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精_17
他哭是没有声音的,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一抖一抖的肩膀,大概是他悲恸过切,平时欺负他的孩子也都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就连最爱捣蛋的甘小雨,现在都安分了下来,只是死死盯着顾即看,像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今天放学顾即不敢和林景衡一起走了,他害怕面对林景衡,害怕林景衡问他的问题,所以他逃跑了,比林景衡还要早出了校门,一路狂奔。
他知道他回去可能意味着什么,可是他更不想让自己死死维护的自尊在唯一的好友林景衡面前崩塌。
夕阳西下,他跑得飞快,像要挣脱什么,又像是无所畏惧。
可直到他看见红秀路面前站着的高大身影时,双腿不可控制的软化下来险些跌倒——男人就站在路口,脸背着光看起来一片阴暗,只能看见他凶狠的目光,像要把顾即拨皮抽骨。
顾即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哭出声,只要熬过这一次就好了,反正伤口再严重,疼得再厉害——总有一天会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顾即哎....
第13章 chapter13
傍晚的彩霞绚烂到似要把天空都染成血色,延绵的一片,从金黄慢慢变成深红,大地的边缘处,炙热的太阳要渐渐归隐。
太阳落山,夜幕很快也会来临。
本该是安静的傍晚归家时间,红秀路此时却传来不绝于耳的咒骂声,从街头传到巷尾,男人都声音像是要把这小楼区都吼塌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细听能听见夹杂在狂躁里头压着哭喊的稚嫩声音。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巷口钻出来,他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裤,黑色部分满是泥土,白色部分已染成灰色,明明步子踉踉跄跄,但还是拼了命的往前跑,就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顾即心跳如鼓鸣,他知道是因为太害怕了,心脏超出了他的负荷,他的膝盖很疼,是刚刚摔倒跪在地上造成的,现在即使不流血也一定乌青一片,他每走一步膝盖就疼钻心一般,可他不能停下来,男人正在他身后追赶,如果他停下来被抓住,迎接他的肯定又是新一轮的暴打。
他狼狈至极,眼角淤血青肿,汗水流下去的时候因为太咸疼得眼睛直抽抽,他只能眯着眼,使劲往前跑。
男人今天喝了酒,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晃的,可是相对于瘦小的顾即来说,这样的成年男人完全不是顾即能抵抗的,于是他听见男人的声音近了。
那像是从噩梦深渊里传来,要把他狠狠撕裂,“你再跑,老子打断你的狗腿,操你妈个龟玩意,老子供你吃供你住,没想到养了只白眼狼,你他妈诅咒老子死,老子告诉你,老子命长着呢。”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顾即拼命的往前跑,太阳渐渐落山,远处一片黑暗,他不喜欢夜晚,夜晚太漆黑,而他只有一个人,可是现在,他身后有那个名为他父亲的男人,他宁愿投身黑暗,也不想被那只大手抓住。
更近了,近了,顾即大张着嘴却叫不出声来,眼泪刷拉拉的从眼眶里面涌出来,热泪滚滚,烫得他睁不开眼。
不要过来,谁救救他?
一声压抑在喉咙的尖叫,男人的手狠狠攥住他后领口,领口瞬间勒住他的脖子,他嘴张着无法呼吸,眼泪鼻涕一起下,整张脸变得扭曲。
太难受了他要死了,男人不管不顾的揪着他的领口往后拖,不要,他不要回去,救救他呀,谁救救他?
没有人会救他的,上一次邻居劝架被男人无理取闹打了一拳后,就没有人敢上来相劝,可是他哪里抵抗过男人,他只能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前领口,令自己有些微喘息的机会。
一阵蛮力,他已经被甩到地上,地面扬起的灰土洒进了他的眼睛里,跟着泪水混合在一起,使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他看不见,身体的触感却更加明显,男人的拳头如雨般落了下来,他被冲天的酒气包围着,像要溺毙在这肮脏的气息里。
男人从来不打他的致命处,他知道即使是自己的儿子,杀人也要偿命,所以他挑着顾即的弯在地上的抖动的背打,狠狠一脚一脚踢向顾即的四肢。
醉酒的人,是不会明白这些拳脚落在一个半大孩子身上的痛楚的,他只管发泄,没有人会来制止他——他只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罢了。
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古训,人们一向愚昧的遵守着。
顾即哭得嗓子都哑了,浑身疼得像要散架,他前几天被甘小雨打,甘小雨到底是孩子,不敢出全力,即使留下淤青也是几天就能消散的事情。
可男人不同,上一次被打,顾即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每动一下都是锥心的疼。
他有时候想想,要不干脆被打死算了——可现在眼前竟然浮现了林景衡的脸,清冷到寡淡的一张脸,偶尔大方的给他一个笑容,他就能开心好久。
这个世界上是有人肯同他亲近的,他不能就这么死了,林景衡会伤心的,那样以后就没有人和林景衡一起回家。
他答应过林景衡,以后都要一起回家的。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林景衡竟然成为顾即心中唯一的一颗稻草,像是光,指引他前方的道路,又像是给在尘世漂浮的他留下一个牵挂。
人一旦有了牵挂,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顾即哭着,笑着,他太小,分不清什么是笑什么是哭,可是他现在仿佛不疼了,可能麻木了吧,他只是紧紧抱着头承受男人的暴行,默念着,就快过去就快过去。
没什么好怕的,死不了就不会怕。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一扇窗,往下泼了一盆水,正巧浇在男人的头上,浇在顾即的身上,水很凉,还沾着菜叶,可却让顾即感受到了一种解脱。
他知道,结束了。
果然,男人冷不丁被浇了一盆水,酒醒了一瞬间,像是懵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打开的窗户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老子在下面你还泼水,操你妈的。”
那泼水的妇人也是个火辣的,此时终于有人肯站出来为顾即说上一句算不得好话的好话,“你要教训儿子回家关上门,别在巷子里嚷嚷,活该你被泼。”
有些看不过去的人家终于打开了门窗,一个接一个的声援,“不能这样打孩子,要打坏的咯。”
“就是,就是,哪有人这样打娃娃,你别打了。”
劝话的大多是家庭妇女,她们都有母性的共同柔软,此时见顾即被打得趴在地上还起不来,她们的母性光辉全部被激发起来,七嘴八舌的,似乎要用自己的口水把顾平淹没。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中年妇女,论口才她们称上第二,无人敢称得第二,而现在近十个中年妇女吵吵嚷嚷,场面可谓壮观,绕是顾平这样凶狠的人也招架不住。
顾即蜷缩在地上,不绝于耳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将他包围起来,男人刚刚一巴掌下来打得他有点耳鸣,他其实听不清她们在讲什么,可是他知道,这些女人一定都在帮他,至少男人没有对他拳打脚踢。
男人加入了七嘴八舌的混战之中,他是不懂什么绅士风度的,只管想把那些无知的女人骂回屋子里,“老子教训自己的儿子,关你们吊毛,没事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甭出来丢人。”
便是更肮脏的话语,激起又一轮的骂战。
顾即在这场骂战里得以休息片刻,他费力的蜷了下脚趾头,想要借力爬起来,地面上都是土,他的脸蹭在地上,很疼,应该是有沙子镶进去了,他的手腕更疼,摩擦着想要起身,已经破了皮,一片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