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像往常一样，一到大年三十的早上九点，小区的广播就开始放新年歌曲，欢乐的节奏偶尔伴
  随着零零散散的鞭炮声，喜庆的氛围洋溢在每个角落，好不热闹。然而我的内心始终都很忐忑，
  不知道林老头今年是否会在家里过年，就算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会干那些破坏良好氛围的事。好
  好的一个新年过得让人提心吊胆的，越想越烦，坐在床边发了好久的呆，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
  他能造什么乱子？杀人了还不成？不就是摆臭脸吗，要不就是当众吵架，家里这么多人，难道还
  治不住他？我干嘛自己吓自己，一大早的惹得心里不痛快。
  “你还不快过来帮忙，在那发什么呆。”
  “妈，林老头到现在都没回，你说他到底在干什么？”
  “放心，他可不是一个让自己吃亏的人，能有什么事。”
  “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我们，你说他会不会闹事啊？”
  “我都说了，他不是一个让自己吃亏的人，今天外公外婆姨妈全家都会来，他找谁闹事啊？顶多
  就是等他们走了之后开始闹。”“你说他今天会回来过年吗？”
  “这···说不准，他发起疯来，谁知道？有可能去他儿子那边，你别管他了，赶紧过来帮忙
  吧。”
  “不是在酒店吃年夜饭吗？还要准备什么？”
  “那也得准备啊，打扫打扫屋子，摆放一下零食，看事做事，怎么可能会没事干？”
  “张阿姨不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吗？”
  “那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你就是强迫症。”
  “你就是懒！拖鞋都拿出来，摆在门口放好，他们来了直接穿，难不成等他们进来了还要到处找
  拖鞋？就你这态度，将来有哪个单位敢要你？做事一点都不主动，不积极，你都多大了，还要我
  说这些话。”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惯例，只要轮到在我们家过年，老妈就异常紧张亢奋，总要鸡蛋里挑骨头，然后把我训一
  顿。“做完了，赶紧给你所有的专业老师发新年祝福语，不管是江城的还是上海的，这些事都不
  要人说，自觉做。什么事都要我提醒你，什么事都要替你操心，你每天脑袋里在想什么？让你去
  外婆家看望一下老人，这都拖到过年了，这倒好，老人来探望你，你说你像话吗？你放假回来到
  现在，你做了什么？还说要考研，光说不做，嫌弃现在的生活又不愿意改变···”
  “哎呀，我知道了，这过年的一直在这里说说说的，还让不让人过年。”
  “我不说你会做吗？还没什么事做，我不说你会想到把拖鞋拿出来吗····”感觉耳朵要炸
  掉，幸好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他们到了，我最爱的外公来了。
  “外公新年好！”
  “新年好啊，臭丫头，回来了都不给我们打声招呼。”说完外公捏了捏我的鼻子。
  “刚就再训她不懂事，都成年了，一点基本礼貌，孝顺都不懂。”
  “好啦好啦，我只是开个玩笑，这大过年的说些好听的话，别这么丧里丧气的。”
  “还不快给你外公倒茶。”
  “外公喝茶。”
  “谢谢！”
  “我说你这丫头，我说给外公倒茶，你就给外公倒茶？其他人的呢？怎么就说一下动一下。”
  “我这不是慢慢来嘛。”
  “你别再说玫玫了，你在说她我就走了。”
  “爸！她就是被你惯得。”
  “有其母必有其女，一开口就是给外公倒茶，怎么不说给外婆倒茶啊。”外婆在旁边添油加醋
  着。
  “你也少说两句，大过年的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果然全世界还是外公对我最好，如果我将来能够嫁个一个像外公这样的男人就好了。较高的
  学识和情商，虽说在政府工作，可闲暇之余外公还翻译了好几本书，年轻的时候在俄罗斯留过
  学，后来又自学英语，所以外公会说两门外语。我妈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外公本想送我妈去国外
  念书，可我妈因为我爸，死都不肯，把外婆气的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好几天，甚至以死来
  威胁，但外公终究是疼女儿的，也就顺我妈的意了。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这句话
  就像一场毒咒，百试百验。虽然外公没有反对我爸妈的婚姻，但也不看好，我妈结婚之前外公就
  对她说了，如果将来过得不开心，就搬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们。外婆那性格，自
  然而然的就是闹到底朝天，就算爸妈结婚了，外婆也从来没有给我爸好脸色，小时候看着爸妈吵
  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外婆。
  记得在我上幼儿园的一个暑假，老妈和干妈还有其他的朋友们去庐山度假，我爸就在家照顾
  我。突然有一天晚上停电了，我热的一直哭，于是我爸就抱着我去找外公，那个年代的凌晨一两
  点，马路上几乎就没有车。我爸打着赤膊抱着我，走了十几站的路，终于走到了外公家。进了家
  门后，外婆责怪我爸，为什么不先打电话，这样他们可以开车来接。可是我们家没有电话，商店
  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开门，我爸也是慌了神，脑袋里没想那么多，就一个劲的抱着我走路。进了家
  门后我的哭声却一直没有停，外婆一摸我脑袋，发烧了。我爸恳求着外婆希望她能借五十元为我
  看病，因为急匆匆的出门，一分钱都没有带。
  外婆一听这话就嚷嚷：“没钱没钱，你一个男人难道连自己女儿看病的钱都没有吗？既然养不起
  女儿干嘛结婚生孩子？这些年你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吗？全是我女儿在维持这个家，还好意思像我
  开口要钱，你怎么不找你亲妈要钱去？”
  我爸再三保证，明天一定会还钱，不是没有钱看病，是真的忘带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的，最终把喝了酒的外公给闹醒了，外公出来一看，听说我病了，立刻拿出二百元给我爸，说赶
  紧去医院，钱不用还了。
  外婆一看外公拿出两百元不乐意的发起脾气：“你打算养他们多久？一个大男的，连自己都养不
  起，找老婆要钱，找丈母娘要钱，哪来的脸？”
  “妈，今天真的太急了，我明天就还上，爸，这钱太多了，我就拿五十。”
  “别叫我妈，我可从来没有认你，你们的婚姻我以前就发对，现在也反对，将来继续反对。”
  “你就少说几句，没看见玫玫病了吗，你赶紧去医院，我这边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是给玫玫
  买点小礼物，走吧走吧，别耽误了，知道医院怎么去吧，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出了小区左转走到
  十字路口，马路对面就是。”
  “谢谢爸。”
  可那天无论外公做了多少的努力尽量减低家庭中的矛盾都无济于事，一切太晚了，这是一个
  长期的压抑积累的过程，在我妈从庐山回来之后，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家庭纷争，那场纷争在我的
  脑海里挥之不去，埋下了永不磨灭的阴影，也让一对年轻的夫妻自此以后分道扬镳，而我，那个
  年小的我，在他们打离婚官司之前就已经意识到我要跟着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