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情情爱爱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人既然活在的当下,那就应该为自己的幸福冒一次险,试着接受和给予。
“闻伯,你让祖父应了吧。”她抬起头,直视闻伯殷殷双目,衔笑道:“端王殿下龙章凤姿,我愿意嫁给他。”
“小姐真的想好了?”闻伯还是不放心,“那端王殿下可是个武将,以后说不准哪一天他就要被派出去打仗……”
“莫说是我自己,便说是我的生母陈氏。”靖竹道:“她与父亲感情不睦,只要这对夫妻共处,三五句就会吵起来,即使是那样,我也一样觉得,陈氏从不后悔嫁给父亲。”靖竹对视上闻伯关切的双眼,“闻伯,好男儿可以心系儿女情长,也可以志在四方,只要他心在我身上,我就会永远尊重他的决定,为他守护好我和他的家。”
“大小姐,真的是长大了。”
……
建和十七年四月初八,浩武帝赐婚于胞弟端王与沈国公府嫡长女沈靖竹,令礼部筹备大婚一应事宜,择日完婚。
圣旨下达的当天,靖竹收到了一封信。
“太子殿下邀小姐去城外别院赏花……”绿蚁从靖竹身后睇见信上的内容,嬉皮笑脸地趴到靖竹肩膀上:“小姐,您去不去啊?”
“你说呢。”靖竹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脸蛋,故意反问道。
绿蚁捂着脸道:“小姐您刚刚和端王殿下定亲,还是不见外男为好吧?”
“外男?”靖竹眨了眨眼睛,“太子他也算是外男吗?”
“当然算了,小姐您怎么糊涂了,太子殿下他又不是您的兄弟父亲,跟您又无血缘关系,当然算是外男了。”
靖竹垂下眸子叹了口气,双手撑着下巴道:“是啊,是我糊涂了。”
和陶然哥哥在凌云山生活了那么久,从来都是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想什么时候说话就什么时候说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起煮酒赏梅,心情好的时候坐在寒风瑟瑟的山顶上嘻笑一整夜,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们不合规矩。
待的地方不一样了,做任何事都要受到各种各样规矩都管制,一旦行差走错,就会被人说成是闺仪不修,不懂礼仪。
“太子如此急着要见我肯定有急事,你去让车夫备车。”见绿蚁似要阻止,靖竹沉静道:“我不管旁的闺秀是怎么活的,总之我要按自己的想法活。我想见的人,不管世俗礼数如何规定,我就一定要见。”
她态度坚决,绿蚁亦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小姐如此斩钉截铁地要见一个人。她不再做迟疑,点了点头:“是。”
绿蚁脚步到了门口,还是没按捺住回头问了一句:“小姐,您待太子殿下,似乎和对其他任何人都有所不同。”
靖竹低下头,看着平整光洁的桌面没有作声。
绿蚁忧心忡忡:“可是小姐,您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皇叔的人,您是未来的端王妃,实在不该和太子殿下有什么纠缠。”
“傻丫头,”靖竹抬起头朝她看去:“别想太多,我只是见他一面而已。”
……
谢长华的别院叫临园,是为春天之时百花降临之意,这个季节海棠、锦带、连翘、紫玉兰竞相开放,进门数十步就闻得花香扑鼻,靖竹被侍婢引去花种最齐全的后花园,远远瞧见谢长华正站在花丛边上给花浇水。
下人们在靖竹进园子之后就退了下去。
待靖竹走近,谢长华头也不回地对她道:“你先去凉亭里坐着,我等会去寻你。”
靖竹点点头,进了凉亭之后看到桌上有早就摆好的糕点和茶水,她毫不客气地一边吃一边等。
无论是云陶然还是谢长华,本质上都是很温柔的人,这一点不仅表现在对人上,更表现在他对待身边的一草一木。
从前凌云山常年冰寒,全年只有少见的梅花开放,云陶然便亲自打理云宫后面的那片梅林,他从山下移植了很多珍贵的花草,也全是他亲自照料。
临州城中的公子小姐们对太子长华有一句赞美,说他是温润在骨,略表于身。
意思就是说,他表现在表面上的温暖于他的内心来说,不过太仓一粟,不值一提。
靖竹坐在原处等了半个时辰,谢长华才停下手朝她这边走来。
“你倒是真有耐心,半个时辰不声不响,若是依着你从前的性子,怕是早就过来把我的喷壶抢了。”
“人总是要变的。”靖竹看他在对面坐下,莞然道:“我不能在陶然哥哥的庇护下活一辈子。”
“说得对。”谢长华凝视她,浅笑颔首:“你的确成熟了很多。”
可以在早就认出他的情况下假作不知,可以在面对噬心之痛时默不作声,可以在面对仇人时暗自蛰伏,更可以在爱了他四百年的情况下,喜欢上旁的男人。
靖竹将茶杯推到他面前,“干了半天活累了吧。”
谢长华接过茶杯喝了口,然后抬头看她,说话的语气平平,没有半分起伏:“你知道这两天临州城里哪位世家小姐最引人关注吗?”
“陶然哥哥是说我吗?”靖竹很有自知之明地指了指自己。
“端王和你赐婚的消息没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不知多少爱慕皇叔的姑娘碎了一地的芳心哪。”
靖竹抿唇直笑,笑容不知不觉带了点甜蜜:“我倒不知道,他那副冷脸还能引来桃花。”
都几百岁的人,还是头一回露出这种类似于少女怀春的神情,谢长华被她嘴角的那抹弧度刺痛双眸,掩饰性地低头又抿了口茶水。“皇祖母赐婚,是经过你的同意的?”
“自然了,太后事前特意派人过来问过我的意见。”
“那你,是喜欢上他了?”
“陶然哥哥,”靖竹伸向糕点碟子的指尖一顿,“你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的。”
谢长华面色一正,紧盯着她问道:“那你觉得,喜欢或是不喜欢一个人,是没有意义的一件事吗?”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靖竹想起自己那几百年的暗恋,只觉恍然如梦。“陶然哥哥你是知道的,我已经不是那些只念着情情爱爱的小姑娘了,既然这一辈子怎样都是过,那为何不去找一个人合适的人,去过相对轻松的人生。”
靖竹:“我好想知道,把自己的未来牵寄在了我一个人身上,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
“那你为何不找我?”谢长华话到嘴边,正要出口,那一瞬间却理智回笼,蓦地闭紧了嘴。
不能问,即使问出口了,她也不会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无论是云竹还是沈靖竹,骨子里都充满了桀骜不驯,只要是她做出的决定,就一定不会后悔,谁劝都没有意义。
可是他和端王的婚事已经开始议定婚期了,要是此时不说,以后还有机会说出口吗?
一向最雷厉风行的太子殿下,在这一刻却畏手畏脚,不知所措。
“皇叔他虽然外表冷淡了些,但是他不近女色,性情正直,前些日子在太平谷时我也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上心。”
“是啊,我们相识之初,他便是为了能留住我故意使计拖我下水。”靖竹站起身,望着满园春色笑靥如花:“我初时只是不喜欢他,后来我在他书房外偷听到他和管家的谈话,又觉得他其实没有那么让人讨厌。在太平谷时他对我说出真相,我忽然感觉他有点可怜,直到他半点都不犹豫地为我付出半身鲜血,我亲口把他温热的血液喝尽肚子里的时候,我才晓得他对我的情谊有多深厚。”
她缓缓回过头,对上谢长华懵然的眼睛,“陶然哥哥,你知道吗,闻伯来问我意见的时候,我心里有过茫然,有过迟疑,甚至有过对未来境遇的惶恐,却唯独没有后悔。谢明端他明明是个威风凛凛的铁血男儿,可是他在我面前的时候,却好像个孩子一样。他比我小,我跟他相处,听他向我表明心迹的时候有时候会很别扭,害怕他以后知道我的过往会笑话我,明明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我却还是想趁着自己这具身体还年轻,来和自己博一回。博赢了,我便和他一生顺遂恩爱。”
谢明端轻声:“那,如果你输了呢?”
“我不怕输,到了咱们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有什么是我输不起的吗?”靖竹摘起一朵灿然开放的紫玉兰,“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十几岁的时候陶然哥哥就教过我这个道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谢长华:“……”
靖竹拿着小紫花回到座位上,记起谢长华忽然叫自己来到临园,终于问起了他缘由:“对了,陶然哥哥忽然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长华摇头回答:“没什么事情,只是乍然听说你的消息,有些想你了。”
靖竹抓住谢长华的手晃了晃:“陶然哥哥,等我嫁给了谢明端,我们以后一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谢长华被她气的肝疼,挥了挥手说:“我想起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过些天我再找你。”
“哦。”靖竹最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指指桌上的栗子糕:“陶然哥哥,这个点心好好吃。”
谢长华:“我让人多做些给你送过去。”
靖竹顿时满意了,“那好,陶然哥哥去看处理公事吧,我就先回去了。”
靖竹走后,一名白衣男子出现在谢长华身后,看看面沉如水的谢长华出声询问:“主上为何不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见男子嘴唇翕动,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她早发现了我的意图,处处在堵我的话,我还能说些什么。”他掀开茶盖看着里面的茶汤苦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只会让彼此都难堪罢了。”
男子诧异:“您的意思是,竹小姐早就知道主上您对她的心思?”
谢长华否认:“应该是我今天太冲动了,才让她觉出了心思。”手中茶水早就没了热气,谢长华的心却比茶还凉上三分:“花开堪折直须折,她莫非是在提醒我,当年没有说出的情意,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说了吗?”
她太傻,也太精明,既然已经瞧出自己对她的感情,说不准也会疑心自己来到东明的真正目的。
如果这个时候让她知道,自己来到了权势倾轧毫无温度的地方,全都是因为她,她得有多自责?
谢长华把杯中水一口喝进嘴里,任由那股淡淡的苦味在口中蔓延,“进退两难,说的就是我了。说了,和她之间相处必然会让彼此都不好过。不说,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和她相遇,又让我如何甘心?”
“主上您来此处本就是为了沈小姐,为何不告诉她?”
“她既然已经将对我的感情抛却脑后,那我便是为她做再多事情,她心里也只会有愧疚难过,不会再有爱。”谢长华捡起桌上被她遗落的玉兰花,放在鼻下轻嗅:“我要尽我所能,让她活得简单一些。”
……
吴瑶事败之后,唐颂情绪低迷了许久。
潜藏在暗处的唐府暗卫将靖竹擒拿凶手的全过程一一讲给唐颂主仆听。
李正不可思议地说:“那沈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个名门贵女懂些诗书礼仪就够了,可是这武功……她怎么还能会武功呢?”
唐颂闭着眼按揉额心:“是我失算了,沈小姐的父亲是沙场猛将,沈小姐耳濡目染,会些武艺也不足为奇。吴瑶的脑子本就不伶俐,事出突然,她自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正庆幸道:“幸好那瑶郡主没把脏水泼到您身上,要不然沈国公府和孝亲王府两家围攻,您的处境恐怕要艰难了。”
“是我教唆的就是我教唆的,她即使招了也不是在向我泼脏水,而是事实。”唐颂觑了李正一眼:“我的心已经肮脏到这种地步了,这种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