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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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无双》
  作者:十四郎
  【文案】
  这是一段阴差阳错,还是情有独钟的俗世情怨?一个甲子前,祭神台上的惊鸿一瞥,令源仲从此再不能忘姬谭音的身影,为了找到真正的她,他甘愿化身族内杀神。
  就在即将放弃希望时,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姬谭音。他怀疑她,不停用计谋试探她,最后却意外发现她竟然是让自己魂牵梦萦了一个甲子的神女。
  尚未来得及品味爱之甜美,却先体会到被背叛,原来姬谭音的到来只为了他天生具有神力的左手。
  痴情难断,源仲愿以刀刃自断一臂,这样是否能够唤回她怜爱一瞥?
  我爱你还是不爱你,只有我知道。
  你爱我还是不爱我,只有你知道。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源仲,姬谭音 ┃ 配角:泰和,眉山君,棠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冷浸溶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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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楔子
  子时差二刻,癸煊台上所有贡品都已摆置齐整,僧侣们点燃了八方长明灯,火光摇曳,照得四下亮若白昼。
  癸煊台高有三十丈,自底至顶数千台阶,每隔十阶便有两尊青铜香炉,山风吹过,那暖而不滞,清而不浮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胸中一片祥和宁静。这是族内最名贵的香料,每六十年一甲子祭神的时候才会用到。
  源仲第一次闻见这样的香气,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山风一忽儿把香气送来,一忽儿又把它们吹散,他总是嗅得不真切。一旁的僧侣辛卯慈和地拍拍他瘦弱的肩膀,低声道:“源仲,不要乱动。”
  “天神什么时候来?”源仲望向癸煊台正中那片被仙花玉栏圈起的禁地,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情。
  按照有狐一族的年龄来算,他今年虚岁才十一,第一次经历这六十年一次的祭神典礼,看什么都又新鲜又好奇。癸煊台平日里都是封禁的,连长老僧侣们都不允许擅自进入,一般的小庆典不会在这里筹办,据说再过一会儿,天神就会降临在台上,探视他们这些被遗留凡间的子民,癸煊台是属于天神的禁地。
  “你在心里数数,数到一千下,就可以看见天神了。”
  僧侣辛卯笑呵呵地,不忍心提前说出真相让这孩子失望。每一个有狐一族的少年第一次经历祭神的时候,都充满了期待与梦想,他们一族对天神有着本能地亲近与崇拜,倘若让他们知晓,近万年来天神从未出现过,那将是何等失落?连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僧侣,甚至更古早之前的长老们,都经历过这种失落,甚至曾有人怀疑天神从未存在过。
  族里史料记载,数万年前那场传说中的神魔大战后,诸神皆隐,在此之前,有狐一族曾是服侍天神的高贵的部族。这记载每个族人都知道,从出生开始便铭刻心头,他们是高贵的,是属于天神的,与众不同。然而时间过去那么久,这些记载越来越被当做是虚妄的传说,他们所信仰的越来越像一个执念而非真实,就连他们这些做僧侣的,也不再相信祭神典礼时天神会出现,典礼更多只是一个圆满执念的仪式而已。
  源仲不知道僧侣辛卯心里那些沉甸甸的想法,他充满虔诚地闭上眼,在心里默默数数。癸煊台上风一阵大一阵小,长老和太老这些身份高贵的人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台下黑压压的全是普通族人,这么多人,除了风声呼啸却没有一点异声响动。或许离子时更近了些,有人打开了贡品中最珍贵的十坛贡酒“天下无双”,醇厚浓郁的酒香霎时随风而至,源仲差点要打喷嚏。
  他屏住呼吸不敢真打出来,只是在心里认真数数:“九百九十五,九百九十六……”僧侣辛卯离开他身边,向正中被圈起的禁地走去。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
  僧侣辛卯慈和中略带清冷的声音传来:“撒酒,祭天地。”
  “九百九十九……”
  马上就要一千,源仲紧张地睁开眼,看着僧侣辛卯长袖一挥,十坛天下无双打着圈儿飞起来,哗啦啦,金色的酒液洒了一地,酒香越发浓郁。
  “子时到。”僧侣辛卯郑重跪下,开始吟诵古老的祭神祷文。
  “……一千。”源仲胸膛里那颗小心脏快蹦出来了,双眼急切地望向正中那圈禁地,眨也不敢眨一下。
  禁地忽然光芒大作,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柔和的神光,而是刺目的,不可逼视的,源仲被那光芒刺得双眼泪水直流,可他舍不得不看,只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勉强直视。
  台上台下长老与族人们都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声,数万年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异动,禁地居然会发出光芒?那是天神的光辉吗?!
  光芒越来越盛,渐渐简直如同太阳一般,僧侣辛卯浑身颤抖,叩首置地,激动的泪水顺着脸庞落在地上,难道数万年过去,天神终于想起他们遗留在凡间的子民吗?
  源仲用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往外看,只觉禁地的光芒渐渐又弱了下去,从太阳一般的肆虐刺目变成了清冷银白的月光,遥远的天外挂着一轮玉盘似的月亮,癸煊台上仿佛还有一轮小月亮,光华万丈,清莹玲珑。
  他在这片月光里依稀见到一个身影,朦朦胧胧,飘浮轻盈,却怎样也看不清楚。源仲情不自禁把手放了下去,怔怔地望着那个人影。没有人管束他的无礼行为,天神降临,他们是不被允许抬头直视的,连僧侣辛卯都战战兢兢地把额头叩在地上。
  人影越来越清晰,像是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模样,似真似幻。源仲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离自己好近,可是仿佛又离自己非常非常远,她头发很长,发髻古朴,他从未见过,她像是站着,又像是飘着,白色的衣衫随风轻轻舞动,高高在上。
  源仲迫切地想要看清她的模样,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向那圈禁地。跪在地上心神激荡的僧侣辛卯终于发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孩子,立即伸手拉住他的衣衫,压低了声音斥责:“大胆!速速跪下!”
  源仲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的神魂已经为那抹人影尽数吸去。他觉得自己快要看清她的眉眼了,那双眉,那双眼……多么美丽的眼睛,族里最珍贵的黑色宝石也不及其万一。看清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全身所有的灵窍都被打开,忍不住微微发抖。
  冷浸溶溶月——是梦?是幻?
  衣衫被拉扯的力道骤然加大,源仲不留神被拉得摔了下去,僧侣辛卯已经满脸怒容地瞪着他,台上的长老们都起身了,禁地的光芒也已消失,那个人……那个人也消失不见,刚才的一切像一场梦。
  “回去再好好罚你。”僧侣辛卯将他推到一旁,不再理会。
  那是丙酉年的初秋,时隔近万年,天神再一次降临癸煊台,没有任何旨意,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却已成为有狐一族最大的荣耀。
  其后过了三个甲子,天神再也没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2
  第一章
  时值盛夏七月,阳光万丈,风里好似带着火,庭院池塘里的莲花们都被晒得有些发蔫。
  谭音坐在池塘边的青石上,斯斯文文地掏了手绢擦额上的汗,偶尔用柳枝戏弄一下池塘里的红头鲤鱼,偶尔与周围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寒暄几句。
  这是个很大的庭院,正中还有一座用白石建起的巨大喷泉,水柱变化万端,虹光笼罩,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新鲜神奇的物事,都围着啧啧称赞。一旁还有假山池塘小桥,塘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莲花,红白交错,清丽动人。
  池塘对面有一座古朴玲珑的七层小塔,檐角飞翘,其上挂着青铜风铃,风过处,清脆的铃声十分悦耳。塔下有两个白衣人守在门前,服饰虽然简单,然而袖口绣着金色花纹,显得一种与众不同的精致。
  姑娘们看够了喷泉,又都纷纷隔着池塘打量这两个白衣人,有人猜测:“你们说,他们是凡人还是有狐一族的仙人?”
  虽然这些姑娘都是被仙人选中了的,但第一次来到仙家洞天,对一切都还是好奇又天真的。
  “应当只是凡人里选出的杂役,和咱们一样,真正的仙人怎么会看门。”有的姑娘似乎对这里比较了解,说得郑重,“要我说,咱们别叽叽喳喳太闹,这里是仙家境地,别惹得仙人不快,扰了他们的清修。”
  果然众人安静了片刻,然而这里都是年轻女孩子,最小十三,最大也不过十六七,都是活泼爱动喜欢说话的年纪,有幸被仙人选上可以来到仙家洞天里服侍仙人,假如运气极佳,甚至还能跟着修行,哪个不兴奋?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看什么都有趣,一丝飞云,一片花瓣,包括头顶飞过的华丽的极乐鸟都让她们讨论半天。
  谭音在青石上坐了半日,被太阳晒得后背出了薄薄一层汗,抬头看看日色,午时过了大半,姑娘们在庭院里耗了大半个时辰,有狐一族还是没派人来领人安排职务。她继续斯斯文文地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汗,忽听身边一姑娘笑道:“你们看池里的莲花!”
  原来池中种的莲花并非凡品,这正午时分日光强烈,白色的莲花竟渐渐变作了粉色,那粉色的又渐渐变作白色,花瓣色彩渐变,如梦似幻。早有几个胆大的姑娘凑近池边,伸手去捞那些莲花把玩。
  对面守塔的两个白衣人想必留意这里良久,因见有人摘了莲花玩,立即朗声道:“这里是仙家洞天,恣意嬉笑成何体统?!此处一花一草皆有灵性,如何能擅自采摘?”
  那几个姑娘早吓得丢了花躲进人群不敢出声,谭音起身拍了拍尘土,向对面行了个礼,开口问道:“还请问二位大人,不知仙人何时能来?”
  那两个白衣人态度甚是倨傲:“你们姑且等着,急什么?”
  “好凶……”姑娘们低声抱怨,“拽得鼻孔朝天……”
  谁知那两人耳力特别好,竟听到这两句抱怨,登时怒了:“刚才是谁说的?出来!”
  姑娘们噤若寒蝉,谁也不动一下,那两白衣人竟不依不饶,其中一人更是朝这里走来,像是要绕过池塘来抓人。
  谭音弯腰拾起掉落脚边的那朵白莲,放在鼻前轻轻一嗅,这风和日丽的洞天境地突然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池塘里的莲花被飓风吹得东倒西歪,姑娘们有的被吹掉了发簪,有的被迷了眼,个个惊叫起来。
  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七层小塔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忽然当啷两声,竟被风吹落两串,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守门的白衣人头上,顿时将他们砸得头破血流,大声呼痛。姑娘们想不到突生这种变故,不由都呆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忽听头顶传来一阵极悦耳极动听的啼鸣声,紧接着细碎的金光崩落,狂风霎时停了,谭音抬起头,便见半空悬着一只巨大的极乐鸟,翎毛似白雪,尾部数根金色尾羽拖了很长,摇曳晃动,气势非凡。
  鸟背上倚了一个皂衣男子,领口与袖边都绣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花纹,十分华贵。他好奇地低头看着下方,半晌,笑眯眯地开口:“发生了什么事吗?”声音很温柔,语调却显得略轻浮。
  “仙人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低呼一声,下一刻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叩首于地,齐声道:“拜见仙人。”
  衣衫飘动,皂衣男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双手合十,也行了个礼:“诸位姐姐不必多礼,请起。”
  ……姐、姐姐?
  姑娘们出了一头汗,大胆的便偷偷抬头打量他。他长长的黑发随意挽着,服饰虽然华贵,可穿在他身上偏偏显得特别随性。传说仙人们都是绝色人物,再不济也应当容貌端丽,可这位仙人长得……咳咳,真是让人过目就忘,好像旁边那两个守塔的下人长得都比他有特色些,很有几个对仙人怀着至高憧憬的姑娘们在心底偷偷失望起来。
  谭音在一旁默默打量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最后目光落在他左手上,这种盛夏烈日,他左手居然戴着一只黑丝手套。
  她盯着他的左手看,看了很久很久,忽然,她也双手合十,向他行礼,低声道:“莫非您是大僧侣殿下?”
  大僧侣只觉她声音清淡而略带沙哑,与寻常姑娘的娇嫩婉转大为不同,不由转头看了看她,见她手里执着一朵白莲,一时竟分不清是手白些,还是花更白。这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却斯斯文文,让人觉得很舒服。
  他素来爱与美女亲近,当下不由笑道:“殿下两个字可以省了。花是你摘的?不错不错,这花很是配得上你。”
  诸人见他容貌寻常,说话更是轻浮的很,谁也不愿相信他就是有狐一族里地位高贵的大僧侣。
  有狐一族的僧侣与凡世僧人并不相同,举凡族中各类庆典仪式,都由僧侣主持,族内除了长老,便是僧侣们身份最为高贵,而所谓的大僧侣,并不是他的名字,这三个字不过代表了他的身份,是有狐一族僧侣中地位最高的。
  一想到传说中的大僧侣是这样,姑娘们隐隐有种掩面狂奔的冲动。
  谭音对他的称赞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那两个守塔的白衣人顾不得满头血,也立即双手合十行礼:“见过大僧侣。”
  这话一说,等于落实了他的身份,姑娘们一阵躁动。
  大僧侣愕然看着他俩血流披面的狼狈样,皱眉笑道:“这满脸血是怎么回事?”
  守塔人垂首道:“回大僧侣的话,小人脸上的血,乃是方才一阵怪风吹落了塔上的风铃,小人们闪躲不及的缘故。”
  大僧侣还在笑:“怪风?不是梦话吧?”
  守塔人将掉落的风铃捧给他,大僧侣见风铃尾部铜圈的断口十分奇特,不由用手摸了摸,触手光滑,分明是被利器切断的。他微一沉吟,将风铃放入怀中,并不追究,反倒回头看了看院中那十几个年轻女孩子,问道:“这许多姐姐在子方院是做什么?”
  “回大僧侣的话,她们是棠华公子从沅城选出的好人家的妙龄女儿,前几日放出几批年满二十二的侍女杂役,棠华公子见人手紧张,便先选了一批新人进来。”
  大僧侣一面笑,一面打量姑娘们,个个都是芙蓉面杨柳身,里面甚至不乏有几个容光绝艳的,甚是赏心悦目。看着看着,他目光又转回谭音身上,她还执着那朵白莲,白皙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抚摸,那场景,自然也很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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