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申屠川闻言想到了她的侍夫,眼中的笑意不由得淡了些,静了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你我是夫妻,每天都见面的要求怎么就高了?”
  他说罢顿了一下,目光柔和的看向她的小腹:“日日同寝,生儿育女,夫妻之间本就该如此。”
  这还没有成亲,连孩子都想到了,可真是会蹬鼻子上脸。季听闭上眼睛:“你我可不算什么正经夫妻。”
  “虽无父母之命,但有皇上做主,如何就不算正经夫妻了?”申屠川说完顿了顿,“莫非殿下不打算同我交换婚书?”
  季听无语的睁开眼睛:“开什么玩笑,都成婚了,怎么可能不交换婚书?”她费这么大劲把他弄成驸马,为的不就是这份名正言顺么。
  申屠川目光这才缓和些,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时候不早了,殿下睡吧。”
  “你明日早些回去,别让旁人看到,还有,今后不准再来了。”季听困极,说话时嘴巴都要张不开了。
  申屠川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那殿下会去看我吗?”
  “你没听人说,成婚前见面不吉利吗?”季听不耐烦的将脸埋进他的衣领里,“若是想早日和离,那你就尽管来吧。”
  申屠川微怔,回过神后道:“那还是不要见了,”他说完顿了一下,低声问一句,“若我半月不来,殿下可会想我?”
  “嗯……”季听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应了一声后便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申屠川唇角微勾,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季听翌日起床时,申屠川已经不在身边了,她身上还乏得很,看到伺候的丫鬟后懒散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殿下”丫鬟扶她坐了起来。
  季听懒洋洋的看了她一眼,余光扫到桌上一碗冒热气的东西,顿了顿后问:“那是什么?”
  “回殿下,是您的养身药。”丫鬟答道。
  季听顿了顿,牧与之给的避子汤有养身补气的功效,她便直接称呼为养身药,底下的人也改了称呼……所以为什么会在她没有吩咐的情况下,给她端来一碗这个?
  季听沉默片刻:“申屠川今早走的时候,你见着了?”
  “回殿下的话,没见着。”丫鬟回答。
  季听表情有些微妙:“那你如何知晓他来过的?”
  “殿、殿下昨日房中的动静有些大。”丫鬟红着脸回答。
  季听:“……”
  寝房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片刻之后季听面无表情:“把药给本宫。”
  “是。”丫鬟忙双手奉上。
  季听一饮而尽,接着咬牙切齿道:“叫褚宴对本宫的院子加强守卫,若是发现申屠川来了,就把人给撵出去!”
  “是,殿下。”
  季听羞恼的看着丫鬟离开,准备等申屠川再来了,就叫褚宴再把人狠狠揍一顿。
  然而申屠川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从这日离开之后,不仅没有再来,还不再派人来请了,似乎真的开始安安分分起来。
  季听起初颇觉意外,总觉着他有什么阴谋等着自己,便着别院中的奴才盯着他些,见他一直还算老实,这才放下心来。
  随着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季听从闲人一个,终于变成了大忙人。先前说过大婚事宜一切交给礼部,她以为自己擎等着那日拜堂就好,结果礼部三天两头派人来同她商议,大小琐事都要同她说一遍。
  季听整日从一睁开眼就忙,一直忙到晚上才得以休息,累得几乎沾床就着,连饭都恨不得不吃了。
  一连忙了十余日,成婚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大婚前一晚,季听同牧与之等人在厅堂用膳,整个厅里都是静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季听笑笑,企图让他们高兴些:“明日我就要成亲了,都垮个脸做什么,也不说几句吉祥话恭喜一下。”
  扶云抿了抿唇,半晌有些失落道:“扶云原本以为,与殿下成婚的人,会是天底下除了皇室,身份最尊贵的人,却没想到到最后只是一介白身……扶云觉得委屈殿下了。”
  “不论身份多尊贵,入了长公主府的门,日后也是与仕途无缘的,倒也说不上委屈。”季听安慰道。
  扶云轻哼一声:“可招不了身份尊贵的,至少要招个把殿下当眼珠子一样疼的吧?”
  他说完还不忘找认同,目光从牧与之脸上扫过后,最后落在褚宴脸上:“你说是吧?”
  褚宴顿了顿:“申屠川的事,我日后都不会再说。”
  “为什么?”扶云好奇。
  褚宴看了季听一眼:“我只要能一直保护殿下就好,其余的事都无所谓,申屠川既然入了长公主府的门,日后便是长公主府的人,他若对殿下不好,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就杀了他。”
  季听:“……我明日成婚,你们非要喊打喊杀吗?”
  褚宴酷酷的喝了口甜汤,没有再说话,扶云也撇了撇嘴,埋头啃自己的鸡腿。季听斜了这两人一眼,最后看向始终不语的牧与之。
  “你呢?也要像他们一样扫兴吗?”季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抱希望了。
  牧与之静了片刻,问:“同申屠川大婚之后,殿下会高兴吗?”
  季听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愣了愣后回答:“说不上高兴,但会安心。”
  “所以也算是好的,”牧与之浅笑一声,朝她举起酒盅,“如此,与之就恭贺殿下新婚之喜,愿殿下平安顺遂率性而活。”
  季听哭笑不得,眼眶却有些热了:“你这人……怎么说得好像过年的贺词一般,这种时候不该祝我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吗?”
  牧与之笑笑,饮尽杯中物,季听也跟着喝了一杯,浊酒下肚,脑子都清明了不少:“明日府内事忙,你们几个可要上点心,莫让贼人钻了空子。”
  “殿下放心,卑职定尽心竭力。”褚宴严肃道。
  季听微微颔首,又同他们吃了些酒,这才起身往寝房走去。已经入夏,本该是最为闷热的夜,却因为傍晚时分下了场雨,突然变得凉快起来。
  夏夜的微风吹动树叶,远方传来雨后特有的蛙鸣,季听喝得微醺,脚下轻飘飘的,往寝房走时有种新生的感觉。
  “殿下,奴婢扶着您吧。”丫鬟担忧道。
  季听摆摆手:“不必,本宫想自己走走,你别跟着了。”
  丫鬟应了一声,皱着眉头停下了。
  季听独自在府中散步,走了半天都没到头,才意识到这座府邸有多大。她看着庭院中的珍贵草木,突然想起了将这些草木送过来的先皇。
  当年先皇在时,真是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送给她,因着怕自己离世后她过不好,还在几个资质都差不多的皇子中,选了她的亲弟弟,只为日后有人能护着她,为着她日后能荣宠一生。
  只可惜她和季闻都辜负了先皇,辜负了他们的父亲。
  季听轻轻拭去眼角的一滴泪,面容平静的继续散步,当走到一个偏院的别院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座院子,便是她为申屠川准备的住处,待明日大婚礼成,他便将被她困在这方隅之地,永世都只能做一个空有其名的驸马爷。
  “是你逼我的。”季听面容清冷,眼底闪过一丝肃杀之意。
  她一向理智大度,前世自己对申屠川穷追不舍,确实对他造成了困扰,他心中恨自己,最后想做送自己上路的人也无可厚非,反正他不来,也有旁人来,她反击几次出出气也就罢了,可这人偏偏得寸进尺,还想重复前世的老路。
  她前世对申屠川的那点感情,早就在最后的痛苦中消磨殆尽了,如今重活一世,她怎么可能还如他所愿。
  她定定的看着别院大门,静了许久后转身离开,却扎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嘘。”申屠川压低了声音。
  季听沉默一瞬:“你何时来的?”
  “刚来,殿下怎么会在此处?”申屠川问。
  季听表情平静:“明日成婚,有些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步,结果就走到此处来了。”
  “我先前每次来府中,都是从这边经过,此处平日都没什么人,方才看到殿下时,还以为是看错了。”申屠川缓缓道。
  季听扬了扬唇角,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同他拉开距离,结果刚一动便被他握住了双臂。
  “殿下别动,”申屠川的声音从她头顶上响起,“殿下先前说过,大婚之前不宜见面,就这样别动,虽然我已经看到了殿下,但只要殿下没看见我,便不算见面。”
  季听无言一瞬:“那你还来?”
  申屠川顿了顿:“想来了。”
  季听:“……”
  静了片刻之后,申屠川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道:“本宫累了。”
  “我送殿下回寝房。”申屠川应道。
  季听无语:“你不打算让本宫看见你,如何送本宫回去?”
  申屠川扬起唇角,捂着她的眼睛帮她转身,自己则从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轻轻的推着她走。
  季听只当他发神经,沉默无言的同他一起往寝房走,路上遇到不少奴仆,看到他们眼中的疑惑,季听莫名有种丢脸的感觉……能不丢脸么,申屠川突然出现也就算了,还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伸手,两只手像把着小儿学步一般,从背后仔细的扶着她的胳膊。
  好不容易回到寝房,季听赶紧要往屋里去,却被他握住了胳膊不放开。
  “还不走?”季听不悦的问。
  申屠川静了片刻:“殿下,我们明日就要大婚了是吗?”
  “……你在抽什么疯?”季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申屠川放开了她的胳膊,轻笑一声道:“没事,只是多年夙愿得偿,有些不真实罢了。”
  季听神情微动,半晌转过身去,原本申屠川站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了。
  第52章
  夜已深,奢华的偏殿之中难得热闹,十余个女官围在床边,表情严肃深沉,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季听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一边掀开被子一角查看,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什么。
  所有人都很忙,所有人的步履都很匆匆,只有角落里的申屠川是静止的,他身着绣了金线的黑色蟒袍,一条金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底下一双描金云纹靴甚是显眼,这身打扮若不是有一身矜贵之气压制着,不知道要丑成什么样子了。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只觉得他这身衣裳出奇的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很多遍一样。她蹙了蹙眉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听到床边的女官小声嘀咕一句:“皇上先前不是说过没对长公主用刑么,怎么身上全是伤?”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床上,正巧一个女官掀开了被子,露出一张灰败枯黄的脸。季听看到这张脸后猛地回神,突然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她竟然又梦到了前世,梦到的还是她死了之后的事,这可真是……离谱。季听无语的嗤了一声,又一次将视线集中在申屠川身上,他还保持着跟方才一样的姿势,面上无悲无喜,叫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偏殿里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人往她这里看一眼,季听思索一瞬,便知晓他们看不到自己。
  她勾起唇角走到申屠川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床上看,当看到毫无生息的自己后,不由得讥讽一笑:“虽然没有饮下申屠大人给的汤药,却是实实在在死在大人面前的,大人可还高兴?”
  申屠川眼睫轻颤一瞬,依然静静的看着她的尸首。
  季听也颇感兴趣的看着,看到女官将自己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记录在册时,突然觉得这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些,简直像发生过的一样。
  女官们忙碌了许久,这才到申屠川面前复命:“申屠大人,长公主身上的伤已经验过,这里是记录下的册子,还请大人过目。”
  季听闻言不悦:“他是本宫死之前最后见的人,又一直对本宫心怀怨恨,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可能是杀本宫的凶手,怎么能将验尸的册子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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