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

  “睡吧。”
  熟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林三千睫毛挣动了几下,像即将被做成标本的蝴蝶震了几下翅膀。
  他到底没力气睁开眼睛。
  这句话拥有极强的催眠功效,把他竭力维持的清醒掐断。
  林三千瘫软在车后座上,但他并未彻底睡死,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司机把车窗摇了起来,原本呼呼灌进来的风截然而止,他一下子就不冷了。
  车子驾驶得很平稳,一点颠簸都没有,车内的音箱开启,熟悉的旋律流淌在密闭的空间里。
  “当你点燃蓝色的香烟,涂上蓝色的口红,来到这个孤独的世界,这里没有大海也没有夜空,但我会为你把时间涂成蓝色…”
  是《blue》。
  迷迷糊糊的林三千不再挣扎了,熟悉的旋律让他获得暂时的安全感。
  他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安静的躺在皮质座椅上,眉心却还是拧在一起。
  车子右拐,驶入明亮的主干道。
  两侧路灯的光照亮驾驶座,方向盘上搭着一双修长干净的手,这双手和林三千一模一样。
  后视镜里,一双冷蓝色的眼睛正望向车子后座方向,这双眼睛也和林三千一样,只不过左眼眼尾的位置多了颗泪痣。
  他确认林三千已经睡迷糊了。
  “没有不要你。”
  司机低低的自言自语,就好像在回应酒吧里林三千的醉话。
  他知道这些话林三千很快就会忘记,所以不要紧。
  “自己怎么可能不要自己呢?别担心。”
  睡着的林三千睫毛又颤了颤。
  “规则很讨厌,但是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解决它们了。”
  “我们会在你的世界见面。”
  林三千或许没听见,但他紧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三千,等我。”
  车子加速,一路平稳的往福利院开去。
  *
  林三千是真的醉厉害了,被人从车里抱回房间都没醒过来。
  他喝酒后皮肤变得冷白通透,嘴唇却比往日更鲜红湿润,尝过的人当然知道其中滋味有多好。
  失去意识的林三千感觉自己的嘴唇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隔了没多久又被碰了碰。
  他有些不耐的挪了挪脑袋,然后耳边响起低低的笑。
  他感觉自己被轻柔的放下,蓬松的被子覆盖在肚子上,枕头上有暴晒后留下的干爽味道。
  他迷糊的深吸了口气,他喜欢棉布上日光的味道。
  有点硌鼻梁的眼镜被取下,温度刚刚好的热毛巾擦过他的脸和脖子,下颚被轻轻握住,有谁往他嘴里塞了颗小药片。
  对方的手指很凉,喝醉的他浑身燥热,于是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想给自己降温。
  真的很凉很舒服,对方也没继续动作,任他像小猫一样舔自己。
  林三千并不知道自己喝醉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对方也不知道。
  此刻,对方正用温柔又新奇的眼神看着他的举动。
  像是在发掘自己隐藏的另一面,很有趣。
  也很喜欢。
  …然后他的手指突然吃疼,好像被咬了一下。
  嗯,疼就疼吧,反正很可爱。
  直到舌根尝到了药片的苦味,林三千才不耐的皱了皱眉,舌头也随之缩回嘴里。
  闭着眼的他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情绪坦诚得像寻常人家会撒娇的小孩子。
  对方也迁就他的情绪,兑来甜甜的蜂蜜水喂他服下。
  所有动作都很细致温柔,林三千从没被人这么照顾过,睁不开眼睛的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梦里真好啊,他想。
  还是不要这么快醒过来的好。
  可惜再好的梦总是要醒的。
  林三千睁开眼睛时,已经凌晨四点半。
  屋里黑沉沉一片,只有闪电时不时从窗外滚过。
  房间里并无旁人。
  他在枕边胡乱摸索了一阵,找了好久,才发现眼镜被人规规整整放在床头柜上,就连换下的鞋都整整齐齐摆在床下,刚好是他伸腿就能够得到的地方。
  林三千有些迷糊,刚才是谁送他回来的呢?
  酒吧的青姐或是那位调酒师吗?但他印象里是自己坐进计程车里。
  坐进计程车后他就断片了,记不得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有可能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为醉酒的他善后。
  看来给别人制造麻烦了…林三千对没控制喝酒的自己感到愧疚,他从小都不喜欢麻烦别人。
  就在这时,窗户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谁在用小石子敲打他房间的窗户。
  敲击声接连不断,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响。
  林三千起身推开窗玻璃,发现是外边下起了冰雹。
  无数黄豆大小的冰粒从黑沉沉的天空砸下,噼里啪啦在窗台上跳跃,又顺着敞开的窗户弹跳进屋,砸在地板和他的脚背上。
  这种冰冰凉凉的触感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蓝,但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继续往下想。
  喝了一顿酒发泄情绪,现在酒醒了他人也清醒了过来。
  林三千的理智恢复运转,他决定返程回津城看林夫人的时候在家里住一阵,然后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
  全世界除了他的记忆,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蓝」是真实存在的。
  他能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他病了。
  一顿发泄过后,他似乎能很冷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病了就去看病,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这场“病”似乎还是给他带来了积极的影响。
  比如,现在他会按照外卖单上备注的叮嘱,每天好好按时吃饭了。
  窗台下的□□花丛被冰雹砸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初夏季节,冰雹在夏城并不稀奇,在冬都和津城不会这样。
  林三千看向窗外发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对着夜色拍了张照片。
  光线不够,其实照片根本看不清什么,不过林三千并不在意,有时候他拍照只是为了纪念某些时刻,而不是景物本身。
  林三千已经做好准备,忘掉这段脱轨的日子,让自己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
  新生的第一步就是去洗个热水澡。
  林三千走向浴室,可当他把衬衫脱下来的瞬间,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他眉头皱了皱,是「蓝色黎明」的味道。
  一瞬间,他的心脏又加快了节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服自己可能只是巧合。
  可能是计程车上沾染的,毕竟计程车每天乘客来来往往,有乘客用过「蓝色黎明」也不稀奇。
  林三千忘掉这个巧合,迅速洗了个热水澡。
  之后他睡意全无,继续写他的课题——
  “远古人类对血有着近乎极端的恐惧和崇拜,所以鲜血被作为献祭者和魔鬼进行交易的必需品。
  用于献祭的鲜血若是不慎渗入土地,那么这片土地将寸草不生,如果血液不慎流入河流,那么整条河的鱼类都会死亡。
  献祭之血虽然邪恶,但对于魔鬼而言甜美如蜜,对献祭者本身也并无害处…”
  敲击笔记本键盘的林三千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早上发现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窗外的冰雹停了,没多久,东边地平线泛起鱼肚白。
  又将是个晴朗的白天。
  林三千披上外套带上钥匙,决定在福利院里散散步看日出。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潮湿的清香,林三千沿着福利院宿舍楼下的操场走了一圈,整座福利院已经不是他小时候熟悉的模样,东侧建了新的食堂、图书馆和教学楼,南侧的宿舍区也都做了翻新,整体看上去现代了不少。
  直到他沿着橡树林走到福利院的西侧,前路被挂着「正在拆迁中」牌子的栅栏阻断。
  栅栏后野草疯长,几栋掩映在野草里的矮楼和煤渣跑道才是他记忆里的福利院。
  他也知道,沿着煤渣跑道走几百米,就能抵达曾经他被混混欺凌的杂物间。
  那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蓝」的地方。
  林三千在栅栏外踌躇片刻,从来都是乖孩子的他,最后还是决定跨过低矮的栅栏,沿着煤渣跑道的方向朝野草深处走去。
  去一切开始的地方看一看,就当是给自己画上句号,林三千如此考虑着。
  他的鞋面和裤腿被植物叶片上残留的雨水打湿,但一向有些洁癖的他却丝毫不介意。
  野草越长越密,尽头的废弃杂物间还未被拆除,被漆成绿色的铁门半掩着,爬满褐色锈斑。
  林三千刚想继续往前走,目光突然顿住,他发现野草丛有新近被人踩过的痕迹。
  除了拆迁队,这荒废的地方还有人过来吗?
  紧接着,他又在潮湿的泥土里发现一串脚印。
  脚印上浸着水渍,直蔓延到尽头的杂物间。
  彼时天已经亮了一大半,晨雾弥漫野草丛生的废弃园区。
  林三千沿着鞋印推开杂物间的门,淡蓝的天光漏进满是尘土的地板。
  杂物间比十五年前更破旧了,里边很多家具都移了位置,只有那个巨大衣橱仍旧好端端的立在原来的位置。
  衣橱门上扣着一把锁。
  过于熟悉的画面牵动了他内心深处最矛盾的情绪。
  可林三千还没来得及走近,就听到“咚、咚、咚”的声响从柜子里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撞击柜门,老旧的衣橱也随之摇晃,簌簌落下许多灰尘。
  难道会是「蓝」…
  这个猜测闪过的一瞬间,林三千指尖抖了抖。
  他捡了块足够砸坏锁头的石头朝衣橱走去,心脏又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
  蓝:提问,饲养一只喝醉的三千,需要消耗多少根手指?
  三千:不准告诉别人!
  ……
  不要着急,蓝被规则制约了,但是很快就能自由啦。
  然后这本的风格分类是「轻松」,我在考虑要不要改成「正剧」,好像并不是哈哈哈哈那种类型…
  最后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喜欢,爱你们。
  *关于献祭血液的描述,参考了恩康特贝部落里对少女月经血的迷i信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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