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灵根位于丹田,是经脉汇聚之地,就像是接收了无数支流的大海一样,但它本身较为敏感,若是有东西藏匿于其中,很容易就会被察觉……但斯然向来是个不能以常理判断的人,所以这灵根还是得检查一番。
  云漠定了定神,灵识刚刚侵入到灵根的区域,却突然间接受到了一大股复杂且浓郁的情绪。
  这股情绪包括但不限于震惊、委屈、愤怒、暴跳如雷,甚至还有那一么一丝丝奇异的暗喜,当然这一丝暗喜很快被其他情绪所掩盖,云漠的灵识当即停在了原地,竟有一丝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斯然的意识……不对,不是斯然的,他熟悉斯然的灵识,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灵根成精了?
  在五行灵根从沉睡中惊醒,委屈且愤怒着和云漠灵识对峙的时候,斯然才勉强把这个灵根精从记忆里面给挖了出来。
  他以为这灵根也就平时他吸收点属性之力的时候,会委屈地奋起收拾起外来的小妖精,谁能想到这个时候突然彰显起存在感来了。
  斯然想到云漠之前说的不要反抗,否则会出事的告诫,生怕五行灵根自己作死,抽出一丝灵识连忙赶去安抚这个小东西。
  没想到安抚了之后,五行灵根反倒是更生气了,它不会说话,只能用情绪来表示内心的愤怒,斯然被这股情绪环绕,无语地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勉强让它安静下来。
  云漠的灵识还在灵根附近停着,他能感知到斯然安抚灵根的动作,对这等灵根精的存在有一丝迷惑,当灵根终于平静下来后,他刚准备去探查,却冷不丁地和斯然的灵识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斯然在经脉里面迷路了。
  他安抚好灵根后,下意识地想避开云漠的灵识返回,然而在这样想法的驱使之下,却精准无比地拐上了云漠灵识所在的那条经脉,果断且明确地撞了上去。
  他人的意识强横无比地侵染了整个脑海,斯然明确地记着云漠的叮嘱,不能反抗,于是便如同乖顺露出肚皮的猫咪一样,毫不设防地将云漠的灵识完完整整地纳入了体内。
  霎时间,他整个脑海一片空白。
  灵识交缠的感觉太过于奇异,像是一道电流从头顶贯穿整个脊椎,直接破开脆弱的灵魂,魂魄是何其敏感而娇嫩的存在,灵识又是从魂魄中演化而来,这种行为与灵魂的交缠并无区别,斯然当即便仿佛浪涛中摇摇欲坠的小船,在一阵接着一阵的冲击之中完全失去了意识。
  每一寸神经末梢都被轻柔地照顾到了,那股战栗感沿着四肢百骸汇集于心口,又随着血液流向四周。
  识海深处被一阵阵汹涌的波纹所侵袭,宝书在里面骂骂咧咧又瑟瑟发抖地缩着封面,恨不得把这个傻不愣登的家伙给提溜出来好好教育一顿。
  灵识是能够随随便便开放给别人的东西吗?
  云漠这是叫你别抵抗,又不是让你敞开大门欢迎人家进去!
  也许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斯然凝聚出来的那一小缕灵识很快便丝丝缕缕地崩散开来,归入到识海之中。
  他猛然间浑身一震,这才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恍惚地睁开双目,发觉自己竟然是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完全湿透了。
  云漠看上去比他要好一些,只是额上冒了些许汗珠。
  两个人都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直到斯然小声道:“还来吗?”
  云漠呼吸一窒,就听见斯然迟疑道:“……灵根那块好像还没有检查?”
  云漠:“……”
  云漠缓缓地、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重新将灵识探入斯然体内,兴许是知道自己闯祸了,五行灵根这次格外的安静,检查的过程也十分顺利。
  “没有东西,”云漠收回灵识,他整个后颈连带着耳朵都红成了一片,不得不强行用静心的咒语将涌上来的血液给平复下去,好在洞府内灯光暗,不细看也看不出来,“看来并不在体内。”
  斯然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感觉到失望,反正很快他就能拿到解咒的方法,到时候和血祁咒说拜拜了。
  更何况,这血石听上去就那么诡异,要是真在他体内,反倒是心里膈应得很。
  他伸了伸盘了好久的腿,看上去很轻松自在一如往常的样子,但其实有一半的脑子一直在反反复复回放着之前灵识交缠之事。
  那种感觉实在是过于深入骨髓,哪怕他无法具体形容出来,却已经被灵魂给深深的记住了。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云漠站起身,他来时刚刚洗完澡,长发还未束起,很好地遮盖住了他通红的脖颈,“有什么异常的话,直接叫我。”
  斯然点头:“好的。”
  云漠也微微颔首,随即便又从那个大洞又跨了进去,只是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匆忙的意味,着实奇怪。
  云漠和斯然洞府之间隔着的那个大洞只存在了短短半日。
  那天晚上结束灵根检查的时候,外边的天甚至已经蒙蒙亮了,灵识交缠所用的时间比想象的还要久,修士不用睡眠,斯然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也毫无睡意,索性盯着墙上的大洞发呆。
  结果第二天中午,云漠就把这个洞给补上了。
  当然,不是常规的补法,而是在这洞上安了一个门,彻底把相邻的两个洞府变成了一个二居室,真正做到了只要跨一步,就能在两人的洞府中来回切换。
  门是云漠不知道从哪里搬回来的,也是他撸起袖子对着说明书皱眉安好的,还特意选了贴合洞壁的浅灰色,关上后,要是不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这里居然别有洞天。
  在斯然等待解咒方法的七天中,这门的好处算是完完全全地体现了出来。
  燕芝送两人份吃的过来时,就不用绕路了,直接走一步就能开开心心地分享美食。
  每天例行的三成灵力充电也方便了许多,由于第一次充电是在夜晚,为了最快地获得解咒方法,每天晚上,云漠都会卡着点穿过门,来到斯然的洞府。
  二人叽叽咕咕谈话一阵,通常是斯然在叽叽咕咕,云漠在听着,顺带着把灵力给充了,过那么一个时辰,才会回到自己的洞府之中。
  看起来,莫名像极了小情侣偷偷摸摸约会的样子。
  七天后,斯然成功地从宝书那里获得了一长串解咒方法,总共有八种,他把每一种都仔细看过之后,根据自身情况,直接选了花钱最少的一种。
  即用特制的笔,混合上特制的颜料,以血祁咒原有的花纹为中心,绘制出特有的纹路来。
  这带了特制二字的东西都需要专门制作,好在之前小圆珠还打包给了他不少灵物,他之前也整理了一下,觉得凑不齐灵根激活到五阶上限所需的灵物,强迫症作用下就暂时放在了一边,现在正好用上。
  斯然翻出需要的材料,让还没离开剑宗的齐延帮忙炼制了所需要的丹药,齐延之前收了斯然给予的玉清丹完整丹方,人情没还一直有点焦虑,正好这次帮忙练个丹药,也算是让自己安下心。
  丹药有两枚,一枚是绘制纹路人吃的,用以解除血祁咒花纹的迷惑性,另一枚和特别的兽血及灵物混合后制成了鲜红的颜料,笔也是斯然手工做的,用的是一撮七阶灵禽的尾羽。
  一切准备完毕,只差一个绘制花纹的人,斯然也没多想便跑到了云漠那里,问道:“你会画画吗?”
  这个问题精准地戳中了云漠的弱项。
  画画这件事情,实际上有只手有根笔就能画,但画出来是个什么样就因人而异了。
  云漠就是那种绘画水平一直停留在入门阶段之前的存在,他诚实道:“不会。”
  “这样啊,那我还是得找个信誉好点的符箓师,”符箓师常年需要绘制符箓,本身绘画功力应该也不错,斯然道,“你认识符箓师吗?不用多高阶的,两三阶就足够了,血祁咒的解除方法需要在后背上绘制特殊纹路,我自己肯定画不起来,还是要找其他人——”
  “我可以,”云漠突然道,表情极为认真,“我能画。”
  “啊?”斯然一愣,“你不是不会画画吗?”
  “只是临摹图案的话,并不困难,”云漠结果斯然拿着的纸,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个繁复华丽的纹路,他又点了点头,似乎在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剑修平日里对精准度和记忆力都有训练,而临摹图案无非需要这两点。”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能画。”
  斯然还是第一次听云漠这般强调一件事情,莫名觉得非常有趣,不过既然云漠可以画,那就是最好不过了,他顿时放下了心:“那就交给你了。”
  整个绘制解咒的过程,用了整整两个时辰。
  其中大半的时间,是因为斯然。
  既然来了云漠的洞府,整个解咒的过程也都在云漠洞府内完成,斯然脱了上衣趴在云漠的石床之上,嫌有点硌,还掏了两张被褥铺了上去。
  解咒之事格外重要,云漠整个人都认真了起来,精神高度集中,双目微凝,甚至还有一丝紧张,他拿起画笔,沾上鲜红的颜料,按照纸上的纹路绘制下去的那一瞬间——
  “噗哈哈哈哈!”斯然闷着头笑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抖,“好、好痒,哈哈哈哈不行了好痒——”
  云漠:“……”
  那一瞬间,什么凝重也好紧张也罢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内心平静如水甚至还有点想笑,他顿了顿,等斯然的笑声停下来后,缓缓地又画了下去。
  斯然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整个洞府内都洋溢着欢乐而喜悦的气氛。
  笑声从还算正常的哈哈哈很快回归到盒盒盒,偶尔还在咯咯咯和嘻嘻嘻之间反复横跳,笑是极其具有感染力的,云漠几次尝试都未能下笔,叹了口气,伸出食指在斯然后颈处轻点两下。
  顿时,笑声消失了,斯然愣愣地扭过头:“你做了什么?”
  “我暂时把你后背的感觉给阻断了,”云漠重新拿起画笔,“趴好,你刚刚说了,这花纹必须在三个时辰内绘制完毕,时间不多了。”
  没有了斯然笑声的干扰,云漠下笔都流畅了许多,很快便沿着血祁咒原有的花纹,绘制出了满背繁复而华丽的图案。
  直到在腰窝的最后一笔绘制结束后,他放下笔,往后退了半步。
  满背的图案在这一瞬间亮起了诡异的红光,一直未干的颜料如同活过来一样,竟是缓缓地流动着。
  它们沿着纹路汇入了血祁咒中,又在下一刻四散开来,每一缕颜料都带着一丝血祁咒的花纹,很快便将整个血祁咒撕散成了无数碎片。
  随着血祁咒的消失,其他的花纹也功成身退,点点鲜红之色如同蒸发一般往上蒸腾着,又缓缓消失在了原地。
  云漠低声道:“血祁咒已经消失了。”
  斯然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高高兴兴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欢欢喜喜地穿好了衣服,坐在云漠床边,仰着头刚想说话,洞府外边就传来了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喊叫:“云漠——云漠!云漠我知道你在里面!云漠你洞府你有本事解开禁制啊!”
  这声音听得耳熟,台词也挺耳熟,斯然有点想笑:“这声音是……谢容卿?”
  谢容卿其实在外边敲了好久的禁制了,只是之前在解咒,一时没人搭理他。
  结果他没走,反倒是更加来劲了,还像模像样地用上了放大声音的术法,有禁制笼罩的洞府内都能听见,放在外边,恐怕都能传到临观峰山脚下去。
  云漠面无表情地解开了禁制,谢容卿便如同一个炮弹一样飞了进来,边飞边喊:“我跟你说,有大事发生了!仙昀宗那边——”
  他突然一僵。
  谢容卿进来的时候,斯然就已经悄悄地退到他和云漠洞府的那个简易门边,准备回自己洞府去了,这门都已经打开了,人也进了一半了,冷不丁就听到了“仙昀宗”三个大字,当即便停顿了一下。
  正好在这样一个偷偷溜走的姿势下,被谢容卿给看到了。
  那一瞬间,谢容卿的表情格外的精彩,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都走了一遍。
  他抖着手指,双目圆瞪,目光在这扇欲盖弥彰的门、云漠、斯然,这三处来回平移,好一会,才恍惚地喃喃道:“行吧……还、还挺有情趣的哈……”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容卿:这门有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吗?
  谢容卿:为什么被伤害的又是我?
  说句题外话,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大半天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主要是因为之前写了那样的情节,说了总有种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的感觉……但是我还是要说!
  紧那罗的池子太毒了!还歪!又毒又歪!虚假up!qaq
  第68章
  谢容卿这句极其细微的喃喃自语,在修真者过好的听力作用下,极其清晰地传入了斯然和云漠二人的耳中。
  云漠还好,表情依旧是那样镇定,斯然就有点遭不住了。
  他顶着瞬间爆红的脸,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了阵仗,于是强行将满心的尴尬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羞赧深埋心底,咯吱咯吱地磨着后槽牙,缓慢而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谨言。”
  随后目光一瞥,放在谢容卿因为过于震惊而在石桌上硬生生拍出一个掌印的大手,咬牙切齿道:“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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