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男人说完之后,还伸手推了推镜框,脸上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神情。
  这回许父还没开口,坐他旁边的御姐范儿贵妇就笑开了,轻声道:“张导演说得这是什么话?全国各地的学校都不能上,出国便是了。你们节目的确红遍大江南北,可是不讲中国话的地方也看不懂啊。实在不行,我们请家庭教师回来教糯糯便是了。你不用拿这些来威胁我们。再者——”
  她语气顿了一下,才摸了摸手腕上带着的碧绿色翡翠镯子,水头一看便极好,千金难求。
  “张导看我们家这样子,像是缺钱的吗?我们许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说是暴发户也好,土大款也罢,有钱是事实。至于名气,之前的三年还不够证明你们节目组的深渊巨坑吗?给我们糯糯带来的全是骂名。名利这两样,你一个也给不起,还能开什么条件?”
  张成面色一讪,看样子今天的谈判是不成了,但是就这么放弃许糯糯这样一个爆点,又着实不甘心。
  要知道《精彩人生》能大爆特爆,除了那些惊才艳艳的少年天才,像许糯糯这种奇葩的丑角也是绝不可少的。
  争议永远是一个节目能红的捷径,况且这个争议还不是演出来的,是许糯糯身上浑然天成的,就更加让不少人恨铁不成钢了。
  要是许糯糯离开了,还去哪里找这样一个天然去雕饰的不□□?收视率和关注度肯定是要跳水的。
  陈婕看着眼前精英人士打扮的导演频频皱眉,连日阴暗的心情都变得松快了些。
  别看这位导演年轻,实际上就是个人精,早把娱乐圈那套学的十足,用在这些孩子身上,也真是让人可恨。
  “如果张导没什么别的话说,那我们让司机送您回去了。糯糯最近心情不好,我得多陪陪她。”
  陈婕一身旗袍,坐在真皮沙发上,腰杆都挺得笔直,更加显得那身材凹凸有致。她伸手托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红茶,完全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不过这客人还没送走,小儿子就跑出来大喊许糯糯疯了,把两个大人吓了一跳。以为她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急急忙忙往她卧房里冲,结果就见房门打开了,穿着一身卡通家居服的许糯糯出来了。
  张成特地仔细观察了一下她,小姑娘的身材还是一副肉肉的样子,不过脸蛋倒是瘦了一圈,双下巴消失了,竟是露出了几分棱角的意味。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头轻皱着,看起来两次自杀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消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
  “爸、妈、张导。”她有礼貌的喊了一圈人。
  “许同学,你父母不让你参加接下来的录制了,你本人是什么意愿?高中的课表已经排出来了,不仅新增了各种兴趣班,冬令营也排出来了,准备去海南写生和拍照,会有专门的绘画及摄影老师跟着,着重培养你们的艺术细胞。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或者你想有什么有趣的活动,都可以跟节目组提。”
  张成看她出来之后,立刻开始销售经理上身,各种推销以后的福利,想要留下小姑娘。
  “糯糯,你想去哪儿,爸带你去,这节目咱不参加了?非常没意思,给你拍的照片都特别丑,没一张好看的。”作为不靠谱的爸,许多宝边说还边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来,随便一翻都是许糯糯在节目里的截图。
  “你要是嫌不够丑,我这里还有别人做的表情包。”陈婕也一鼓作气。
  许糯糯虽然任性,但是很要脸面,不然也不会因为全网都不喜欢她,就直接跳楼证明人间不值得了。
  只要一直提醒她在节目里很不好看,肯定死也不要去了。
  “许同学,我们可以给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颜,还能请来百万修图师来给你修图!”张成这时候也豁出去了,为了骗小姑娘继续,真是什么不要脸的话都做了保证。
  “修图师和美颜都不用了,我不怕丑。但是我想节目组能让我策划一期节目,所有的流程都按照我给的剧本走,当然同学和老师们都是自行发挥,我不会限制他们任何东西。如果可以,我们就签续约合同,不行就算了。”
  许糯糯顶着一张厌世脸站在沙发旁边,认真地提着自己的要求。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显然三个成年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
  半个小时后,张成拿着签上家长和本人姓名的续约合同书离开,整个人飘飘忽忽的,两条腿似乎踩在棉花里面一样,总觉得随时会绊倒。
  他竟然成功续约了,而且许糯糯那小姑娘从头至尾没有尖叫,没有刻薄的冷嘲热讽,就加了几个条款,就签约了新合同,而且条件并不苛刻。
  虽然正常高中生的生活枯燥又乏味,完全是三点一线,但作为真人秀必定不能这样的,除了文化课还有无比丰富的课外活动,才有足够的素材去剪辑。
  所以节目组会准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主题,让这些学生去完成,许糯糯只是要控制一个主题罢了,他们还招架得住。
  不过张成想起许糯糯规劝父母的那几句话时,整个人又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小姑娘变得阴森了很多。
  当时许家父母怎么都不同意签字,已经陷入了一片僵局,张成都要放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说句实话,要是他自己的孩子,他也不可能再同意她参加了,叫骂声太多,连成年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一个青少年。
  许糯糯忽然红了眼眶,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哭着道:“爸、妈,如果我不续约了,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过得好。我不仅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我还是个懦夫。这个节目叫《精彩人生》,可能真的要跟着嘉宾拍大半辈子,我这个中途退出的要躲在国外多久呢?人家金榜题名,交友广阔,我只能缩在国外的学校,然后再因为语言不通或者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被校园暴力,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的生活是不是?”
  许家父母当时就想劝,也都被她这样痛哭流涕的状态给吓到了,但是她后退了几大步,拒绝任何人靠近,自暴自弃地捶着一旁的沙发。
  “我知道我没用,甚至毫无优点。如果唯一能有称得上是优点的,那应该是我会正面刚,从来不会畏惧。哪怕我外强中干,内心怂的不行,可至少我还有机会去面对我的失败,承认我的普通。如果我现在就躲得远远的,像是蜗牛一样只在你们替我准备好的壳子里,那我永远只能是个蜗牛,被人用脚一捻就死得透透的,甚至那些伤我的人,都不知道他们踩死了一只蜗牛。”
  她说到最后,已经不流泪了,可是眼眶始终是通红的,语调也在颤抖。
  原本胖胖的身躯,看着竟然是那样单薄。
  张成想起临走时,他看过去的一眼,就是那个小姑娘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她与她的母亲同样有个好仪态,只不过面容稚嫩,甚至因为刚哭过而显得气息起伏不定,像是对这个世界的陌生而感到害怕,瑟瑟发抖一般。
  只不过他觉得她有些不同了,她依然中二,嘴里说着狂放而稚嫩的话语,但是她肯定已经面对过自己的内心,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恐惧。
  当她明白这些道理,正视自身,就不会再害怕外界的流言蜚语。
  因为这样的人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强大自己,用行动让所有人都闭嘴,另一条是破罐子破摔,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无所谓。
  就看这小姑娘能修行出哪条路了。
  张成走后,许家先是陷入了一片难言的寂静,之后先是许多宝叹了口气,紧接着陈婕也跟着叹了口气。
  “胖娃啊,你既然都想通了,对着我们又哭又闹,我们也只有答应你了。反正你爸我天天被你爷爷骂女人堆里滚出来的啃老妈宝男,不在乎多那么几千万口人骂我。就是你跟你弟弟还是孩子啊!”
  “也不用担心你妈,你妈从初中开始,就一直被校园暴力。什么不要脸、狐狸精这种人身攻击不知道收到过多少了。现在不过换个说法,白莲花绿茶婊什么的,我都当是夸我了。不长我这脸和身材,还真轮不到这些词儿。妈唯一对不住你的就是,没把你生的漂亮些。你说你五官也还行,怎么就是不好看,肯定是因为我和你爸喝醉了之后,才有的你,外貌被酒精给泡肿了……”
  许多宝和陈婕先后表态,两人都表示并不在乎网络暴力,说完之后,就一齐把目光投向了许小弟。
  许俊俊童鞋正在玩儿美少女手办,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抬头飞快地藏起给月野兔新买的小裙子。
  “骂我我也不怕,我长大后研究新型数学,专门放在高考题目里,虐死他们。骂的越惨,我研究的题型越多!但是你别很厉害的去,结果又被人家干趴下了,灰溜溜地回来,那我最先用高数虐死你!”许小弟这话喊得中气十足。
  许糯糯挑挑眉,小弟弟,你很有想法嘛。
  陈婕从沙发上站起,抽出两张纸巾仔细替她擦拭未干的泪痕。
  “丑孩儿啊,妈妈知道你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反应过来就好了。你才多大,这个世界精彩极了。我们家这么有钱,有钱人的快乐你才体会多少一点,就想不开要自杀了,吃亏肠子都要青了。总之你要续约,那就去大胆的继续摔打,用你中二少女的话来说,就是与这个世界抗争。赢了我们一起狂,输了你一人扛,那臭节目拍一辈子都没关系,妈妈保证你在许家的钱堆里,过得比任何人都快乐!”
  不得不说,陈婕非常会劝人,同时也特别会打击人。
  许糯糯都被她说笑了,因为眼眶还红着,看起来就像是又哭又笑。
  “妈,你这是安慰还是打击我呢?明知道我不喜欢,还和我爸一口一个胖娃、丑孩儿的。你们以前虽然也不靠谱,但至少不打击我。”
  陈婕摸了摸自己新做的指甲,上面贴的小钻石bulingbuling快把她的眼给闪瞎了。
  “嗨,那不是为了锻炼你嘛。就是因为我和你爸太善良,天天捧着你和许小妞,才让你们禁不得一点风雨。瞧瞧你爸,每天见你爷爷都被骂成狗了,依然坚持不懈的冲他摇尾巴呢!”
  “啊,啊!我不是许小妞!”许小弟土拨鼠尖叫,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许多宝立刻翻白眼,替自己正名:“我那是为了我们一家感受有钱人的快乐啊。你爸屁本事没有,只有会挨骂这点,谁都比不过我。所以你爷爷天天追着我骂,我靠这个赚工资和零花钱的。再看看你妈,被人挤兑靠脸嫁进豪门,镀了金还是草包一个,人家一点都不生气,还笑眯眯地跟人说谢谢你夸我好看呢!人啊,一定要厚脸皮,挫折教育少不了。平凡少女许糯糯同学,你的明白?”
  他说完就整理着自己身上的白西装,还在胸口别了一朵红玫瑰。
  这时候还取下玫瑰,用手指轻柔地抚了抚,嘀咕道:“你们仨还有今天来的张导,全都是眼瞎直男审美,我今天穿的这么好看,你们都没夸过一句!”
  面对这样不靠谱的爸妈,许糯糯只丢下一句话:“爸,你是我奶奶的宝宝,不是我们的,去找我奶奶夸你!”
  “嘿,这孩子没大没小!不过还行,至少不蠢,学得挺快。胖娃,记得回去就这么对付你同学啊,别怂,就是怼,反正我们家有的是钱,实在骂不过就拿钱砸他们!让他们长长见识,我们暴发户绝美的嘴脸!”
  面对怼回来的许糯糯,许多宝不仅不生气,反而十分满意,还对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为她加油鼓劲。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许家父母在酒会上初遇。
  许多宝:噫,这个女人看起来好不正经!
  陈婕:呀,这个男人看起来好有钱!
  两人同时想:艾玛,今天酒会没白来,终于遇上我喜欢的类型了,拿下!
  然后成功会师,狼狈为奸了一辈子!还生了两个娃,一个小丑娃,一个许小妞!
  许小妞土拨鼠尖叫:啊,我不是,我男的,长大后掏出来比你大!
  第003章 又吃又吐
  房门被关上,客厅里的三口竖起了耳朵仔细听,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音。
  许俊俊噘了噘嘴,摸着月野兔的长发,轻声嘀咕道:“许糯糯肯定在偷偷哭。她就是个好哭鬼,骂人都不会骂,只会被人骂,这点像爸爸。”
  “胡说八道,这才不像我。你爸从小被骂到大,脸比城墙厚,激光激不透。你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脸,这点肯定随了你小姑。想我许家满门暴发户,各个不要脸,除了你小姑,现在多一个你姐。”许多宝边说边叹气,满脸都是怅然若失的表情,他正为他生出个这么要脸的姑娘,感到无比羞愧,愧对许家列祖列宗了。
  “那她怎么办?要不我以后陪许糯糯一起上学?她就跟个河豚似的,一生气满身都是刺,其实屁用没有,脑袋空空,还留一肚子废气!”许俊俊给月野兔换了双靴子,他最近迷上了换装游戏,这些小姐姐们的裙子可真好看。
  “许小妞,要叫姐姐知不知道?再让我听见你喊糯糯全名,我就把你这些破布娃娃都拿去烧了。”陈婕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肉脸,小孩儿虽然不胖,但是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捏起来手感很不错,跟橡皮泥似的。
  他瞪圆了眼睛想说话,但是脸颊都被捏的变形了,根本合不拢嘴,舌头也找不准位置,跟咿呀学语的孩童一样,说出来的字句都是破碎的音符,毫无意义。
  “糯糯自己想好了,她还是要面对,那就陪着她一起。一步一步慢慢来,由着她折腾,只要她高兴就行。你妈说得对,我们俩可以对她进行挫折教育,多打击打击,让她抗压,但是你不行。你必须得是个乖弟弟,任她搓圆揉扁了,都得萌萌哒小奶音。当年生你,就是为了让你姐高兴,你要是不顶用了,你爸别的本事没有,你爷爷骂人的基因全权继承了,我不介意让你早早体会富三代啃老族的尊严。”
  许多宝一改之前不着调的嘴脸,整个人都严肃了下来,进入一副男人与男人对话的状态之中。
  “你们都是坏人!就欺负我!”小孩儿皱着一张脸,总算是从亲妈的魔爪之中挣脱了出来,大喊了一句,便抱着他的变装娃娃一路小跑走了。
  这世界真是冰冷又无情,所有人都是坏蛋,除了数学和娃娃。
  殊不知紧闭的房门内,被大家以为蒙在被子里痛哭流涕的许糯糯同学,睁着大眼睛,依旧顶着一张厌世脸,无比认真地看着屏幕,上面在回放《喜羊羊与灰太狼》。
  脑内回响起一阵阵土拨鼠尖叫风暴。
  “啊,啊!亲了亲了,崽,你怎么可以亲沸羊羊,你看他又黑又丑性格还不讨喜,十八线糊-逼,一辈子出不了圈,你跟他组cp没有未来的……呜呜,妈妈心好痛!”
  “啊,我的宝宝好可爱,星星眼都那么萌。我要魂穿沸羊羊,被他亲被他贴肚子听胎心,被他英雄救美!”
  “崽,你好勇敢,我哭了……”
  憨货在真情实感替自家偶像懒羊羊花样十八哭,许糯糯的脑子都快呈飞天螺旋式爆炸了,简直可怕。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脏话?完全一副丑陋嘴脸。”许糯糯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难道你不觉得耳熟吗?好多都是骂你的啊。”
  “我不混娱乐圈,你休想驴我!”她不买账。
  “原话是你们看许糯糯又白又胖性格还不讨喜,没本事还事逼,这种作精多半是想混娱乐圈。不用说肯定一百零八线小糊-逼,一辈子出不了圈,永远都不配拥有姓名!我这还美化了一些呢,至少前进了九十线,才让沸羊羊面前进十八线,不然我家崽也太可怜了,跟他一起组cp……”
  憨货的话成功让许糯糯闭上了嘴,她就不该多问这么一句,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咕噜噜”一阵震天响,许糯糯的肚子再次不争气的叫起来。
  “憨货,你看这垃圾桶长得是不是眉清目秀,我觉得它在引诱我,我不能辜负它,我得赶紧吃了它!”她边说边起身,饿虎扑食般的冲到了垃圾桶旁边。
  结果身上一颤,直接双膝跪地,差点给电视机行了个大礼。
  “我要吃这个垃圾桶,别拦我,我要饿死了。饿死是饕餮之耻,我求你了,让我吃,吃完把我的胃炸掉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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