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二站是百花馆。
这是沈浪方才临时增加的行程。
沈浪前世深受胃疾之苦,为了王爷尊贵的肠胃考虑,想着缓一缓再度进食,对王爷身体更好;加之前几日听了鱼掌柜不容乐观的分析,沈老板亦想顺道去这家二皇子开的新食栈探探店,一睹究竟。
“客官,请问四位一起吗?”
沈浪与王爷甫至门口,两列门童首先便齐齐鞠个大躬,其中站最前方的、一名脸上带痣的门童笑得特别灿烂,直起身笑嘻嘻的问道。
列队欢迎,再加上这等殷勤的态度,帝王般的待遇啊,沈浪心道,这服务可先打八分。
转脸看看身后初一与陶初,沈浪凝眉一想,心道,分开就座更便于她灵活行动,好好观察。
便靠近王爷低声商量分开就座。
顾宁远点头,没意见。
沈浪再次感叹王爷变得好说话后,便回了门童要两个隔间就餐。
带痣那位门童显然是个领队,吩咐另一位门童进去准备后,便亲亲切切地迎着沈浪与王爷进门,边走边邀功道:
“小的特意给客官安排了两个靠近的、一等一好的隔间。”
沈浪笑着点头,折扇一展,客套以对:“多谢多谢。”
鱼掌柜备课在先,沈浪已知此处乃先结账再用餐,便令初一先去柜台结账买餐票,随即与王爷商量一番,让初一、陶初二人先到隔间等待。
沈浪东张西望一番,又道:“初来乍到,不知小兄弟可否带我们好好参观一下?”
领队门童表情闪过一丝意外,很快笑道:“当然可以。客官这边请。”
沈浪与顾宁远并肩走着,领队门童先带两人在大堂绕了一遭,边走边口沫飞溅的介绍。
大堂内空间偌大,装修风格以原木材料为主,色调主打胡桃黄。
三层的高度全部凿空作一大层,高阔空间内修了一幢又一幢的回旋楼梯,楼梯每一转角均设小隔间,栏杆上随楼梯曲线设传送槽,经过每一隔间的窗沿,一盘盘切好摆好的食物从上至下、轮转不停。
许是因为顾客都坐到隔间去了,堂中只有不时来去忙碌的伙计、堂倌等人,是以并不显得拥挤。三人悠然逛着。
沈浪环顾一周,粗粗一数,这样的楼梯约有十来幢,一幢约五转,粗略一算,大约有五十来个小隔间。
沈浪边看边点头,暗道鱼掌柜所言非虚,如此设计风格,确实前所未见。只是这木板间巧妙的衔接,以及托槽的灵活设计,沈浪暗暗猜测,设计者应为非同一般的机关高手才可能胜任。
领队门童解说的天花乱坠,顾宁远一直微笑听着,不时礼貌点头,偶尔回头看一眼沈浪。然门童所说,鱼掌柜早已给沈浪预习过,沈浪此时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看的专注,听得却是心不在焉。
须臾,门童说完大堂,三人行至接近后厨之处。门童估计隔间必已准备就绪,便有意无意的,想领着二人往隔间就餐。
沈浪无可无不可的跟着走,鱼掌柜说过百花馆优势在其设计、及待客方式新鲜,不在菜品味道。是以沈浪对后厨并无侦探欲望。
顾宁远站在后厨的木板台阶前,却停住了脚步。沈浪一怔,随王爷的视线望去,发现王爷的目光停留在台阶上堆放食材的木架上。沈浪再定睛一看,乐了——
台阶上是一小片扇形区域,尽头是通往后厨的小门,因有伙计不断进出,两幅素白的厚重门帘微微晃动,能隐隐看见里面厨工忙的热火朝天的景象。
帘门两侧堆了一高一矮两个大木架,高木架上显然放的素菜类,鼓鼓囊囊的褐色麻袋,一个接一个堆叠着。矮的木架层台较宽,放的肉食类,一盆盆红白肉类上方,简单盖一层白纱隔开蝇虫,木盆一个叠一个,垒砌码好放在一起。
顾宁远注目的正是矮木架。木架宽而矮,此刻因已过午市,肉盆子用掉不少,上方便露出一方木板墙。
然这木板墙并不是空的,其上挂着一幅笔力纵横的山水画。
沈浪被逗得不行——心道这是谁的创意?在最粗鄙、充满烟火气的肉材上,挂一幅清高悠远、阳春白雪的山水画……真是亏他想得出来!
顾宁远却是一脸严肃的盯着这幅画,驻足不语。
沈浪抖抖折扇,煞有介事的走近了看,目带兴味的、拿出在曲水回廊的诗社画廊中赏玩风物的劲头,凝目观其笔力、笔势、立意,一下顿住了——
此画,无论山川之形、水流之态,笔势纵横开阔、意境幽远豁达,绝非出自一般画师之手。且,沈浪忍住空气中浓烈生肉的味道,俯身,凑到画纸前细看——
画纸微微泛黄,笔墨凝结间有细微裂纹,似是陈年旧画了。她拨开木架上几个碍事的空木盆,认真的看一眼下方落款印章,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前朝大文豪苏轻尘的《忘川图》,传闻中乃一副规模极大的套画系列,共有二十幅。画的是苏大师生前四方游历之时,看过最动人或最难忘的二十处风景。
沈浪在一部残卷中偶然看过前人画评,指出其中三幅画的雍都,两幅画的水城,一副在边城,其余十四幅,则是散落各地,不知名的景色了。
沈浪辨物能力好,细细分辨画上景物,已辨出画上画的,似正是苍山一带绿竹青山、古寺大钟的风景。
这可太震惊了。
沈浪一拍手,转身看向仍旧一动不动的王爷。心道,观王爷这脸色,必是眼光太好,方才一看便认出来了。
她此时也不觉得好笑了。沈浪虽更爱经商,然在沈学士严格培养下,也算是抚琴弄曲、吟诗作赋的一介风骚之徒。挂一幅寻常山水画,于肉材上面,还可以笑这店主实在附庸风雅却弄巧成拙、品位低下。
然而挂一幅名家书画在一堆腐尸生肉上面,就是无可救药了。这等焚琴煮鹤、对花啜茶、哀梨蒸食之举,简直唐突西施、刻画无盐,大煞风景得很!但凡有点文艺修养的文人雅士,必定都看不过眼的。
沈浪心道,比这恶劣更甚之举,大概是把这画挂到灶台或茅房上。思及此,沈浪不由偷笑一番。抬眼看到王爷好看的眉目蹙的极深,沈浪便敛了笑意。沈浪大概能猜到王爷的心情——显是被气到了。
领队门童愣愣看着两人驻足不动许久,沈浪对着一副破画看来看去,顾宁远则苦大仇深的皱眉。门童一时莫名,瞟瞟画又看看人,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沈浪恢复镇定,若无其事的笑笑:“王爷,逛了许久,雅间应该准备好了。咱们这便上去吧。”
顾宁远从小礼佛,脸上微笑本万年不变,身体不好也很少出门乱逛,今日因沈浪邀请而难得破例。
与沈浪另有所爱不同,顾宁远是彻头彻尾的风雅之人。皇家子弟享有天下最好的教育资源,只要不作不懒,学识修养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
此时看到名家书画被如此糟蹋对待,简直前所未见、闻所未闻,顾宁远一时被惊住了。
沈浪一出言,顾宁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收起不满之色,恢复微笑。
见状,门童反应过来,笑容重新灿烂,忙不迭领着两人直上早已准备妥当的隔间去了。
沈浪不动声色转头,仿若不经意般看看墙上挂着的《忘川图》,又瞥一眼木架上湿哒哒的木盆,皱皱眉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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