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小爬虫现在是个废人,唐娜担起照顾他的重担,向着门口走去。
  开门后,她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个半人高的木制人偶,人偶手里端着餐盘,里面放着唐娜和虞泽两人的早餐。
  门开后,人偶目不斜视、姿态僵硬地走了进来,把餐盘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转身原路返回。
  唐娜对这神奇的机关人偶颇感好奇,故意挡在它的路上,结果它还知道转弯,从她面前避开。
  人偶背对她后,唐娜看见它的背上贴着一张她看不懂的符咒,她随手撕下符咒,木偶马上不动了。
  “这是什么玩意?”
  她看着手中的符咒,上面的字迹和她在书房里看见的批注一样。
  虞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杂务灵偶,池羚音说它会给我们送来每日三餐,有需要清洗的衣物也可以直接交给它。”
  唐娜把符咒贴上木偶的后背,木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接着往门外笨拙地走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唐娜转身走回床边。
  虞泽说“在你来之前,池羚音正在和我说杂务灵偶的事。”
  唐娜白了他一眼“少和她单独在一起。”
  “你不信她?”
  唐娜觉得他的话十分可笑。
  “池羚音代表的玄学世家,赵爽颉和袁梦代表的国家势力,还有卓宇代表的自由天国……”
  她冷笑一声。
  “我谁都不信。”
  她只信自己。
  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当天晚上,唐娜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
  白天不知道吃了什么,她的身上又起了小红疹,痒个不停,越抓越痒。
  她心烦意乱地从床上爬起,穿起衣服走向门口。
  下意识地开门后,她才想起白天池羚音的警告。
  无数的欢呼声从门外传来。
  身穿麻布衣裳的人群背对着她,对广场祭台上被熊熊火焰包围起来的火刑架欢呼不断。
  几个身穿光明教会圣袍的主教在观礼台上轻声安慰身穿紫色华服的贵族。
  居中的那名白发苍苍的主教,就是十年后会成为最有希望接任光明教宗的主教长尼贝尔。
  现在他还只是一名普通主教,但很快他就会受到重用,因为他从图灵公爵家中发现了一个隐匿的魔女。
  观礼台下的观众席座无虚席。
  四面八方的人们都涌来观看公爵家年仅六岁的女儿接受审判。
  前一天,她还在享受华服美食。
  今天,她就被绑上了火刑架。
  冰冷的火刑架贴着她的皮肤,粗糙的麻绳死死勒住她的四肢,她哭泣着呼喊家人的名字。
  四周却只有庆典的笑声。
  砰——!
  高高的火舌冲着蔚蓝的天边舔去。
  门扉砸上,将一切阻挡在外。
  她无声地喘息着,残留的声音依然在她的耳边盘旋不去。
  风声、哭声、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还有人们的欢呼声、笑声。
  声音快要将她淹没。
  唐娜伸出手,用力握住就挂在门把手上的菩提子。
  一股清凉涌入她的身体,赶走了她耳中嘈杂的声音,她紧紧攥着手中的菩提子,溺水一般,无声地喘息着。
  虞泽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爬上了他的床。
  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扒拉出他的手臂。
  虞泽睁开眼,看见一头缎子般光泽柔顺的金发铺洒在他的手臂上。
  书精枕在他的手臂上,无精打采地看着他。
  他皱起眉,想要将手臂从她头下抽走。
  书精轻声说“……我的喉咙好疼。”
  话没说完,她就紧跟着咳了起来。
  和“书精剧场”开演时恨不得把肺给刻出来的矫揉表现不同,现在的她却故意压抑着咳嗽声。
  虞泽看着她脸上难得一见的恍惚,想要抽出的手臂不知不觉停住了。
  他艰难地抬起受伤的那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她哑声说“……烟尘太多了,真脏。”
  虞泽看了眼周遭,哪里来的烟尘?
  他低声问“你做噩梦了吗?”
  等了片刻,他看到她点了点头。
  “……你已经醒了。”
  她没有说话,无意识地伸手抓挠着肚皮。虞泽拉住她的手,看了眼她衣服下的肚皮,发现一片红疹。
  他揭开被子,在她的四肢上发现了同样的红疹。
  虞泽深深皱起眉头“你吃什么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不知道。”
  换了全新的环境,虞泽也不能确定是食材还是别的什么让她过敏。
  她总是在过敏,各种原因都可能导致她的过敏。
  她刚从书里出来的那几天,连喝水都过敏。
  虞泽从没见过这么脆弱的人,好像一阵风,都能要她的命。
  她强大到可以独立战胜让整个类管处都全数出动、如临大敌的恶灵。
  对他而言,她却更像是迷失在暴雨中的小猫,弓起**的背,因为害怕而对他露出獠牙。
  在她的张牙舞爪下,他总是忍不住因她偶尔流露出的一丝脆弱心软,这丝脆弱告诉他,她不像她故意表现出的那么坏。
  他握住她想要乱抓乱挠的小手,握在手里,低声说“睡,不会再做噩梦了。”
  受伤的手在弯曲后传来刺骨的疼痛,他却视若不觉。
  书精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她慢慢垂下,又努力睁开,反复几次后终于闭上的眼睑,再一次想——
  如果他有妖力就好了。
  如果他有妖力,他就可以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
  握着书精小小的手,他闭上眼,黑暗的视野中浮现出被唤醒前的梦境。
  在母亲的灵堂上,偌大的大厅中只剩下宾客离开后的狼藉和寂静。
  冰棺是半透明的,玻璃下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和盛开的白色花朵,空气中漂浮着若隐若现的花香。
  虞霈在灵堂中徘徊哭泣,而他宁愿站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发呆也不愿靠近灵堂。
  因为他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
  “既然她选择了你,那就由你拿着这个。”
  他从玉兰树上抬起目光,身穿西装的父亲正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西装和头发仍一丝不苟,仿佛母亲去世对他没有造成分毫影响。
  虞泽看向他手中一颗绯红颜色,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
  他问“这是什么?”
  “玉兰果实。”父亲顿了顿,说“你妈妈的遗物。”
  他拿过玉兰果实,抬头看向父亲“弟弟的呢?”
  “只有一颗。”
  父亲转身走了,背影微微佝偻。
  虞泽握住绯红色的玉兰果实,转过身后看见站在灵堂门口恨恨盯着他的虞霈。
  他犹豫片刻后,朝他走了过去。
  “……给你。”
  虞泽冲他伸出手。
  虞霈一把打掉他手里的玉兰果实“我不要,你这个害死妈妈的凶手!”
  果实滚远了。
  面对暴怒的虞霈,虞泽一声不吭地捡起滚落地面的果实。
  握着果实重新站起来时,虞霈已经冲进了灵堂,庭院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虞泽低头看着手中沾上灰尘的玉兰果实,怔怔地想如果他是个强大的妖就好了。
  如果他有妖力,就不用母亲在危机面前面前选择救他还是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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