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你和裴公子是表兄妹,裴家也早流露过结亲之意。以我看,裴公子对你也是一片情意。只是,你和贺三公子……”
说到这儿,程景宏声音顿了一顿,目中闪过无奈和踌躇。
程景安和程锦宜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程锦容。
程锦容并无少女怀春的娇羞,神色平静:“大堂兄,我对贺三公子,只是医者对病患的心意,别无他意。”
她对贺三公子,只有救命之恩的感激,并无男女之私。
再者,她要做的事,如行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一个不慎,便有性命之险。这样的她,不能也不愿嫁人。
裴璋也好,贺祈也罢,她都不会嫁。
程锦容语出肺腑,绝非作伪。
程景宏深深地看了堂妹一眼:“你对贺三公子没有他意。却不知贺三公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而且,裴公子今日分明已心生误会。”
提起裴璋,程锦容心绪复杂,沉默片刻才道:“我不会嫁给裴璋。他误不误会,都不要紧。”
兄妹三个俱是一惊。
程锦容不想再多说,闭上嘴。一直到药堂,都未再说过话。
……
一忙又是一日。
晚上回府,程景安忙不迭向亲娘诉苦:“娘,大哥太没人性了。他坐着看诊,偏让我站在一旁,还不时让我跑腿。一天下来,我的腿又酸又麻。”
赵氏却不是娇惯儿子的性子,张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整日闷在家里看医书背药方,也练不好医术。跟在你大哥身边锻炼一番也好。从明日起,每天都随你大哥去药堂。若不听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程景安:“……”
程锦容和程锦宜一起笑弯了腰。
程景宏目中也闪过笑意。
赵氏看向长子,温声询问:“景安跟着你,不会影响你坐诊吧!”
“这倒不会。”程景宏应道:“他经验浅薄,暂时不能看诊开方,跟在我身边,多见一见病患学习开方,也是好事。母亲放心,我会好好调教二弟。”
程景安其实也挺乐意去药堂。
虽然辛苦一些,却能接触到病患,能学着看诊开方。再者,药堂里人多热闹。比闷在家里强多了。
心里乐开了花的程景安,故意苦着脸应下。
程锦宜没那么多戏,小声央求程锦容:“堂姐,我也随你去药堂吧!忙碌的时候,我也能帮帮忙。”
顺便再学一学堂姐的外科医术,那就更美妙了。
程锦容一眼便窥出了程锦宜的小心思,莞尔一笑:“好。”
程锦宜雀跃不已,又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亲娘。
赵氏岂有不应之理,笑着叮嘱:“你们两个去倒是无妨。不过,需得谨记,多听多看多学少说话。”
兄妹两个连连点头。
……
于是,从隔日起,程家兄妹四人,便一起去惠民药堂。
有了程景安,陈皮陡然清闲了不少。便是甘草,也比平日闲了许多。
“甘草,这个给你。”趁着空闲,陈皮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点心,塞进甘草手中。
甘草胃口好饭量大,早上吃的早饭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绵软香甜的点心一入口,甘草的眼便亮了起来。几口下去,一块糕点被吃得干干净净。
陈皮又递了杯茶来,冲甘草咧嘴笑道:“这是我精心调制的陈皮甘草茶,你尝尝看。”
程锦容:“……”
耳力颇佳的程锦容,好气又好笑地瞥了一眼过去。
机灵黑瘦的陈皮,在甘草身边打转献殷勤。
粗枝大叶的甘草,对陈皮那点小心思浑然不察,吃完糕点,喝了一大杯酸甜的陈皮甘草茶,颇为满足:“谢谢你了。”
陈皮一边眨眼,一边拼命暗示:“其实,我比你大了几个月,你可以叫我一声陈皮哥哥。”
甘草有些奇怪的看了陈皮一眼:“非亲非故的,我叫你哥哥做什么。”
噗!
同样竖长耳朵偷听的程景安,终于忍不住笑喷了。
程锦容也忍俊不禁,轻笑不已。
陈皮厚着脸皮还想再说,程景宏已瞥了一眼过来,陈皮头皮一麻,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地跑腿做事。
程方逢休沐回府,得知次子和女儿主动去药堂打杂兼学习,颇为欣慰。难得张口夸赞程景安一回。
程景安感动之极,一把攥住亲爹的胳膊:“爹,你以后就这样夸我鼓励我,我一定进步飞快。”
程方笑骂:“表现不好,或是胡乱惹事,我打断你的腿!”
说笑一番后,程方叫来程景宏和程锦容:“太医院招考太医,我已为你们两个报了名。”
第四十九章 密谋
太医院的考试从二月中旬便可报名。三个月内,可陆续报名。五月初一考第一场,初五考第二场,初十考第三场。
只要是大夫,皆可报考太医院。有人从中做担保,便可免了身家背景核查。
程景宏也就罢了。对程锦容来说,就便利多了。
女医报考太医院,前所未有。没有程方从中周旋打点,只报名核查这一关,程锦容怕是都过不了。
“多谢大伯父。”程锦容满心感激,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程方坦然受了这一礼,笑着说道:“你报考太医院的事,我特地和杜提点大人私下说了一回。药堂杜管事在杜提点面前提起你精擅外科医术之事,杜提点对你颇有印象,我一提,他便点头应了。”
药堂的杜仲杜管事,是杜提点的堂弟。杜管事在堂兄面前对程锦容赞不绝口。再有“神医程望女儿”的光环,便是杜提点,也对程锦容充满了好奇。
程方私下去“疏通”时,杜提点收了礼,捋着胡须笑道:“太医院从无女太医。你这个侄女既有勇气报考太医院,不妨让她试上一试。”
很显然,杜提点并不以为程锦容能考进太医院。
程锦容听程方道来,微微一笑:“大伯父就等着我成为大楚朝第一位女太医吧!”
少女眉眼含笑,俏脸闪着自信从容的光芒。
程方既欣慰又骄傲地看着侄女:“好,大伯父拭目以待。”
程锦宜羡慕又憧憬。
什么时候,她也能去报考太医院,也能张口说我要做大楚朝的女太医?
“锦容,还有几日,就是你的及笄礼了。”程方温声说道:“你就在府里歇息几日,准备及笄礼,别去药堂了。”
一生一次的及笄礼,是少女最美的时候,也是少女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程锦容不以为意,淡淡笑道:“不必了。我习惯了每日去药堂。”
对她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考进太医院,成为女太医。如此,她才能正大光明地接近裴皇后。
在外人眼中看来,她实在太过年轻。在药堂里多磨炼些时日,展露过人的医术,也能稍稍令人释疑。
……
“什么?”
永安侯府内宅里,传出永安侯夫人震惊的低呼:“侯爷说的是真的?程方竟为程锦容报名参加太医院的考试?”
永安侯神色阴冷:“常院使私下命人给我传的口信,岂能有假。”
永安侯口中的常院使,单名一个山字。擅治妇人病症。
常家和杜家程家一样,俱是大楚朝闻名的杏林世家。常山三十岁入太医院,凭借高超的医术,很快在太医院崭露头角。
十四年前,裴婉清缠绵病榻时,一直是常山为裴婉清看诊。
为了收买常山,永安侯暗中许以黄金万两。
这些年,常山一直为裴皇后“看诊”。也凭借着为裴皇后“看诊续命”的功劳,仕途得意,被提任为太医院院使。
众人皆以为裴皇后能活这么多年,是常山的功劳。事实正好相反。常山是永安侯安插在太医院里的一颗钉子。
有常山在,别的太医连为裴皇后看诊的机会都没有。
常山和永安侯来往甚密,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就连宣和帝也从未起疑。
“她这要做什么!”永安侯皱紧眉头,来回踱步:“她一个闺阁少女,及笄之后,便可定亲出嫁,做永安侯世子夫人,一世享不尽的容华富贵。”
“可她偏要去报考什么太医院。难道她还想做女太医不成!”
程锦容到底是要做什么?
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对视一眼,脑中同时掠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她为什么忽然想进宫?”永安侯夫人喃喃低语:“为何想见裴皇后?莫非是当年之事走漏了风声?”
不等永安侯出声,永安侯夫人立刻又道:“绝无可能!这桩隐秘,我们瞒得密不透风。她绝不可能知晓。”
“不能让她去考太医院。”永安侯目中冷芒闪动,迅速低语:“更不能让她做什么女太医。”
绝不能让程锦容有进宫见裴皇后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行!
永安侯夫人重重点头,目中闪过焦虑和忧色:“可是,程方已为她报了名。我们明着不便阻挠。”
永安侯冷哼一声:“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多的是法子。不过,也别下手太重,让她出个‘意外’,错过太医院考试也就行了。”
内宅阴私手段,防不胜防。想让程锦容出点‘意外’,不是什么难事。
永安侯夫人点点头。
白芷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