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做人难
“老三,明儿你自个回来一趟,爹有几句话交代你。”邵老爷子吧嗒吧嗒抽旱烟,并不看向呆愣在门口的邵迎春一家。
还能交代啥,房子的事呗。
李凤英心里不屑,脸上还得强装着笑,“他爷,你看有啥事今天就说呗,明儿我和他爸还得上班呢……”
邵老爷子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上你的班,俺叫俺儿子回来。”
浓浓的火药味把李凤英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她用胳膊肘拐了下苦着一张脸的邵连仁,给他递眼色。
“那啥,爹,明儿俺也上班……”邵连仁话还没说完就被当的一声吓的一哆嗦,抬眼就看到邵老爷子把烟袋锅用力在炭火盆上磕了磕。
“那就请假。”邵老爷子背着手大步出了正房。
邵连仁和李凤英对视了一眼,知道老爷子这是真生气了,邵连仁顾不上其他,赶紧追出去。
邵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健硕,邵连仁一直追到大门外才追上他,“爹……”
邵老爷子停步转身,深深的看着他,浑浊的眼神梭巡着他每一寸表情,“老三,你是不心里也怨爹?”
邵连仁苦笑了下,这哪是怨不怨的事?
当大家与小家相冲突,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做出选择。他也想做个孝子,更想兄友弟恭,但他同时也是丈夫,是父亲,他也要为妻儿遮风挡雨。
父子间短暂沉默,良久之后,邵老爷子叹了口气,在儿子肩膀上拍了拍,“行啦,回去吧,爹不难为你了。”
“爹。”邵连仁猛的抬头,就见邵老爷子摆了摆手。
“回去跟你媳妇好好过日子。”邵老爷子背着手往前走,“爹好歹在这住了几十年,这张老脸还有点面子。”
邵连仁神色复杂的看着邵老爷子的背影,他明白这是爹打算自个解决这件事,可他的心里不但没有一丝轻松,反而更沉重了。
看着曾经挺拔的脊背变得佝偻,鸦青的鬓角也已然花白,邵连仁鼻子一酸,眼眶发涩,冲口喊道:“爹,俺答应。”
邵迎春娘几个站在正房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妈,咱回去找舅舅去。”邵迎夏这会也把散乱的头发整理好了,挽着李凤英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故意大声朝着西厢房的方向道:“看谁还敢抢咱的房子。”
这话正中了李凤英的心思,她两个哥哥也都在镇上住,当谁没有娘家人咋的?
邵迎春急了,前世也是两个舅舅出面,把邵连杰痛揍一顿,还住了院,连医药费加上赔偿一共花了六七百块钱。
不光掏空了邵迎春家的钱,也掏空了姥家的。
邵迎春飞快往前跑,赶在大门口拉住了李凤英,“妈,先等等,等爸回来再说。”
李凤英不答应,夫妻十几年,她知道邵连仁很孝顺,如果邵老爷子坚持要换房,他怕是顶不住压力会答应,那就对她太不利了。
眼下她急需要找帮手。
“妈,咱们就这么走了,把我爸一个人丢下,他心里得多难受?”邵迎春极力劝说,“到时候我爷奶那边逼勒我爸,咱再逼勒,还不把人给逼勒疯了?”
李凤英也迟疑了,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她当然不忍心逼勒他,但也不能任由他就把房子给出去。
“那你说咋办?”
“等我爸回来,有啥话咱一家人还不能好好商量?”见李凤英的态度有所缓和,邵迎春乘胜追击,“再说我爸啥事不听你的,没必要为了外人伤了爸的心。”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李凤英,点头答应了。
既然暂时不走了,就得找个落脚的地方,主屋有邵老太在,李凤英不想过去,娘几个就去了东厢房。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邵迎民找来了赤脚大夫。
邵迎夏想把人叫过来帮李凤英处理一下脸上和身上的伤,被她拒绝了,她不想外人知道是她们妯娌之间打架,怕丢人。
“上你爷奶那屋拿点跌打酒来就行,再找两片土霉素。”李凤英说话的时候牵动了嘴角的淤青,疼的嘶了声。
邵迎夏看她的伤基本上都是些淤青或者抓痕,并没有出血,这才出去找跌打酒了。
邵迎春则是出去找了脸盆放在院子里的洋井边,又去了上房舀了一瓢水倒在洋井里,趁着水没沉下去之际用力压动井把,片刻后就有水流进了盆里。
大门再次打开,邵连仁陪着邵老爷子回来了,见到邵迎春在打水,问道:“春儿,你妈呢?”
邵迎春指了指东厢房。
邵连仁把老爷子送回了上房,转身也去了东厢房,然而满肚子的话在看到李凤英脸上青紫的淤痕,以及委屈又犀利的眼神后,顿时哽在喉间。
“疼不?”千万言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两个字,却仿佛能击碎坚冰。
李凤英眼里的犀利尽退,剩下满满的委屈,豆粒大的泪珠一下子掉下来。
能不疼吗。
“别,这咋还掉猫崽了呢?”邵连仁手忙脚乱的想给她擦眼泪,又怕碰疼了她,双手朝上伸到她眼前,“快,赶紧接着点。”
李凤英噗嗤一下子笑出来,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下,“瞅你那傻样。”
见她终于笑了,邵连仁的心也放下来,挨着李凤英坐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你说你是不是傻,二嫂那是啥体格,就你这小身板能打的过她?有啥事不能等俺回来再说?”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李凤英就气不打一处来,将之前的事详细的说一遍,“……要不是她在那凑火加钢的,他奶也不能那老说我,我不打她还留着她?”
李凤英越说越气,然而在邵连仁一脸,“你有本事打架,倒是打得过人家呀”,的眼神下,所有的话哽在喉间,气的一扭身子背过去。
屋子里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中。
邵连仁想起了邵老爷子的话,又看了眼气呼呼的李凤英,更觉为难,重重的叹了口气。眼见着她肩膀动了下,却没转过身子,邵连仁再次叹息,“做人难呐,做男人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