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樊之远笑了笑,给他浅下去的粥碗里又添了一勺,然后道:“除此之外,再思索皇上的话,阿璃,与其说是挑拨,感觉像是在警告我要好好对待你。”
  樊之远对燕帝实在没什么好感,不过他不会做隐瞒。
  李璃心中一顿,拿起勺子将这碗粥吃了。
  这时,东来匆匆进来禀告道:“王爷,宫中来信,皇上怕是不好。”
  李璃一惊,立刻站了起来,脸色顿时白了起来,下意识地回头望着樊之远,后者握了握他的手道:“我陪你进宫。”
  燕帝吐了血,昏迷不醒,病床前太医们齐聚,看着云师父妙手施针。
  太后呆呆地站在门口,富宁搀扶着她,怕是一松手,她就得倒下去。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太后眼里含泪地对李璃伸出手,后者小跑了几步,握上,只听到太后带着哭腔道:“阿璃,你哥他……”
  “娘,我在。”李璃将太后搂进怀里,望着龙床喃喃道,“没那么快的,没那么快的……他都没答复我呢……”
  福全候在一边,听着外头的响动,出去了一趟接着进来禀告道:“太后娘娘,王爷,后宫几位娘娘都来了,说是,说是来见皇上最后一面……”
  福全还没说完,太后怒得从李璃怀里出来,骂道:“闭嘴!什么最后一面,这一个个赶着当寡妇吗?谁在说,给哀家掌嘴!”
  “是……”
  “还有长秋宫的周美人,一定要来看皇上,太后,这该怎么办?”
  说到周美人,太后扯了扯嘴角,目光发冷道:“不过是挺了个肚子,还不知道是什么种呢,就敢作妖,李家不是没有后人,告诉她,要么乖乖回去安分养胎,若是她不想要,孩子没了就没了!”
  这话一出,明正殿内再无任何异响,变得安安静静。
  太后说完身子一软,又靠回了李璃身上,着急地望着里头,手一直牢牢地攥着李璃。
  百年老参送了进去,都是些吊命的药,看得让人心惊。
  樊之远安安静静地站在殿门口,没有进去,他回想到燕帝吐血的那一幕,触目惊心。
  而此刻太后也在对李璃说:“不该召见的,气急吐了血……”
  若是理智尚存,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般话,然而长子临危,心急如焚的母亲却顾不了那么多。
  云师父明明有言还有两月,太后怎么接受得了儿子早早离世,于是受帝王召见,不知道说了什么让燕帝攻心吐血的樊之远便直接成了怪罪对象。
  而李璃是知道说了什么的,实在不是樊之远的锅,可是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跟太后争执,他抱着太后安抚,然而心里却有些担忧,因为这样想的不会是太后一个。
  如李璃预料,在明正殿各个医者还在想尽办法抢救皇帝的时候,一个充满恶意的消息在别有用心之下流传在京城里。
  定北侯的案子刑部早已经捋清楚,就等着帝王圣裁重审,然而都知道宋国公在明正殿门口从清晨一直站到宫门下钥也未曾见到圣颜,哪怕是一句准话都没有。
  很显然燕帝并不想让魏家平反,更想保全周家,为了什么,自是周美人肚子里的孩子。
  没有明旨,哪怕天下人人都知道是一场冤案,可案卷之中,定北侯照旧是个通敌卖国的罪人,无可更改。
  除非……换一个皇帝。
  第158章 大限
  没人知道燕帝召见樊之远说了什么, 福全为了小命更不敢胡言乱语,可是他不说,外头就猜测纷纭。
  吐血昏迷, 可见是樊之远说了什么让燕帝气急如此,怕是故意的不臣之语吧。
  这些似是而非, 半真半假的话将樊之远驾到了火堆上, 别管燕帝这个皇帝当的如何,这毕竟是皇权大于天的朝代, 朝臣心里可以暗搓搓这么想,可做到明面上就是大不敬,气死皇帝,跟谋逆似乎也能挂上钩,得个差不多的罪名。
  而就因此, 定北侯府的冤屈顿时蒙上一层阴影,变得不纯粹了。
  百姓们就是看热闹,快意恩仇起来, 樊之远会这么做似乎也人之常情,谁让皇帝颠倒黑白, 故意拖着不平冤呢?换怡亲王上位不就成了?
  大将军府前, 管家田伯面对着几位忽然到访的大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大人是来错地方了, 大将军自从头天回京来这里落了落脚,就再也没来过。”
  田伯觉得这些大臣有点没头脑, 小两口的哪有分开住的道理,很显然他们家的将军已经嫁进了王府, 平白无故的回啥娘家!
  田伯的话让几位方端的大人顿时被寒风噎了一下,宋国公一言不发, 转身进了轿子道:“去怡亲王府。”
  接着顾如是,还有几位尚书也一同跟着回轿,匆匆地往王府而去。
  燕帝吐血昏迷倒是没马上撒手人寰,一直吊着命到现在,他没走,可太后和李璃却坚持不住了。
  一天一夜之后,太后终于熬不住被劝着回宫歇息,而李璃也终于在累病之前被樊之远强行地带回王府。
  刚哄着睡下,就听到管家的来禀,樊之远点点头召来了云溪:“点个安神香,让他今晚睡沉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口吻虽淡,但是面色看着却有点寒。
  云溪瞧着他的气势,有点担忧,问道:“二师兄,你这是要去……干嘛?”
  “不是来人了吗,我去见一见。”樊之远说着望了一眼睡得平静的李璃,低头轻轻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道:“你看好他,有事派人来找我。”
  “哦……那你悠着点,我觉得等大师兄醒来,商量着会比较好。”云溪觉得这位不像是去见见,而是打算去算账呢。
  樊之远没有搭理他。
  而这边,几位大臣见到樊之远,率先便是一句:“樊大将军,你也太心急了!”
  樊之远挑了眉,很明白这话指的是什么,大马金刀地坐下:“引起皇上吐血的不是我。”
  “那是什么?”
  樊之远的目光微微侧了侧,不咸不淡地说:“内心的愧疚吧。”
  几位大臣一愣,脸上带着不解,樊之远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是对定北侯府,亦不是我,而是对他唯一的兄弟。”
  “王爷?”
  樊之远点点头,他不只一次地回想那日场景,虽然觉得不像是燕帝的作为,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的确是在敲打他——他欠李璃的,一辈子都偿还不清,绝不能背叛。
  “这……”怎么可能呢?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怀疑着樊之远话中的真实性。
  燕帝对同胞兄弟有多打压,这谁都看得出来,就是因为那份恐惧和憎恶,让他被宵小趁虚而入,坏了身体。
  而落病在床,到了如今这步田地,燕帝也在处处忌惮李璃夺其大位,为此不惜强压着忠烈冤案不让平息,以此保全周美人的孩子和周氏,左相到现在还能散布谣言,暗中动作,就是他的放纵。
  这样一想,樊之远的话就更加可疑了。
  樊之远见他们不信,只是微微一哂:“信不信在你们,不过宋国公,这无凭无据,这般造流言诬陷朝廷大将,置君臣不义,是不是也该管一管?”
  宋国公道:“大将军打算如何?”
  樊之远说:“追溯源头,抓捕归案吧。”
  左相现在手头上能用的人都是心腹门人,虽然暂时不能动他,可先剪去爪牙,将那老头彻底封住了手脚,不能生事也是一件好事。
  顾如是闻言便道:“倒是可行,对了,不知王爷如何了?”
  “快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刚躺下。”樊之远说完,目光如炬地看向他,“顾大人放心,我跟他的感情很好,并未受这些流言蜚语影响。”
  顾如是笑了笑,没有因为被拆穿了试探而尴尬。
  李璃对燕帝的兄弟之情,这些大臣从头至尾看着,最为动容,若是樊之远真是故意气死燕帝,光李璃那关就过不去,失去他的信任,对樊之远来说也得不偿失。
  这个时候顾如是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燕帝若是对胞弟有愧疚,那为何要召见樊之远?
  想到这点,他恍然道:“世间如大将军这般豁达之人稍有。”
  不管对樊之远放弃子嗣的做法是否认同,能秉持诺言,坚持不变的毕竟是少数。
  “死过一次,做了该做的,余下便归属我自己,更何况征战沙场之人,对此不执着,几位大人无需担忧,樊之远便永远是樊之远,不会再姓魏了。”
  燕帝和太后担心樊之远对不起李璃,伤害后者的感情,而这些大臣担忧的则是另一件事,这位即将成为天下最尊贵男人的另一半,凭李璃对他的痴迷程度,要祸国也太容易了一些,一旦有后人,更容易偏袒存私心。
  今日,这些大臣吃下一颗定心丸,满意地回去了。
  他们一走,樊之远便准备回去陪着李璃歇息,只是刚走动门口,就看到西去正跟云溪说话。
  一见到他,云溪便叫道:“这事你问你们王妃吧,我大师兄睡下的这会儿他做主。”
  樊之远顿了顿脚步,对这个称呼没什么表示,见他看过来,西去直接了当道:“施夫人请见王爷。”
  施愉?
  “她还没走?”
  西去摇头:“没有,夫人说她放心不下。”
  樊之远问:“她想做什么?”
  施愉如今就是个“死人”,冒险见李璃不会平白无故,必然有所求。
  西去叹了一声:“夫人她想见皇上。”
  樊之远对此毫无意外。
  只是李璃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布了一个局才将人以假死脱身,为的就是给施愉彻底逃离皇宫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施愉却要回宫,此事若一旦被发现李璃怕是得担上一个欺君之罪,更甚者,那被定性为私生子的孩子也得被挖出身世,这样拿捏皇子皇妃,还得落上一个别有用心。
  简直是明着递把柄出去。
  本就复杂的局势,就更加混乱了。
  想想燕帝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追求子嗣,李璃直接带跑了嫂嫂和儿子,这把他究竟当做了什么!
  “二师兄,现在怎么办?”云溪小声地问,然后指了指里头,“有点麻烦,怕是还得大师兄拿主意。”
  樊之远就是有所困扰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他瞥了云溪一眼:“这里没你的事,进去看着阿璃。”
  “哦……”云溪也不想参和,麻溜地滚进了屋子。
  樊之远想了想对身后吩咐道:“给霍小湘递个消息,将宫内各处看牢了,别让任何眼线靠近明正殿,留出西门,另外让他去趟慈寿宫。”
  身后晓飞抱拳:“是。”
  接着樊之远对西去道:“你带她去西门,那里碰头。”
  “告诉太后吗?”西去问。
  樊之远道:“后宫的响动瞒不过太后,既然如此,不如尽早告知。”
  “是,可是否通知王爷?”
  “等他醒了,自会有人告诉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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