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我没事。”顾攸宁应得没什么精神。
  从西树胡同回来后,她也没怎么吃东西,又怕回去让嬷嬷和小满担心,索性便在里头躺着,可她心里藏着事又怎么睡得着?傍晚那群人说胡姬的事,她也听到了……不愿再想这件事,她抬起眼帘往外看,待瞧见站在外头的是杜仲,心蓦地一跳,脸色立刻就变了,“你怎么来了?”她忙提步过去,脸上也是一副没遮掩的紧张模样,“是不是姬朝宗出事了?”
  “夫人。”杜仲喊她。
  听到这个旧日的称呼,顾攸宁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有许多话想问他,只是这会她更紧张姬朝宗,继续哑着嗓音问人,“到底怎么了?”
  可杜仲看着她这幅样子,一时却不敢答了,如今主子还在气头上,指不定该怎么磋磨夫人,夫人这会身体又不大好,若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好?
  顾攸宁不曾听他回答,更担心了,“我去看看。”说着就要提步往外走。
  半夏见她连斗篷都不披就要出去,急得不行,忙追过去拉了人一把,一边狠狠瞪了眼杜仲,一边软着嗓音和顾攸宁说起杜仲的来意,知道她是非去不可,也不好拦人,让三七拿了斗篷过来又叫了车,这才和人说,“我陪您过去。”
  “你留着。”
  “姑娘……”半夏蹙眉。
  顾攸宁这会心神稍稍定了一些,虽然心系姬朝宗的身体,但还是不容置喙地和人说道:“夜里杜老板要过来,三七不懂那些,你得看着。”
  自然不仅仅是为了生意。
  她很清楚姬朝宗怨她怪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过去肯定会被人奚落讥嘲,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让半夏跟她过去。
  半夏一向维护她,到那个时候,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人奚落。
  可她对姬朝宗心怀愧疚,无论他怎么对她,都是她应该承受的,不等半夏再说,顾攸宁就把目光转向杜仲,“我们走吧。”
  杜仲到底记挂着姬朝宗,也不敢再犹豫,忙应了一声。
  马车朝西树胡同驶去,半夏站在门口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又气又急,跺了跺脚,听到三七过来询问“半夏姐姐,那人是谁啊,东家这么晚是要做什么去?”
  她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冤家!”
  就知道碰到那位姬大人的事,姑娘肯定坐不住,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应承姑娘离开,也不至于两人如今变成这幅样子。
  ……
  车夫在外头赶车。
  顾攸宁看着对面的杜仲,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以前从未生过病,怎么如今居然还到晕倒的地步?”
  从前姬朝宗体质最好不过,大冷天的都只穿一件衣裳,就算连着几日不曾歇息也只需补个觉,醒来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知道他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顾攸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声音也不由压低一些,“他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杜仲本来正在担心姬朝宗的身体,手握着布帘,还催着车夫快些,听到这话却轻轻抿了下唇。
  实则主子们的事,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置喙说道的,他也清楚夫人心中并不是没有主子,若不然也不会碰到主子的事这么紧张,可想到主子这一年来的变化,他脱口而出的时候,不免还是夹杂了一些气音,“您当初留下一封信就离开,难道没想过主子会变成什么样吗?”
  看着女子骤然苍白的脸,又叹了口气。
  知道她这一年肯定也不容易,杜仲埋下头,低低说了一句“抱歉”,继续和人说起这一年来的事,“当初主子为了陪您过生辰,马不停蹄赶了好几日终于赶到京城,没想到他满面风霜去见您,您却只留下一封信。”
  他们这些旧人,既盼着他们能和好,可每每想起这些事,总归是没办法对她一点气都没有,也因此造就了杜仲此时复杂的内心。
  既敬她,又气她。
  他的手捏成拳头抵在膝盖上,外头车轮碾过青石板,而他声音低沉,“您离开的头一个月,主子就差把整个京城翻遍了,后来知道您可能是跟李先生他们离开,又发动了姬家的三十六卫出去找您,这一年来,扶风带着三十六卫一直在找寻您的踪迹。”
  “知道您在宣化,主子立刻过来,不然您以为就简单的巡视需要主子亲自过来吗?”
  “您说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这一年三餐不定,夜不能寐,公务忙些的时候还好些,困极了总能睡个一两个时辰,可若是空闲下来,他便整夜睡不着觉,怕老夫人和长公主担心,他连家都不敢回。”
  “夫人。”
  杜仲把心里这些话全都吐出来之后,压抑在心里的那团气总算是纾解了不少,他看着壁灯下,女子苍白到已经失去血色的脸,低声叹道:“您跟主子走到当初不容易,有什么话,您不能直接问直接说,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您可知道主子这一年有多难过?”
  “我……”
  顾攸宁张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可她一直以为过些日子就好了,她在信上说得很清楚,她以为姬朝宗对她失望之后肯定就不会再记得她了,而且京城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不说旁人,他那个表妹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满心都是他……等相处久了,他自然会忘记她。
  她只是以为,以为自己没那么重要。
  心口的痛感瞬间蔓延到五脏六腑,顾攸宁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好似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彻底崩塌。
  马车已经停下。
  杜仲看着对面的顾攸宁,因为低头的缘故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但也能从微微颤动的肩膀知晓她这会的情绪肯定不好,抿了抿唇,不由劝道:“主子如今性子变了许多,您要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顾攸宁的声音很哑,她边说边坐直身子,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她的异样,只有袖下无人瞧见的手一直紧紧攥着,“下去吧。”
  “是……”
  到了宅子。
  顾攸宁就径直去了厨房。
  李婆子她们都已经回去了,她也没让人帮忙,熬了一碗清淡的香菇鸡丝粥,放了些菜沫和胡萝卜丁,怕他觉得味道淡,又放了一些调料,还有厨房本来就有的凉菜等物。
  没让杜仲拿过去,而是让人带着她去了姬朝宗的屋子。
  姬朝宗不喜欢别人伺候,那些护卫早就不知被他打发到哪里去了,听到脚步声,漆黑的屋子里传出男人冷漠到不耐烦的声音,“出去。”
  听到他沙哑虚弱的声音,顾攸宁的心底五味陈杂,朝杜仲摇了摇头,她径直打了帘子进去了,伴随着男人的怒喝声,有只茶盏砸到了她的脚边,“我的话都不听了?!”
  那里头是满满的茶水,顾攸宁的鞋面裙角都湿了,好在不烫,她也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就停住了步子。
  许是觉得奇怪,一直背着身的男人终于转过头,屋中并未点蜡烛,但外头的月色足以让他看清屋内的情形,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时候,他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又做梦了,神色微顿,他的手刚要抬起,可也只是一瞬,他就沉下脸,抬起的手攥得死死的,“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
  看着老姬这样 就想笑
  死鸭子嘴硬
  第92章 重逢后的第二天
  顾攸宁听到这话, 身形微颤,握着托盘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一些,她没姬朝宗那么好视力, 陡然步入这样昏暗的场景还没法那么清晰地看清这个室内。
  是过了有一会,她才透过那依稀的月色瞧清靠坐在床上的男人。
  俊美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满头青丝散在身后,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他看起来远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脸色微白, 从前红润的嘴唇此时也有些灰白,在这寂寂夜色中,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恨和怒意, 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 对外来者发出愤怒的嘶吼, 似乎这样,他就可以逼退那些妄图靠近他的人。
  可顾攸宁却从他的怒意中看出了一抹寂寥和硬撑。
  “主子这一年三餐不定, 夜不能寐……您问我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您离开的时候没想过他会变成这样吗?”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杜仲先前的那一番话。
  顾攸宁突然觉得很难受,那股难受到窒息的疼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到指尖,震得她的手指都有些发麻了。
  她就这样看着他。
  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他。
  这还是他们分别一年后, 第一次身处一个无人打扰的场景。
  “姬朝宗。”她喊他, 声音沙哑。
  床上的男人在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时, 身形微颤, 先前紧紧攥着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一些, 可也只是一小会,那松动便又被他死死压住,他仍紧握着双拳, 声色俱厉般地怒喝道:“你是聋了吗?我让你滚出去,你没听到吗!”
  他说着又抬起了床边小几上放着的药碗。
  那是杜仲傍晚时给他拿过来的,满满的一碗,如今早就凉了。
  他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退顾攸宁,沉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顾攸宁,不要挑战我的忍耐,你若是再不滚,我……”
  可顾攸宁却没有如他所愿离开,她甚至在适应了屋中的黑暗后,在能瞧清屋中的布置后,一步步朝他走去,嘴里缓缓说道:“我给你煮了粥,你吃一些。”
  “你!”
  姬朝宗似是不敢相信,愤怒的双眸呈现出一抹惊愕,反应过来又咬着牙,怒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还是你觉得……”
  “我知道你在生气。”顾攸宁接过他的话。
  她已经走到姬朝宗的面前了,低头看他的时候,微红的凤眼有着藏不住的怜惜和心疼,“你无论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打我骂我羞辱我,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只要你先把粥喝了。”
  “姬朝宗……”
  她看着他明显瘦削许多的脸颊,忍不住哽咽道:“你别这样对自己,好不好?”
  “别这样对自己……”
  姬朝宗喃喃一句,他的一只手还握着那只药碗,而另一只撑在繁花盛宴被褥上的手却在这一句呢喃之后一点点收了起来,太过用力,那紧握的五根手指都在不住颤动。
  月光的白,手指的青。
  静谧的室内能听到指节响动的声音。
  他突然低下头,脸上和眼中的表情全都藏匿于黑暗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太轻,顾攸宁一时未听清,又靠近一些,“你说什么?”
  “我说……”
  床上的男人抬起头,那狭长凤眸中不见半点情绪,黑黝黝的恍如两个静止的旋涡,他就这样看着她,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沙哑,甚至还把手中的青瓷碗放到一旁,双手好整以暇地十指交叠,纵使靠坐在床上也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她,“我当真做什么都可以?”
  “是,只要……”
  话还没说完,刚才静坐着的男人突然身子向前倾,他抬手握住顾攸宁的胳膊,直接拂落了她手中的托盘,“啪”,托盘和白瓷碗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里头精心烹饪出来的鸡丝粥散落一地,白的、红的、绿的……把好好一块猩红毛毡弄得一塌糊涂。
  “主子,夫人,怎么了?!”
  屋外传来杜仲担忧的询问,却因为没有吩咐不敢贸然进来。
  姬朝宗一手抓着顾攸宁的胳膊,一手束缚着她的腰肢,以一种逼迫的形式把人牢牢抱在自己的怀中,他朝外头低喝,“滚远点。”
  等到外头声音静了,这才看向怀中的女人。
  先前那一番动作让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姬朝宗就这样微抬下巴看着她,“脱。”
  月色下,女人不知是没听清这句话还是没听懂,她呆呆地看着姬朝宗,黑白分明的眼珠有些迷惑,低声问他,“什么?”
  “我让你脱衣服。”
  姬朝宗冷嗤道,“不是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他松开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极度暧昧地流连在她的脸上,而撑在腰上的手也轻轻从腰移到后背。
  他知道顾攸宁所有的敏感点。
  果然,光这几个动作就让她变了脸,本来发白的脸颊微微发红,原先水光潋滟的凤眸更像是沾了些许潮湿,若不是强撑着,只怕这会就要软了身躯倒进他的怀中了。
  他掀起薄唇,凤眸点在她的身上,讥嘲道:“把衣服都脱了,我就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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