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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四年~

  总的来说,运气还算好的——豆腐坊关门这天,天空才飘起轻盈的雪花。
  到傍晚时,雪越飘越大,形容为鹅毛大雪一点不夸张。
  一夜寂静无声地飘落,第二天推开门,满目都是洁白的世界。
  下雪对农村来说,既好又不好。
  好处是地里的害虫被冻死了,庄稼地冻一冻,明年收成更好;其次为过年做准备的吃食不怕放坏了,像刚磨的豆腐,盖层布放屋后水缸旁的荫蔽处,俨然一处天然大冰柜。
  坏处不用说,冰天雪地的,出个门都不方便,更何况是上山砍柴;冻死害虫的同时,各家自留地的菜也冻得够呛;个别人家的房顶被压塌、水缸被冻裂……
  好在手脚头勤快的人家趁天好那几天已经上屋顶检查过了。虫蛀的梁添了辅助梁柱加固;破碎的瓦片换新,没有新瓦片就扎一捆茅草覆盖;村道边的电线杆也挨个检查过了,有瞅着不那么结实的,四周钉一排木桩加固。
  盈芳起来觉得有点冷,从箱子里翻出向刚托人从军工厂买的军大衣,穿上后果然暖和多了。
  院子里传来唰唰的笤帚擦地声,家里人已经在扫雪了。隔壁院子的牛棚,驯服的野母牛不时哞哞叫。
  萧三爷拎着一小桶冒着热气的牛乳回来,吆喝道:“乖囡醒了吗?不是说要用新鲜牛乳做吃的?”
  对!她昨儿看医书,翻到一篇专门讲牛乳的药用价值,还举了几则例子。想着家里新鲜牛乳不缺,不如挑几则简单的配方试试?
  最简单的当属姜汁撞奶。盈芳记熟了步骤,开始动手做。
  姜汁撞奶只需要两种食材,一是姜、二是奶。
  姜盈芳家有种,起地后,连泥一块儿堆在仓房角落,有生姜在,屋里虫子什么的也少很多。
  挑了一块表皮相对不那么坑坑洼洼的姜,去皮洗干净后,切成颗粒放小臼里捣成泥,然后转移到干净纱布里,捏出汁水。第一步姜汁完成。
  接着煮牛乳。煮开后加适量白糖,熄火后还要不停搅动,直到牛乳温度降到七十度左右。
  然后快速将牛乳倒到盛有姜汁的碗中,过个几分钟就凝固成姜汁撞奶了。
  盈芳把一大碗姜汁撞奶分到几个小碗里,让大伙儿都尝尝。
  萧三爷第一个点评:“姜的味道再浓些就更好了。”
  老爷子也给了个好评:“不错不错,比光牛奶好喝多了。”
  盈芳笑着道:“爷爷,你要喜欢,以后每天给你冲一杯。医书上说这样喝,有温胃、健中、散寒、安神的疗效,比直接喝牛乳要好得多。”
  “你不怕麻烦就行。”老爷子笑呵呵地表示没意见。
  其他人也都说好喝,盈芳决定,以后每天早上都给家人来一杯姜汁撞奶。
  “宝贝蛋们能喝吗?”姜心柔问。
  “稍微喂两勺没事儿。”
  “那我喂他们去。”姜心柔喜滋滋地捧着小碗和外孙们分享去了。
  盈芳继续捣鼓鲜奶点心。
  这时,外面传来热闹的说笑声。
  小李迎着一大波客人走进来。
  原来是萧大、萧二两家到了。
  说说两家,老大家其实就萧大一个,老二家倒是祖孙三代齐活,连盈芳不曾谋面的二堂姐萧敏姝这次来了。
  老爷子见儿子们都来了,心里高兴,嘴上却依然硬邦邦的:“咋这时候来?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萧二伯娘哪能不知道公公的脾气,笑呵呵地解释:“这不想给爸一个惊喜嘛。而且老三在信里画了路线图,下了船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
  “爷爷,您在这儿待了一年,瞅着气色好多了。”萧敏姝见过长辈,屋里屋外转了一圈,饶富兴致地提议,“看来这地方风水好,要不我年后多待几天?好好陪陪爷爷。”
  “工作呢?工作不管了?”老爷子瞪眼道。
  “这不才出任务回来,上头批了半个月假,初十回去都来得及。您看去年我小叔小婶和堂妹相认、堂妹生娃、出月子啥的我都没能赶回来,今年难得请到了半个月长假,爷爷你总不至于撵我走吧?”
  “随你。”老爷子摆摆手,蹦出两字。
  唯有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弧度泄露了他此刻很高兴的事实。
  方周珍俩口子一来就找三胞胎,还带来了很多吃的、玩的。
  倒是他们儿子帅帅,在盈芳这喝了一碗姜汁撞奶,就此成了盈芳的小跟班。
  京都的客人是腊月廿六到的,再三天过大年,一行人到了之后,分配好住处、归置好行李,就马不停蹄地忙活开了。
  过年人多,不仅热闹,做的菜有人吃,备起蛋饺、豆腐卷、肉丸子、鱼丸子等佐料也有滋有味。
  炸个猪油,喷香酥脆的猪油渣一捞起来,就被大伙儿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光了。
  包个蛋饺,四周围拢好奇又好吃的熊孩子,包颗肉少的小蛋饺送到他们嘴里,蛋香弥漫整个灶房。
  男人们扫雪、劈柴、杀鸡鸭;女人们拔鸡毛、包饺子、切年糕丝;三胞胎坐在竹车里,听帅帅小盆友给他们讲故事。
  帅帅端坐小椅子上,膝盖上放一碗炒栗子,一边费劲地剥栗子,一边给三胞胎讲故事。栗子肉终于剥出来了,他自己尝了一丢丢,然后掰了一小粒给阳阳,又掰一小粒给暖暖,剩下一小粒给晏晏。
  三胞胎高兴地拍小手。
  帅帅小盆友接着剥栗子、讲故事。
  说不清是栗子的诱惑大,还是故事的诱惑大,但效果挺不错就是了。
  到大年这天,向刚也从山上回来了,同时接来了老金爷俩、金毛、金橘、小金。
  没错,小金终于在大家跟前露脸了。
  其他四金是萧老爷子等人主动要求带回来过年的,说是天冷了山里找不到吃食怪可怜的,家里人多,一人一餐省下几口,够几只小家伙饱餐一顿的了。
  虽说动物界不存在除夕团聚的习俗,可徒留小金在山里,向刚觉得挺过意不去。
  建立了革命感情,向刚已把它当战友了。
  想着四只是带,五只也是带,干脆造了个不算蹩脚的理由,把小金也带来了。
  作为一条不需要冬眠的蛇,又是在边境辅助华夏立下大功的蛇,大伙儿对它不可谓不好奇、不敬畏。
  好奇是出于“蛇不是冷血动物吗?居然还有不冬眠的?”
  敬畏是因为这是一条竹叶青!再通灵性再爱国它也是一条毒蛇啊!被咬到很可能一命呜呼的。
  所以好奇归好奇,一时间,没人敢靠近。胆子最大的倒反而是四个熊孩子。
  帅帅捏着剥了老半天才攒起来的一点栗子肉,胳膊伸得长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问小金:“小蛇小蛇,给你!这是我剥的栗子肉,可好吃了。前面剥的都喂弟弟妹妹了,还剩这么多,你喜不喜欢?我喂你啊……”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蛇,不是猫猫狗狗。”萧二伯娘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一把将他抄走,碎碎念地灌输起安全意识。
  老金和喵大爷齐齐抖了抖耳朵,猫猫狗狗怎么了?碍着人类了?
  至于金牙,一来就和三胞胎玩上了。老金对这个贪玩的儿子表示彻底没脾气。
  金毛似乎还认识萧二一家,谁让以前从他们手里骗过不少吃的呢。这次也不例外,挠头搔耳做了几个搞笑动作,成功骗到一堆水果后,心满意足地蹲在角落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小金吐了吐蛇信,在众人谨慎又防备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出了屋,随即钻入雪堆,转瞬消失在大伙儿的视线里。
  除了向刚和盈芳,确知它藏匿在东屋房梁上睡大觉,其他人都啧啧称奇。
  “大概这是一条喜欢寒冷、讨厌暖和的蛇吧。”
  “那为什么还会去南境?那里不是很潮湿很热的吗?”
  “呃……”
  “行了,我说两句。”老爷子打断小辈们的七嘴八舌,“这蛇没准是来认识咱们的,认识完就走也没啥奇怪的。以后看到它,知道它是咱们华夏的盟友、是咱家的朋友,别伤害它,能给方便给方便。大自然千奇百怪,别咋咋呼呼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老头子,小金出现那会儿,好像你不吃惊似的。”萧三爷不遗余力拆自家老爹的台。
  老爷子吹吹胡子:“我吃惊……我吃惊那是因为老子活到这把岁数,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蛇。对!就是漂亮,不信乖囡你说,那蛇碧绿碧绿的,像不像一块上好的翡翠宝石?”
  众人一阵沉默。
  半晌,别过头抖着肩膀闷声偷笑。
  萧三爷拱手朝自个老爹拜拜:“论拍马屁的功力,我确实不如您。佩服佩服!甘拜下风!”
  “滚!”
  “哈哈哈哈……”
  ……
  七二年的除夕仿佛还历历在目,这就迎来七六年除夕了。
  弹指间,四年过去。
  雁栖江大桥过了年就要通行了。六对粗壮的桥墩,仿若一个个蹲在江里的巨人,肩膀撑起宏伟、宽阔的桥面。
  宁和县上上下下,尤其是江北的父老乡亲,望穿秋水地盼大桥早日开通。
  离大桥不远,两栋四层楼的群英寨家属房也已经竣工了。
  家属院就建在大桥延伸段旁边,两年前刚开始施工那会儿,县城居民无一不鄙夷,都说:“哪个厂的职工福利房啊?选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谁爱去住啊。”
  眨眼两年过去,四层楼的家属房拔地而起,随着大桥竣工、附近的绿化带初具规模。特别是去年底粮棉二站落户在了马路对面,这一片成了旧县城里的新天地。
  好多居民都在问,这片房是哪个单位的公房?家里有子女工作尚未落实的,削尖脑袋都想进这个单位;有子女没对象的,想方设法托亲戚或媒婆找这个单位的小伙子或姑娘。
  总之,七七年春节到来前,四层楼的部队家属房,俨然成了宁和县的新地标。
  走上街头,十个人里,九个人聊天会提到雁栖江大桥以及桥脚旁的四层楼公房,剩下的那个则是在发愁抓得越来越严的计划生育。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宝贝蛋们马上就七岁了。”姜心柔叹道。
  她正快速地翻着锅铲炒瓜子。有一颗瓜子从锅里蹦出来,她顺手捡起来嗑了,砸吧了一下嘴觉得还有些生,继续翻炒。
  盈芳坐在火膛前拉鼓风机。
  自从公社通上了电,家家户户的生活都有了长足改善。譬如她家,过去两年添了两件家用电器,一是鼓风机,二是台式风扇。
  有了鼓风机,灶膛烧火不再那么阴晴不定了,烧出来的米饭、炒出来的菜比不用鼓风机时均匀多了,不会再动不动来块焦黑焦黑的锅巴。
  而得到充分燃烧的柴火,也就是草木灰,因更加细腻,沤肥效果更是棒棒哒。
  见火候差不多了,盈芳拉熄鼓风机,听亲娘在那儿问:“我说的你听没听见啊?”
  她愣了一下接道:“鼓风机开着声音太响,妈你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姜心柔睨她一眼,没好气重复道:“我说,过了年,宝贝蛋们七岁了。要是前年我和你说时上点心,给他们添个弟弟妹妹就好了。”
  “宝贝蛋生日小,实打实才五岁呢。”盈芳顺嘴接了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没给他们添个弟弟妹妹。早知计划生育会抓得这么紧,前年真该要一胎。去年上半年也行,风声还没那么紧。起码风声还没刮到乡下。眼下是没希望咯。”
  盈芳哭笑不得:“妈,别人家一个两个的发愁,咱家三个你咋也发愁?三胞胎彼此之间不就是兄弟姐妹吗?”
  “人多力量大,谁家会嫌兄弟姐妹多?说来奇怪,你师傅前几年不是给你把过脉吗?说你身体壮得像头牛,照理很容易怀上啊,怎么就没反应呢。你老实说,有没有吃书记媳妇说的那种药?”
  “没有。”盈芳说道。心里其实挺虚哒哒的。
  那药她是没吃,但她不是常看医书、略懂岐黄么,经常按捏端田、三焦募、阳池、玉英等几大有利避孕的穴位。尤其是被下山“馋肉”的男人,翻来覆去这样那样后,指导男人帮她按捏,还真没再怀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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