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许久,她放弃对自己的微博号做任何处理,正要退出,不小心点到了一条评论,瞬间跳转的界面来到许成蹊的微博。
  置顶的是邱思衡曾和她提过的那条澄清微博,再往下,寥寥无几,只有几张乍看一模一样的配图。
  固定的零点零分,固定的七夕,整整五年。
  时浅悬在屏幕上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点开最近的一张图,眸光忽凝。
  一朵逼真至极的玫瑰花甜品,旁边是熟悉的小王子配饰——与她曾送给他的生日蛋糕完美复刻,除了上面插的数字蜡烛。
  *
  游乐园与离开时已变了模样。
  当年崭新的设施如今无声诉说着时光留下的斑驳,生锈的栏杆风中兀立,长椅被人坐得掉色,一簇簇杂乱的矮草沿四角丛生。
  时浅挑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扶了扶墨镜,看着对面空座比游客还多的摩天轮。
  临近傍晚,游客不算多,江城这几年开了好几个大型游乐场,水上的室内的主题的,应有尽有,这个起初靠地理优势占尽繁华的小游乐园逐渐式微,如今只能靠着价廉吸引一些不想花钱或住在附近的游人。
  黄昏落下温柔的光,摩天轮一舱接一舱地驶过最高点,与身后高悬的落日融为一体。
  几个追逐打闹的儿童跑过时浅旁边,其中一个不小心,快到她这时突然摔了下,时浅本能伸手去扶,有人却快她一步。
  “谢谢叔叔。”四五岁大的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谢过许成蹊,直到被小伙伴拉走,一双乌溜溜圆的眼还在时不时回头看他。
  时浅:“......”
  爱美是人类共同的特性,多小都不例外。
  她懒洋洋地抱胸,对疑似在她身上装了gps的许成蹊说:“学长,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得帅我就不会告你骚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看脸。”
  许成蹊苦笑,下意识想解释这次真的是偶遇,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没再辩解。
  时浅看到他买了两张摩天轮的票,微愣,红唇紧抿,强迫自己避开那双浓情克制的清眸:“学长,我五岁时喜欢吃的棒棒糖,十五岁再买给我,我已经不喜欢了。”
  许成蹊眸光瞬黯。
  没说话,沉默地将两张票放到时浅手边,转身朝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走去。
  时浅没看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打算走人,脑海里不知怎的想起下午看到的微博,双脚就像被人钉在了原地,怎么都迈不开来。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稚嫩的喧闹。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朝突然冒出的人偶拥去,围着它转圈,好奇地成了缀在它身后的小尾巴。
  时浅看着憨态可掬的人偶停在自己面前。
  毛绒绒的手伸向她,拉着她起来。
  时浅鼻尖忽然一酸。
  偏过头,努力压了压这一刻不受控制的心跳,而后一挑下巴,对着那双明明不属于许成蹊,却仿佛一并染上男人温柔的卡通眼说:“学长,你好幼稚。”
  人偶扶着笨拙的头套轻轻歪了下头,似乎在回应她的评价,从未有过的可爱。
  时浅扑哧一声,没忍住,迅速调整好表情,板着脸高傲地说:“学长,你不要以为你打扮成这样就会打动我,我早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说完,挣开许成蹊,还没来得及走,被男人再次圈牢。
  男人攥着她的手温厚而不容抗拒,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牵着她去坐摩天轮。
  离地数十丈的高空,时浅听到他轻声开口:“不用想起来,就当我们的认识从现在开始,现在的你喜欢什么,我就做什么。”
  时浅回过头,看到许成蹊温柔凝视着她,那双即使戴着镜片也无法削弱丝毫爱意的眼,直直地侵入她心底最深处,将那脆弱的本就外强中干的冰墙,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化了一丝裂缝。
  说不感动都是自欺欺人。
  这点心软导致的结果就是,从游乐园出来后,她没狠心赶走一直跟着她的许成蹊,俩人一前一后地走过烟火气浓的夜市摊,路过那家依然坚.挺的麻辣烫摊位,同时迟疑了一瞬。
  时浅察觉他欲言又止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停下,拿了只小碗,开始挑食物。
  坐下来时,她手指朝装满辣椒的罐子一点,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成蹊:“学长,光靠嘴说没什么用,等你学会吃辣,再来和我说喜欢。”
  几乎没有丝毫迟疑,时浅看到许成蹊把一整罐辣椒倒进清汤寡淡的食物,稍加搅拌,夹起一筷通红通红的菜填进嘴里。
  额头顷刻辣出了薄汗,他被呛到,五脏六腑都剧烈地咳,往常偏淡的薄唇更是瞬间红肿,却没停下,只是灌了口水,紧接艰难继续。
  这是比强迫人抽烟更甚的酷刑。
  尤其是这人根本不能吃辣,此刻却为她一句挑衅的戏言当了真。
  时浅从最初的怔愣中回过神后,眼一恼,冷着张小脸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他的碗:“没你这种不要命的吃法。”
  说完,逼迫自己停止不该有的心疼,像俩人重逢以来的每一次见面一样,抛下他离去。
  这天晚上,时浅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许成蹊变成了一只辣椒,被她一口吃了。
  睡醒后,她躺在床上回想疑似春梦的细节,手机弹进几条消息。
  【祁扬】:[图片]。
  【祁扬】:虽然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蹊蹊,但朋友一场,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输液照。
  背景疑似江大的校医院,男人微阖着眸,没戴眼镜,窄瘦的脸有些苍白。
  时浅抓着手机的手一紧。
  一颗心旋即吊在了蜘蛛网上空,被密密麻麻的情绪缠得摇摇晃晃。
  *
  许成蹊从宿舍出来时,碰到祁扬。
  “好点没?还不舒服的话就换个时间上课,身体要紧。”祁扬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和许成蹊住在同一栋教工宿舍楼,俩人关系从舍友升级到同事,要比旁人亲近得多,昨晚上他来找许成蹊,发现人不在,一问才知道急性肠胃炎,在校医院输液。
  许成蹊点点头,见祁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怎么了?”
  “唔,”祁扬摸着下巴,隐晦暗示,“有没有人来找你?给你送爱心什么?”
  许成蹊:“就你来找过我。”
  祁扬一愣,确定自己一早就给时浅报过信——不然以许成蹊闷葫芦的性格,恐怕病好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难道,这俩人真的没可能了?哎,造化弄人,有缘无份啊......
  上午两节大课。
  最后一节结束,下课铃响,许成蹊去楼道一侧接水,出来后,碰到学生问问题。
  他把水杯放到窗台,接过女生递来的纸笔,正要看题,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欣喜的嗓音,“七七姐,你怎么来了?”
  许成蹊倏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吊儿郎当的男生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一张脸桀骜:“许老师,你这么好骗啊。”
  他双手插兜,目光审视且玩味儿地缓缓打量着许成蹊:“许老师,我们打个赌,如果半年之内你还没追上七七姐,就主动退出我和你的这场竞争。”
  “你敢不敢?”
  许成蹊脸色冷了几分:“胡闹。”
  “嘁,你就是不敢。”晁帆故意激怒,激将,“你害怕半年之后七七姐还是不搭理你,你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连这都不敢赌,算什么男人。”
  许成蹊:“我是不是男人不用你确定。”
  “孬种。”晁帆加重语气,“说到底,你就是个懦夫,以前孬,现在更孬。”
  夹在俩人中间的女生瑟瑟发抖,直到现在还没想通为什么系草会和他们最喜欢的许老师杠上,看看明目张胆挑衅许成蹊的晁帆,又看看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周身温度却顷刻降至冰点的许成蹊,脑海里拼命回想她最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八卦。
  许成蹊静静看着晁帆:“我曾经犯过一个至死都不会原谅自己的错误,这辈子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我尊重七七选择爱人的权利,但我同样不会再放手。”
  “七七是人,不是你可以用来和我打赌的商品。”
  男人嗓音低缓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轻却坚定,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与晁帆对视,只有俩人知道的激烈角逐。
  晁帆在这样一个不管哪方面都远胜于他的男人面前,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输得极彻底。
  许久,他不甘心地咬牙:“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许成蹊对上他凶猛的目光:“我会的。”
  晁帆深深地最后看了他一眼,这才走人,许成蹊回过身,在学生强压着好奇心和震惊的眼神里给她讲完题,端起水杯喝水。
  动作忽地一顿。
  走廊拐角,姑娘懒洋洋地坐在台阶上,长腿笔直,单手支着下巴看他,阳光穿过她身侧的窗台,照得一张巴掌脸眉目如画,漆如墨玉的眼挡在了墨镜后,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
  午后的教学楼几近空旷,学生们熙熙攘攘地去吃饭,无人关注这隐秘的一隅。
  许成蹊呆了两秒后,疾步走向时浅,一向波澜不惊的清眸难掩欣喜:“七七,你怎么来了?”
  时浅轻描淡写道:“路过。”
  “吃饭了吗?”许成蹊找出手机,准备搜附近的餐厅,“想吃什么?”
  时浅站起身,一句“吃了”堵住他的午饭邀请,径直下楼。
  江大依旧是记忆中的老样子。
  阳光斑驳,年少时数次同行的林荫道在他们脚下,随着昏暗阒寂的身影拖拽出藏在时光深处的记忆。
  俩人走得缓慢,没有对话,仿佛刻意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悦,放任自己沉溺于这一时片刻虚假的时空错位。
  他们不再年少,却希冀着可以回到离别尚未发生的过去。
  短暂的安宁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
  时浅和许成蹊同时一怔,低头看手机。
  “小浅浅,好久不见啊。”熟悉的嗓音冲入时浅耳膜,自来熟地抹平俩人多年不见的生疏,“扬扬哥请你吃饭。”
  时浅抬头,看到祁扬站在几米之外的篮球架下和他们挥手:“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顿。”祁扬说着朝他们走近,不由分说地敲定午饭,“蹊蹊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
  餐厅定在江大旁边的小吃街。
  点完菜,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丁檬急吼吼地冲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泛红:“我还以为有生之年不会等到我们相聚了......”
  时浅出国后,她和祁扬也没了可以联系的理由,少女怦然心动的那点情愫被好友的离开和沉重的学业同时压垮,按部就班地高考、上学、工作,明明都身处同一个城市,却再没见过面,直到时浅回国,俩人才渐渐在网上重新热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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