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谶纬一梦
近五十亩的银杏林,只有很少量的金钱松和水杉相伴,我盘算着这银杏果的产量,却看见树上的松鼠窝以及由此树到彼树跳跃的松鼠的身影,大家的话题于是转移到打猎上。小黄小丁不知何时已经跑出我们的视线之外,赵陈孙三人约定今天晚上打猎,并邀我参加,我说:“行行好吧!真拿我当兄弟啦?今天把十九年没走过的路都走了,我的脚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现在简直就精疲得有些力竭!我可怜的脚后跟应该早就磨破了。”
三人便都送上同情的目光,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反问:“早说怎么啦,效果有何不同?”“我们都可以背你呀!”又是异口同声,连陈忆都跟着掺和。我回答道:“得得得!谁要你们背啦,大家都是人,谁走路不辛苦?干嘛在人家背上作威作福?”然后转向陈忆继续说:“这种便宜话你就省了吧!一个小黄还不够你背?这一路,我们看得都心疼,你倒好,还嚷着要背两个。”
回家的路上又采集了一些野菜、松蘑。赵陈孙三人背着沉甸甸的背筐回家。回到家我就彻底来不起了,自己到厨房烧水洗澡,被赵妈妈赶了出来。等到热水洗澡完毕,赵妈妈领我到赵羽的房间。躺到床上,就沉沉睡去了:很快回到了江城,在江城家里的客厅里,一大桌人围着吃饭,父母、立夫、赵若怀、孙思都在,还有三位素不相识的人,其中的一位老太太指着三人中最年轻的那位说,这就是你失散多年的舅舅了!我仔细看舅舅的面容,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这人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这时脚好像被人抱住了,我用力地一蹬脚,人就醒了,周围一片昏黄。然后我就看见了赵若怀,他正站在床前,傻傻地盯着我。那眼神……我本能地在身上摸了摸,衣服都整整齐齐。但我慌乱的神情反而惹了祸,首先,这一行为包含的意义让我自己情不自禁就红了脸,我的红脸然后又传染给了赵若怀,这样一来,场面就非常的尴尬加非常地暧昧。我于是急于坐起来,这样一动,就发现脚上痛痛的凉凉的,扭头一看,脚后跟及小脚丫磨破的地方都已被敷上一层青黄的东西。这家伙显然趁我熟睡的时候在我脚上敷了药了!这么说来,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自己的睡相算是彻底暴露了,不知道会不会很难看。自己怎能睡得这么死呢?是了,他在敷药的时候,一定倍加小心,这样自己才没有很快醒来,这样一想,不知怎么的就百感交集了,心情的复杂难以言喻。我寻思能摆脱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说点什么。但说什么呢?问他:这药是你敷的吗?这不明显废话吗?太没有技术含量了!或者说一句谢谢?那就非但没有技术含量,还得加上没心没肺了!如此情谊,什么都不说还行,若是说了谢谢,那就完全亵渎了!我于是只好顺其自然地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应该是内蕴丰富的,有感激、有柔情、也有无奈和歉意。赵若怀完全领会了我的眼神,他似乎总能对我的言行心领神会。他俯身忘情地抱住了我,我本能地挣扎一下,无效!他带着重重的心跳艰难地说:“不用挣扎……我不会……冒犯你的……我就是……”我居然就采纳了他的建议,没再挣扎。这种状态维持了有两分钟,我就听见有东西倒地的声音,然后有人快速下楼,完了完了!刚才的一幕一定被人看见了,会是谁呢?能有什么后果呢?
我和赵若怀下楼吃饭,脸上又是平常的淡然的微笑的表情。寒烟山庄果然赏脸,居然晚上也没有停电!考虑到电弱,赵若怀舅舅特地装上了100w的灯泡,这样就基本能看清每个人的脸了!大大的圆桌坐了两桌。一桌是我们六人,一桌是赵若怀的舅舅姨娘老表乃至村里的干部都有。赵若怀领着我一一介绍,我只好个挨个地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称呼着,赵若怀说是舅舅我就跟着说舅舅好,他说是姨娘我就跟着说姨娘好。喊着喊着我就渐渐感到没对,这叫什么事啊?这怎么能行呢?这不就引人误会了吗?平时以赵若怀哥们的身份,他叫什么我叫什么,这是能行得通的!但这姓赵的一家人,他们怎能理解这种哥们身份呢?这种情形下随赵若怀一起称谓,是会产生歧义的!这个赵若怀,他怎么不带上陈忆孙思他们一起介绍,他是故意的!我感到上了当,那一刻我一定是采用了懊悔的恼火的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责备地挑衅地看了看赵若怀,他也正看着我,显然他再一次洞悉了我的心思,脸上是可恼的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我在他面前嘀咕一句:“不行,我得纠正一下。”然后朝邻桌迈开一步,说:“那啥,我刚才…”错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他硬拉了回来,他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嘴里嘀咕着:“你还真做得出来,喊都喊了还能收得回来吗?我真服了你了,这你都能纠错?”
陈忆说:“你俩干什么呢?坐下喝酒!坐下喝酒!”我坐了下来,扫视一下眼前的人,陈忆、小黄、小丁都还正常,但孙思似乎不正常了他脸色微红,神情有些沮丧,眼睛没有看我,也没有看赵若怀,而是看着他面前的酒杯,他已经在自斟自饮了。我瞬间心凉如水:天!刚好就是孙思吗?刚才匆匆跑下楼梯那人!这下怎么办?自己以后将怎样在这三人之间维持安定团结的哥们局面。不错!一定就是孙思了,孙思就是孙思,他不但不会撒谎,连藏谎的本领都一点没有。这人说起来是大侠,但在男女关系上,他就是一张白纸,我问过赵若怀,他说先前学校那些老教师曾经很卖力地为孙思介绍媳妇,可每次都是交往三五天后,孙思就坚决地毫不犹豫地把人家给回绝了,后来就没人敢给他介绍了。孙思从未认真谈过恋爱,他怕接触女孩子,他不知道怎样和女孩子交往。孙思之纯洁,有时真让我叹为观止,他比赵若怀年长,岁数也应该不小了。是什么样的环境孕育了他的单纯?我给自己斟上一杯,对孙思说:“来,辛苦了,我敬你一杯!”就主动去碰了碰他的酒杯,他没有抬眼看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我思考着今天晚上要怎样才能摆脱困境,回到从前。孙思端着酒杯到邻桌敬酒去了,不愧是哥们,他和赵若怀家的亲戚都已经很熟的样子了。陈忆问:孙思今儿怎么啦?没有人回答。我看看赵若怀,他也心事重重的样子,想来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事情本来简单,我只需郑重申明:我是孙立夫媳妇,这二人就还是兄弟。问题是发生了刚才的一幕,那又如何解释,孙思怎么看我?而且最最恼火的是:刚才那事情连解释的格都没有,当时和赵若怀只有眼神的交流,孙思不可能同时看见我俩的眼神,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懂。还有赵若怀对我耳语的话,他也是没法听到的,他看见的就是赵若怀紧紧抱着我,而我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这还怎么说?现在去说我是孙立夫媳妇,和赵若怀没有关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于是吃饭变成了两桌之间互相敬酒,我也到邻桌敬了酒,赵家亲戚的神情口气,他们已认定我是赵若怀媳妇了。我只有苦笑的份,不能解释,这种解释除了越描越黑外,无任何功效,还有那个赵妈妈,她慈祥的样子让我简直没有扫她兴的勇气。
大人们吃完散了,但我们这桌甚为寥落。陈忆可能也察觉到点什么,他试图说了几次笑话,但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小黄一个劲地喊没意思,小丁就更没意思了,她是来相亲的,可从头到尾孙思连看都没正眼看她一下,我都替她感到没意思。今儿如果不欢而散了那明天该怎样收场?想到这点,我问赵妈妈说:“我们这桌人还没喝好,估计还得继续,今儿可能玩得晚点,会不会影响到您休息?”赵妈妈说:“没事,你们想玩到什么时候玩到什么时候,只是别喝醉了就行!”
我提议换个地方。于是我们重新来到银杏树下,远处是黑黦黦的山,周围是静谧的山村静谧的夜晚,包围着我们的是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赵若怀起用了他家的停电宝,放在银杏树下的石桌上,这样,在座每人的脸上都有了点迷离柔和的光亮。一切都那么朦胧,朦胧得恰到好处。这深秋时节山村的清新和凉意,混合着银杏果淡淡的古香,是那样地沁人心脾!赵若怀在我的脚周围燃放上一堆熏蚊的草药。我心中煞时一股暖流,感叹面前的这个夸夸其谈的男孩有时竟是如此地细腻!一阵秋风吹来,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小黄小丁连忙喊冷。赵若怀于是说:“那就还是进屋,去我的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