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魂穿, 这个词有意思, 灵魂回到了过去,我成了个孩子,我以为是因为我没喝孟婆汤。”岚姑笑得平静,她一直是个谜题,却又主动给了提示,“你说对了,不过还能更准确点,一个王朝的末路总是最战争频发的时候。”
  “您来自明末清初?只是我想不通,您为什么要给我这些暗示?”江林神情复杂的看着岚姑,哪怕她主动揭开谜团,可也带来了更多的不解和谜团。
  “是的,就是铭末青初,你猜对了。”岚姑深吸一口气,叹道:“因为我要和你彼此交个底,我要我们彼此都能放手去做,大战在即,两军将领不能再有猜忌,何况我们要面对的对手格外的强大和可怕。”
  “你对我来说也算是古人,你在我之前,我比你晚了大概二三百年,我并不是和你一样灵魂穿越,你看到我多大年纪,我就是多大年纪。”江林答道。
  岚姑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江林觉得不妨也说明白了,如果这样自己还掖着藏着那就没意思了,而且这个时空也并没有人能把自己怎么样。
  无论是要打要走,都没有人拦得住自己,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回到现代。
  “还有一个原因,孤独。”江林看着岚姑的眼睛,她的嘴角浮出一抹了然的笑,认真的道:“一个人40余年独自怀抱一个秘密,无可倾诉的孤独。”
  “是孤独,可是我不怕,我做得一切都是要逆转未来,改变历史!改变一个畸形扭曲的未来,公主是我唯一的机会!”这是江林见到岚姑以来,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的激进语气,以往的岚姑更像是一口古井一样的平静。
  历史?江林忽然想到这里的平行时空,这里的历史和自己知道的有所不一样,而改变历史,逆转未来?
  江林忽然意识到,岚姑也许就是这个时空土著,对她来说,相差的只是时间,她是时间旅客。而对自己来说,相差的则是空间。
  “岚姑,你能把这两个朝代的名字写下来给我看看么?”江林指了一下刚刚看到的笔墨纸砚。
  “好。”岚姑并没有拒绝,提起笔写下四个字。
  江林看着纸上的“铭末青初”四个字,低下头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原来只是如此,这里是唐朝的平行镜像,叫做“棠朝”,那之后的朝代就应该也是读音一样,不同字,之前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在跨服聊天,彼此还不自知。
  “你又是为什么笑?”岚姑问道。
  “我在笑这时间和空间是这世间最神秘又有趣的东西,我只是想着就心中喜悦。”江林看着纸上这未干的四个字道:“我是来自于平行时空,你可以理解成虽然相似但是不完全一样两个不同的地方,咱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原来是这样。”岚姑叹了口气:“你来的地方女子还裹脚么?”
  “那对我们来说都是百年前的事了,早就不裹脚了。”江林咂咂嘴,她只是听说过而已,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见过一张图,她没认出来那是什么,直到很久之后听别人说,那是人的脚,只是缠了足之后的样子。
  岚姑道:“你是身体穿越的,你英勇健美,你长的那样高,你能跑能跳,可你知道不知道我来自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愿闻其详。”江林道。
  岚姑在屋子里环视一圈,似乎在透过这屋子里的摆设陈列回忆什么,渐渐的她的眼里似有泪光:
  “在我那个时代,我们这样的人要受到歧视,因为我们都有一双大脚。那里但凡是有些钱的人家都会给女孩子裹脚,大家都这样,所有人都裹脚,就像是宿命一样,你连反抗都做不到,你反抗会有无数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绑架你,堵上你的嘴!”
  “那份痛苦我到现在都记得,千刀万剐,天天日日年年!就因为几个沽名钓誉之徒,认为那是美,就要一点点折断扭曲一个小女孩的脚骨?十指连心,何其残忍。”
  “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们天生是个女孩,所以我们天生就是错?我不服,我不认!一百年是这样,一千年也是这样!”
  “直到我来到大棠,我才明白,原来曾经一切都不是那样的,原来我们可以不用裹脚,可以出门见人。”
  “可是我们那个时代就因为战乱,可是礼教有不让女子出门,很多人家的女孩悬梁自尽,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小脚又成了累赘,女子又不能出门见人,只是死路一条,就因为你是女子,你的命就要轻的稻草一样。”
  “那是人命啊!那是后世的男人们对我们的禁锢!是压迫!是戕害!就连发声也要扼住我们的喉管,因为我们太善良,可是要是舍弃这些呢?哪怕是枯骨累累的路我也要陪着殿下和陛下走下去。”
  “我要做的,就是不让现在的女皇成为唯一的女皇!哪怕我是个无名之辈!哪怕粉骨碎身!我也要照亮未来!”
  江林看着岚姑,只感觉无比震撼,原来这个谜团后面,原来岚姑平静如死水一样的百年深沉背后,是百年的沉淀,沉淀愤怒,沉淀疯狂,是历经岁月不曾熄灭的心火。
  原来一个穿越者还可以这么活着,江林第一次遇到和自己一样身为穿越者的同类,她不像自己一样可拥有热武器,随时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她就在为了这个世界努力着,只听岚姑继续道:
  “所以公主是我的希望,我放弃了尚宫的位置,我从小教导她,引导她,她本来应该深陷情债无法自拔,我教会了她活着不应该是为了一个男人活着,她得为了自己活着,她可以做她想做的,她才有改变的机会。”
  为了一个再也不可能回去的未来,默默努力了一辈子,渴望能改变什么,看上去傻的可以,看上去坏的残忍,可是她确是历史里的明灯,在为后来者指引一条路,竭尽全力的希望她们不再重复自己犯过的错误。
  “不,公主是我们的希望。”江林看着岚姑,她很认真,古代位面开启很久了,可她以往从没这么认真过,曾经她只是为了她的任务,可是她如今看到了穿越者身上带来的无限可能。
  改变世界,像是系统之前说的,像是岚姑正在做的,江林道:“很多事确实让人无奈,可是我们做为穿越者,我们还有可以点亮前方,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我们做的,事在当下,功在千秋,成就一番事业,也有点意思!”
  “告诉我吧,虽然穿越方法和年代天差地别,但是我们都是穿越者,我们是同类,我也和你交个底,我也要公主登基。”江林一直希望有一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不用伪装,也没人敢动自己,在古代,她依仗枪支弹药做很多事,都带着个军械库在冷兵器时代了,这一会就让自己肆意一点吧!
  “那个能让你说出这么多的强大敌人,究竟是谁?竟然让公主也是不方便当面告诉我?也许我可以杀他!”江林道。
  “是雍王,他有大量死士和宗亲追随,甚至在朝中武将里还有不少追随者,他现在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甚至……他已经杀死了其他三位皇子,而我们如果不是因为你抓住的那个死士还都蒙在鼓里。”
  岚姑皱眉认真道:“以他的心机,如果他成功登基,必然会提防下一个女皇的出现,到时候才是真的永无翻身之日,我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绝对不能当让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啥?”江林一愣,合着追自己的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好人,不是杀爱人的,就是杀兄弟的,这都是什么人啊!呸!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江林笑眯眯的的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你要暗杀他?”岚姑惊道:“你有把握?”
  第71章 事发
  “把握不大, 九成吧!”江林随口道, 然后转身要走的样子,但是江林知道岚姑八成得拦自己,现在能杀雍王也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不妨碍告诉岚姑自己的战斗力。
  哪怕岚姑不拦, 江林也有心一枪崩了雍王,她现在知道雍王的心思之深, 那之前刺杀者也应该不是宸王之人,而是比宸王更可怕的存在, 雍王此人,江林心知要斗他是千难万难。
  既然太难, 那就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哪怕雍王再怎么工于心计,再怎么强大可怕, 只要他死了,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江林永远记得当初末世的时候自己还不习惯杀人,所以听城主的话放过了金元素, 之后末世关闭, 无数个午夜梦回,江林都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失手”杀了金元素,如果能回到当初,江林一定亲手拧掉他的脑袋!
  她生长在现代, 本非嗜杀之人, 可是那之后, 她就明白了,不能用自己位面的法则去衡量其他位面,就像在都市的生存法则和在原始森林的生存法则并不一样。
  “不必,江林,我知道这段历史。”岚姑喊住了江林:“我这就是靠这个诈出来刺客的话,我知道雍王的很多事,他死了固然好,但是还有宗亲,还有陛下的母家,他死了公主的登基也并非坦途!”
  “那你要怎么办?”江林眉头皱起,岚姑要依靠历史做些什么?
  “我推演了四十年,观察了四十年,在宫里起起伏伏,我从雍王出生就一直观察着他,试探他的天性,一遍遍的完善这个计划,现在这一天就要到了。”岚姑轻飘飘的一句话,凝练了她的一辈子,她的信念,在岁月的一遍遍洗礼中越发坚定。
  “需要我做什么?”江林问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你存在,是最后计划的核心。”岚姑看着江林虽然没笑,但是眼睛里透露着格外的欣喜和期许,甚至连她的沧桑感都冲淡了很多。
  “知道结果倒推过程,比知道过程猜结果容易多了,尽管你的出现改变了一些细节,但是我们迄今为止都没改变历史的大动向,不过真正的改变就要正式开始了!计划已经启动。”
  “希望你们能成功,不过不能,我随时杀他。”江林估算了一下自己空间里的**,她如果暗杀,狙击不成,还另有办法。
  江林忽然想到,自己的能力应该提前和岚姑打好招呼,以方便接下来的行动,于是道:“你附耳过来,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在听到完江林的话之后,岚姑的表情在震惊和喜悦中变化,她的眼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认真又欣喜的道:“好!我知道了!”
  之后的几天,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长安城内一切如常,没有什么新消息,江林对外说是闭关,又藏起来了,她也才抽空往现代跑过几趟,做最后的准备。
  那消息炸开的时候,是一个午后,公主像是以往一样在这个时候进宫,在女皇午觉醒来之后,陪在她身边说几句话,不过江林得到了岚姑先一步的提醒,这次公主入宫和以往一样,但是又和以往不一样。
  她带了证据,要揭发雍王残害手足的事,这次的证据,都是岚姑和公主精心整理的,绝对有足够的说服力,江林没有去参加,但是她也知道这件事是凶险程度。
  岚姑究竟能顺利预判女皇的想法么?江林不知道,尽管岚姑跟随女皇很久了,但是这件事是真正的事关重大,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其中女皇的态度最为重要。
  江林想到这儿就也不再多想,安心等消息而已,那天之后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出,江林就知道公主和岚姑的谋划,算是成了。
  此事影响极大,又事关皇家,一点消息都没有才是女皇的手笔,至于具体的雍王怎么样了?女皇有没有传他当面对质?这些看似关键的事,实际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女皇究竟会怎么做?
  因为她的做法才是她心中所想。
  三日之后又等了三日,随着女皇的一道旨意下来,长安城在经过长时间的安静之后,迎来了一个真正的大消息,女皇下旨赐婚,太宁公主将要嫁给女皇的侄子。
  不少人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是一桩皇室的婚礼罢了,可是江林却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胜负已定了。
  雍王府。
  诺大一个宅子里显得安静异常,雍王府一个亭子建立在池水中央,此时亭子上悬挂的竹帘都已经放下来。
  如果要聊些什么事,这里也确实是个好地方,在水上的亭子,前后距离岸边很远,这下面又是活水,在亭中的人能听到流水潺潺之声,隔着这么远又有水声,岸上的人却听不清亭中的人说什么。
  此时亭中的漆木镂空雕花圆案上放着瓜果点心和沏好的茶水,雍王坐在圆案上首的位置喝着茶,他的表情不见喜怒,非常的平静,可是他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就没这么平静了。
  雍王对面坐着的是两位宗亲,年纪长的那一位穿着茄色的蟒袍,已经花白了胡子,他是先帝的叔辈——敬亲王,他那一届夺嫡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并没有顺利的参加上夺嫡,但是这也让他顺利的活了下来。
  敬亲王又是个长命的,如今是宗亲中,他是身体还硬朗的那些人里年纪最大的了,有辈分在那,大家也都颇为尊重他,虽然还有一位礼亲王是敬亲王的兄长,不过这位礼亲王现在话都说不清了。
  另外还有一位年轻些的,那是瑞王,瑞王从小就是先帝党,是先帝的亲弟弟,本来也是个亲王,不过因为女皇登基的时候他横加阻拦,触怒了女皇,所以降了一级算是以儆效尤。
  此时这两位王爷的脸色是一个比一个不好,两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还是老成些的敬亲王先开的口:“雍王殿下,您残害手足的事……”
  “残害手足是真的。”雍王笑了笑:“能成事业主还要多谢两位皇叔帮忙来着。”
  雍王说这话的口气十足的像极了在论功行赏似的,却听得敬亲王心惊胆战,他明白这小子是在告诉他当初的事,他也别想独善其身。
  “是是是,只是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说您残害手足,而如今陛下又给公主赐婚……”敬亲王犹豫道。
  “所以说弹劾我的人就是公主。”宸王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一样,就这举重若轻的态度和语言,却听得两位王爷心惊肉跳。
  “是她?何以见得?”瑞王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
  “你们看母皇这个赐婚的安排得利的是谁啊?”雍王徐徐善诱。
  “是……公主。”瑞王不确定的说道。
  “对,就是她。赐婚那不过就是一个媒介,是女皇自愿将自己的母家和她绑在一起,可见这是她立了大功了,可还有什么无声无息的功劳能比拿出我残害兄弟的证据更大的?”雍王笑道。
  “这……”二人又是互相看了一眼,但这回相顾无言,但是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慌乱,他们为了能从女皇那里抢回宗室流失的权利,可都支持了雍王。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我就是这么干了,太宁若真有心这事已久,那是瞒不住她的。”雍王道,他却丝毫不乱,依旧理智的抽丝剥茧。
  “那这事儿究竟影响到殿下多少?”瑞王焦急地问道。
  “影响我的可太多了。”雍王低头一笑,将手中的杯子顺着竹帘的空隙扔到亭外的池水中:“我的一切计划都让她打乱了!我想少了,我当初应该连她一起杀了,如今看来她可像极了母皇。”
  杯子落入水中溅起水花,随后沉没不见,雍王冷笑一声:“她隐藏的很好啊,我们彼此都骗过了彼此,她现在手中筹码太重了,而我又被母皇厌弃了。”
  敬亲王深吸可一口气,格外认真的问道:“殿下,可曾还有转圜的余地啊?”
  “没了,如今坐实了我手足相残的罪名,母皇畏我太过狠毒,她担心我登基之后会杀了她的族人,她已经做出选择了,她选择保她的族人,她选择了太宁,太宁一旦大婚,那么她就会继承女皇的梯己势力,这样母皇不但把江山还给了我们李家,还保了她的族人一世富贵,一举两得。”
  雍王自嘲的笑了笑,母皇还真猜对了,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下得了手,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下不了杀手的。
  “那殿下……我们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雍王看了这两只和他一条船上的蚂蚱,“怎么办?母皇做错了,做儿子的当然要替她把错误改过来,如今两位王爷与我同生共死,自然也不想有一日被太宁清洗吧?而且她太宁虽然姓李,可终究是个女子,女人凭什么当皇帝!我这也是为了大义不是?”
  “那你打算怎么做?”敬亲王问道。
  第72章 十里红妆
  “穷途末路啊……”雍王叹了一声, 此刻的他虽然看似有些沮丧, 可话语里却藏着另一番诡异的自信,这种自信绝不像是一个穷途末路之人该有的。
  雍王站起身来, 似乎有意活动活动筋骨, 他看着帘外湍急的水流, 静默了许久, 笑容又重新爬上他的脸,他笑道:“那就图穷匕见吧。”
  长安城江氏货行, 那一天亦如往常, 连风都是安静的,窗外连蝉鸣都无, 只这是人心不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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