一阵子,胡文香便没管她,自己在外面带着满面的笑容,招待自己的客人。
没想到,才一会子的工夫,她就自己出来了。
“文香姐,东西我先放在里头了啊,十五块绣帕,十个香囊,银钱下次结算吧,我先走了啊。”
胡文香睁大眼,上前去拦着她,“你慌什么呀?看看你这脸色,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馆看看吧。”
祁春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啊,我得赶回去,家里还有事儿呢。”
“家里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啊,听我的啊,先休息一会儿,我待会儿送你去医馆看看,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胡文香难得不嬉皮笑脸。
但是祁春只是淡笑着,既不听从建议,也不解释,自己带着空空的篮子和一把土褐色的油纸伞,出去了。
胡文香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了。
祁春去米行买了些糯米,又转道买了红枣、肉干和半斤瓜子半斤蜜饯,一坛子的雄黄酒,才拖着步子往家中走去。
路上,她尽量选了阴凉的道走,可还是觉得头晕得厉害,甚至有些犯恶心。
她扶着额头,甚至怀疑是不是两个月前的那一棒产生什么后遗症了。
第二天便是端午佳节,宋大谷夫妇请了周家和孙家那边的亲戚团聚,就当是祁春的“认亲”了。
回到家,正在大扫除的周氏说家里没有竹叶和艾草,让她和孙氏去采摘一些回来。
她一来一去,半天的时间都过去了,而且她还一个人,出钱又出力,买来了酒米肉和瓜果等,她都不知道,这半天,他们四五个人,究竟做了什么。
这个家,是不是没有她,就不行了?
祁春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露出什么。
她现在一个人,在宋家势单力孤,又是一个外来人,只要与他们有什么冲突,吃亏的一定是她。
他们会说她,仗着自己是从宫里出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然则认真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奴婢,哪里就这么娇弱了?还说不得骂不得了?宫里出来的,就不用做家务孝敬公婆了吗?
她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坏人,但在这个家里,如果非得有一个人吃亏,那个人就只能是她这个刚来不久的外人了。
虽然有些心寒,但好在她在宫里,早就见惯人心了,倒也稳得住。
她将东西归置好之后,又背上竹篓,跟孙氏一起出去了。
宋小妹见她脸色惨白惨白的,心里放不下,扔了手头的竹扫帚,追了过去,“嫂子,我跟你们一起。”
采个叶子,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啊。
周氏喊一声,却没拦住人。
“二嫂,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月事布的事情,宋小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祁春,所以在这个家里,她也是唯一一个对她比较上心的人。
祁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宋小妹一个小姑娘,她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她摇摇头,道:“没事,走吧。”
“是不是晒着了?没事,习惯就好了。”孙氏走在前面,随手折下一枝树条,一边走一边抽打路旁两侧的杂草——端午蛇出洞,打草惊蛇。
孙氏当她是在宫里娇生惯养惯了,吃不了山里的苦。
祁春也懒得跟她解释,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
山后有好几丛筼筜竹,筼筜叶子宽大,用来包粽子是最合适的。
姑嫂三人顺着一条细小的小路翻山而去,结果才到半路,祁春就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跟在最后的宋小妹愣了一下,才惊叫了起来,“二嫂!”
前头的孙氏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也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与宋小妹合力,将祁春从杂草丛中抱了起来。
“二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宋小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姑嫂二人又是呼喊又是掐人中的,但是祁春就是没什么反应,孙氏看着觉得情况有点严重,就让宋小妹将人扶到她背上,将她背下山去。
祁春体量很轻,孙氏又是做惯了重活的人,她在山路上健步如飞,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周氏也没有想到就这么一点事情,自己的这个二儿媳居然就晕倒了,看到人被背回来,也是吓得不轻,连忙帮着将人放到床上去,又让宋长平赶紧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