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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神话

  我一时没有明白“蝈蝈”的意思,摇摇脑袋,摆脱他的亲吻,咕囔道:“你在说些什么呀?”
  “蝈蝈”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向我道来。
  段蒙生仓皇出逃,手里没什么钱。他想在大其力过上悠哉游哉的生活,想要给“黑七”的“独立14团”招兵买马扩充装备,这都需要钱。段东生以自杀换取“钢七团”留下毒品和人马,随后“黑七”又率部移防大其力,局势逐渐缓和,段蒙生打算徐图发展,以期东山再起。
  在段蒙生的指使下,已经离开部队的,段东生的那几个“干儿子”,源源不断地将囤积的毒品向中国境内贩卖。公安边防部队近期破获数起贩卖海 洛因的毒品大案,有确凿证据表明,都与段蒙生的幕后策划有关——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贩毒款都进入到段蒙生控制的帐户。最近的一起案子,是段东生的一个“干儿子”与我国境内某毒枭做成的,100多公斤海 洛 因,获取情报后,中国警方先将境内的买家控制,利用买家将卖家调入境内,将段东生的这个“干儿子”一举抓获。这个“干儿子”已经指证段蒙生才是幕后真正的操纵者……可以说,段蒙生向中国境内贩毒的事实已经清楚,证据已经充分。中国警方通过国际禁毒机构和国际刑警组织,已经正式对段蒙生发出红色通缉令!
  “太好了!赶紧抓呀!抓了老家伙,引渡给中国政府,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我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抓是肯定要抓的,但不是现在。”“蝈蝈”更紧地搂住我,轻声继续说下去。
  经高层批准,中国公安部与缅甸内政部达成合作意向:为抓捕段蒙生,彻底催毁段蒙生贩毒集团,打掉其残余势力,两国警方将组成联合专案组,联合侦办以“扫毒抓段”为目标的“2017903专案”。
  2017年9月3日,正是国际刑警组织向段蒙生发出红色通缉令的日子!
  “粒粒你听我说啊!组织已经决定恢复我的身份,任命我为总队司令部情报处副处长,作为中方联络官,全程参与中缅联合专案组的工作!”
  此话一出,我亲爱的“蝈蝈”禁不住泪光闪动。
  我的身体刹时在“蝈蝈”的怀抱里僵住!片刻之后,喜极而泣,我反身抱住我亲爱的“蝈蝈”,把他压倒在沙发上。
  “吻我!”我这样说的时候,不等“蝈蝈”找到我的嘴唇,我已深深地吻住了他!
  ……
  从未有过如此的酣畅淋漓!
  激情过后,我们斜倚在床头,我仍然不明白,把脑袋歪到“蝈蝈”的肩膀上,轻声问: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抓呢?‘红通’不是已经发了吗?而且我们早就做好了方案……”
  “蝈蝈”歪过脑袋,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老家伙在缅北,准确地说,在班卡小镇,还囤积有几百公斤毒品,全都是高纯度的海 洛因。抓老家伙不难,他一直在我们的手心里嘛。关键是,我们这边抓了老家伙,缅北那边的小猴子,一个一个,绝对四散奔逃,他们跑的时候,啥都不带,肯定会带上毒品。粒粒你想想啊,这几百公斤毒品,要是化做涓涓细流,流入中国内地,要害死多少人,要毁掉多少人家啊?”
  我黯然无语。
  “你就不怕老家伙真的病死?”过了好一会儿,我悠然问“蝈蝈”。
  “怕呀!他要是就这样死了,我们不就像是九九八十一难,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屋子里却空空荡荡啥都没有吗?我倒不怕他‘诈死’,他要‘诈死’,尸体总得抬出来吧,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我倒要去亲自看一看他的尸体。我是真怕他病死,所以,我们的邓佳小姐,不是每天都给他提供医疗护理吗?只要他有一点点死的迹象,我们一定会在临死之前,对他宣布逮捕令,录下视频,给全世界一个交代。”
  欢愉之后,夫妻相依,“蝈蝈”竟然提到邓佳,刹时让我心生不快。
  “我们在这个鬼地方,还要待到什么时候啊!”我换了个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总不会比鲁宾逊在孤岛上待的时间更长吧?”“蝈蝈”这样说,我感觉他其实和我一样,对抓捕段蒙生的时机,根本没什么信心。
  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老家伙知道他已经上了‘红通’吗?我们就不怕‘红通’把老家伙给吓跑了?”
  “就是要让他知道,不但要让老家伙知道自己上了‘红通’,更要让收留他的这个老朋友知道。段蒙生的这个老朋友……”我知道“蝈蝈”指的是种植园主。“他不怕缅甸政府,他自己就曾经上过缅政府的通缉令,但是他不能不怕国际刑警组织,如果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要犯,在他的种植园里被抓获,他这个种植园,也不用再开了。大其力这个地方,好些有钱人,哼哼,包括当地政府和警方的某些个要人,早就想把他这个种植园据为己有……”
  “黑吃黑?”我苦笑着问“蝈蝈”。
  “没那么简单……我累了……睡一会吧!离天亮还有5个小时,过几天,也许就见分晓了。”
  “蝈蝈”俯身,吻了吻我的脑门,伸手熄灭床头灯。
  我睡不着,小心翼翼地翻了几次身,我知道,其实,我亲爱的“蝈蝈”同样没有睡着。
  黑暗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粒粒……”
  “嗯……”
  “睡不着吧?”
  我不吱声。
  “我们听首歌吧?”
  “好啊……”我迷迷糊糊地回应。
  黑暗中,“蝈蝈”在手机上找歌,手机屏幕的光,把他的脸照得一片惨白,莫名地让我有些心慌。他把耳塞插到手机上,一只摁进他自己的耳孔,另一只递给我。
  我们俩就那样,肩并肩,头挨头,平躺在床上,一对耳塞的两个听筒,一个塞在他的耳朵里,一个塞在我的耳朵里,听“蝈蝈”用手机播放同一首歌:
  解开我
  最神秘的等待
  星星坠落风在吹动
  终于再将你融入怀中
  两颗心颤抖
  相信我
  不变的真心
  千年等待有我承诺
  无论经过多少的寒冬
  我绝不放手
  ……
  “蝈蝈”把《神话》设置成单曲循环,直到“我绝不放手”把我的耳窝几乎磨出血,我这才朦胧睡去。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彩色的梦。
  如同我太多的梦那样,梦中没有我自己,我高高地悬浮于上空,居高临下,以“上帝视角”俯瞰大地——我在梦中哑然失笑,哪来的什么“上帝视角”?“上帝视角”就是第三维度,高度,h,就是航拍器的视角。他们叫“无人机”,我亲爱的“蝈蝈”每次都要纠正他们,那不是无人机,是航拍器。“蝈蝈”说,只有能搭载武器,甚至导弹,能够远程侦察和作战的飞机,才能叫无人机,我们用的这种小玩意,挂个摄像头,虽然是高精度的,只能叫航拍器。
  同事们懒得跟他争,我也懒得跟他争。
  我们用各种航拍器拍摄段蒙生藏匿的种植园,我们对着航拍视频和放大的图片,反复研究了不少于10种抓捕方案——研究抓捕方案已经成了我们这个小组的一种游戏和消遣。
  在大其力的那些日子,我不能出门,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像一个缅甸、老挝或者泰国女人,大其力不是旅游城市,这里来自中国内地的人很少。那些日子,我要么是值守据点,要么是在据点门口就上车,被拉到“观察点”,无休无止地看望远镜。
  我真的快要疯了。
  那天夜里,我没有梦见种植园,我梦见自己飘在天上,俯瞰一处广场,是那种灰色方砖铺就的广场。广场很大,绵延到天边,更奇怪的是,广场附近没有任何建筑物。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胖嘟嘟的小男孩,我不能确认那个孩子的年龄,但是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孩子,我和我亲爱的“蝈蝈”的孩子。
  小男孩应该是刚学会走路吧?他走得颤颤巍巍,但是他走得坚定无比。
  小男孩系着艳红的肚兜,除此之外,他全身再无衣物。他雄壮的小鸡 鸡昂扬地挺立于鲜红的肚兜之下,要不,我怎么知道,那是个男孩呢?
  小男孩胖乎乎的左手,握掌成拳,举着一面小小的红色三角旗,他咬紧牙关,举着小旗,踩着水泥格子方砖,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走……我并不担心他会摔倒,我在梦里笑出了眼泪。
  我们的孩子,多么可爱,多么执着,多么坚强啊!他就那样,举着小红旗,迈着胖乎乎的,赤裸的小腿,一步一步地走着水泥方砖格子。
  天亮时我猝然惊醒,那个梦境在我的脑海中久久萦绕不去。我想,我应该是受孕了。
  女人的直觉是准确的。一个月后,2017年10月,邓佳把我带到她当“护士”的诊所作了检查,没错,我真的怀孕了。
  我怀上了我亲爱的“蝈蝈”的孩子。
  确证怀孕之后三天,我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我反复恳求过我亲爱的“蝈蝈”,让我守在你的身边,战斗到抓住段蒙生的那一刻!
  我亲爱的“蝈蝈”沉吟良久,他说:“粒粒,这是我们的骨血……”
  我不知道,我梦见我们的孩子那一夜,“蝈蝈”也做梦了,他的梦,与我的梦截然不同。他没有向我讲述他的梦境。
  “蝈蝈”跪在我的脚下,把脸贴在我的肚子上,他说:“我听到了孩子的心跳。”
  我说:“别扯了,这才多大呀!一个月的胚胎,哪来的心脏哪来的心跳?”
  “蝈蝈”说:“回去吧粒粒,带着我们的孩子回去。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在这里,我会分心的。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回去了,我就放心了。”
  2017年10月25日,我回到昆明,来到谢晓兰的楼下,摁响了单元楼的门铃。
  扶着门框,我冲着谢晓兰,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妈妈,我回来了。带着我们的孩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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