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他安安静静吃完晚饭,轻扣桌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吃饭期间,云边已经差不多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厚着脸皮装作失忆,镇定自若地答复:“我说哪里,你也不认识呀。”
他一个外地人,能认什么路。
边赢眉峰轻轻挑了一下,没说什么,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走出便利店。
外头天寒地冻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与便利店里的暖和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边不由得缩起脖子。
边赢试探着问:“陪我走走?”
天这么冷,怕她不答应。
云边点头。
夜风萧瑟,路上行人却不少,有些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人有老有小,其乐融融,也有朋友几个出来跨年,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不断,还有情侣出门约会,行迹亲密。
只有他们两个无言,并肩前行,气氛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云边本以为边赢只是漫无目的随便走走,全当消食,结果走着走着,她发现这好像根本就是送她回外婆家的路。
等边赢再度熟门熟路拐过一个弯,云边几乎确实确认了:“边赢哥哥,你怎么认识我外婆家?”
“看过地图。”男生与生俱来的方向感。
“那你怎么知道我外婆家在哪……”不等边赢回答,云边自己就想起来了,上次一起来锦城的时候,她告诉过出租车司机。
他听进去了,也记住了,大年三十晚上来锦城找她,还提前研究了地图。
她并不是单向的奔赴,这种认知让她一下子雀跃起来。
只是心终究是悬着慌。
边赢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进去吧。”
“边赢哥哥再见。”
“再见。”
云边道了别,脚步却被定住似的怎么都挪不动。
小区保安无所事事的目光围着他们打转。
边赢把她往旁边带些,身体站在风口方向,替她挡住了风。
两个人挨得很近,云边的额头都要抵到他的肩膀了,她做不到近距离跟他对视,没抬头,盯着他的毛衣领口看:“边赢哥哥,你住哪?”
“酒店。”
她问废话,他认真作答。
“哦。”云边停顿一下,绞尽脑汁找话题,“宴森酒店吗?”
边赢:“嗯。”
然后云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刚才一路上明明有很多问题,但站那么近,她大脑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换他找话题跟她聊天:“背着家里人偷溜出来的?”
云边说:“他们不让我我晚上出门。”
“嗯,不会被发现么。”边赢并不奇怪,他要是有这么个女儿,他也不放心,别说女儿了,如果云边归他管,他肯定不允许她晚上擅自跑出去。
“应该不会,他们很信任我,不会半夜去我房间检查的。”
虽有边赢挡风,但他也瘦,没法给云边创造一个无风的庇护所,刚才一路走来,腿脚在活动还好,这会停下来,云边很快冻得鼻头发酸,她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边赢赶她:“上去吧,冷。”
云边走远一步,再度跟他道别:“边赢哥哥再见。”
“再见。”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走到拐角处,云边回头看,边赢还在原地看着她。
远远的,她看不到边赢的表情和眼神,只能看到他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走进单元楼,发热的脑子恢复思考能力,云边想起自己一个重要的问题都没问他,比如他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回临城跟家人团聚,反而来了锦城,准备什么时候回临城。
虽然他为什么来锦城的答案够呼之欲出了,他总不可能是闲着无聊。
但她总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她不想管以后,也不想思考该不该对不对,她贪恋这样的温存,无法抗拒。
回到家门口,云边掏出钥匙,轻手轻脚插入扩孔。
一转,门没开,被里面锁上了。
所谓乐极生悲就是如此。
半个小时前,外婆起夜上厕所,看到门锁成竖直状态,如果锁着,应该呈横向。
她走过去把门锁上,生气地埋怨:“老是不锁门,说不好的。”
上完厕所,外婆回房间,躺下之际推了把外公,责备:“老云,你又没锁门。”
外公被推醒,迷迷糊糊说:“我记得我锁了啊。”
“你没锁。”外婆说。
“没锁就没锁吧,又不是没关。”外公翻个身,“现在哪还有什么贼。”
云边在门外尝试几下,绝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手机震动。
边不输:「到家了吗?」
云边答非所问:「边赢哥哥,你回去了吗?」
边不输:「在路上」
先空着:「打车吗?」
边不输:「嗯」
他一个人才没那闲情逸致在寒风中散步。
云边拍了张门锁的照片。
「我好像进不去了。。」
边赢再回来,云边蹲在路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眼神可怜巴巴。
“有地方去吗?”边赢问。
云边摇头。
“那住酒店?”
这就是问题,云边的声音轻得快散在风里了:“可我没带身份证出门。”
边赢:“……”
云边没在酒店前台做登记,直接和边赢进了电梯。
上一回在酒店闹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再加上一起乘电梯的那对情侣旁若无人地拥吻,等那对情侣先下的电梯,他们走后,电梯里的空气黏腻得简直能起浆。
熬到楼层,边赢把云边带到自己房门口,替她开了门插了卡,没进去:“我去别的酒店再开一间。”
一张身份证只能在同一个酒店开一间房。
“不用了。”云边环顾酒店内部,“……如果你不介意睡沙发的话。”
她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房间,她让他睡沙发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今天的房间和上回的房间属于同一种房型,房内装饰摆设相差无几。
边赢始料未及,本以为她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他主动提出去别的酒店。
既然故地重游,云边决心给自己一个痛快,她脚尖碾磨着脚下地毯:“边赢哥哥,你上次在这里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边赢只当她是还介意那回发生的事,敷衍答道:“逗你而已。”
云边抬头,不满意这个结果:“可你上次说你不道歉,因为你就是那么想的。”
“上次生气、哭的是你,现在又刨根问底。”边赢蹙眉,似乎是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如果是想听我道歉,我可以说给你听。”
云边说:“我想听实话。”她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你说你就是那么想的,是真的觉得我妈妈的‘越近越好’近到你才好,还是……”
……还是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但是后半句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强忍着不适,继续与他对四目相对,脸上的温度在直线攀升,烫到她头晕目眩。
她怀疑现在要是有一打鸡蛋,她的脸能把鸡蛋煎熟。
酒店门因为长时间开启未关闭,发出绵延的“滴”声警报。
云边不堪其扰,后退几步,示意边赢也进来。
边赢会意,进门,反手关上门。
这么一打岔,云边的勇气中断也随之中断,即便重新连接,也没法支撑她昂着头颅直视他,她盯着地面,煎熬地等。
时间变得很漫长。
良久,边赢语焉不详地淡嘲:“不是成绩很好么,就这点理解能力。”
如果他真的觉得她妈妈是那么认为的,方才在她朋友面前,怎么会绝口不提他们重组家庭继兄妹的关系,他分明是知道的,知道在世俗眼光下他们的暧昧并不合情理,会惹来非议,所以他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认为,最爱她的云笑白会有那种想法?
既然排除此选项,那另一个选项便是正确答案。
这些云边当然都能想到,她的理解能力完全达标。
但寒假以来,她依然反复猜忌。
边赢不答反问,把烫手山芋抛给她:“你希望我是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