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春归根据渠出的叙述,其实大概已经有了判断,此时听兰庭直言是赵太师出面干预,心道果然如此,又忍不住想问兰庭是否埋怨过祖父拆散他们两个,又觉得问不出口,便垂着眼睑没有吭声儿。
  “木末性情倔强,不愿由他人摆布自己的命运,于是便请求陶先生赐还身契,投靠去东风馆,我答应了祖父不再见她,并没有去东风馆看望,今日也不知她会来万顷兄的喜宴,万顷兄生怕我误解,还特地解释一番,说木末并非受他所邀,后来我才知道木末是受万顷兄另
  一个好友邀约。”
  春归这才“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倒是错怪了叶万顷。
  “我从前也很欣赏木末的才情,后来祖父那样决定,起初我并不能够接受,怜惜木末只是一个不得不寄人篱下的弱女子,祖父那样逼迫她,有违仁义,不过后来知道她终究是不肯受控于人,且自择了安身之处,虽自责连累了她,倒也觉得她能自立未必不幸,我既答应了祖父,择定走经济仕途,从那时起,就注定会与木末的期待分歧,从此两不相干也好。”
  兰庭如此认真解释此事,春归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误解,也不愿自己日后再多提及此事,干脆今日也把话说开:“我不知木末才情怎样,但她的性情孤傲,且今日一见面,话说得就暧昧尖酸,哪里是诚心与我相交?既是格格不入,我也不想再与她来往叙谈,即便她真送来帖子,我也不作理会了,先知会迳勿一声儿,日后莫怪我慢怠旧识。”
  “正应疏远,且不仅是木末,今后辉辉与人相交大可依从自身喜恶,不用顾虑太多。”兰庭这才又露出笑容:“今日酒席之上,我们把万顷兄拷问一番,他才露了些微口风,原来他是有回去逛鼓楼街上的宝砚坊,巧遇了冯姑娘,不过那时冯姑娘是女扮男装,店家度判冯姑娘的年纪穿戴,以为好欺,便想将品相次等的砚台骗售高价,哪知冯姑娘对于砚台的品质却十分精谙,侃侃而谈,又擅长讨价还价,最后反而辩得那店家哑口无言,甘愿把方品质上好的砚台低价相让,冯姑娘也不占便宜,把本金货运等等成本算得清清楚楚,高出五百钱买入,到底没让让家蚀本,还道之所以压低价格是惩诫店家先有欺诈之行,万顷兄旁观一番,大感佩服,主动上前攀谈,要请冯姑娘喝酒,冯姑娘欣然应邀,酒桌上才告诉万顷兄她其实是女子,惊得万顷兄眼珠子差些没落酒里。”
  这番话倒是把春归听得津津有味:“首见冯姑娘时,便觉她的机智远胜其姐,且也确然不愧沉鱼落雁之色我见犹怜,又惋惜她虽家境富裕父母双全,无奈父亲竟将她当作棋子牟取名利,怕是不能幸免屈为妾室的命运,没想到她竟能为自己谋划争取,终于是嫁得良人。”
  纵使冯姑娘不是生于书香门第高门大户,可冯家乃富贾,且还想改换门庭跻身士族,按理也不许冯姑娘为所欲为抛头露面的,可她却能说服父兄,允她男装出行,自己结识如意郎君,她的父兄既然认同叶万顷为女婿,且许以冯姑娘十里红妆出嫁,自然是坚信叶万顷确然具备锦绣前程,只是一时还在“骐骥伏匿”,叶万顷并非自夸的性情,可想而之这其中少不得冯姑娘的运筹帷幄。
  不甘违心屈从,能在世俗礼法的铁壁铜墙中挣得自由,冯姑娘的坚韧机智实在很投春归的脾胃。
  “三日后五殿下在息生馆作东,想来万顷兄必然会带新妇出席,到时辉辉可不怕没有酒友了。”兰庭笑道。
  “怎么五殿下作东也在息生馆?”春归问道。
  “咱们几个聚会,十之八九都在息生馆,且六殿下还闹着要在这里小住几日,对万顷兄来说也算方便,五殿下干脆便定在了此处。”
  这话音刚落,忽而一阵急风贯窗而入,吹灭了卧室里留照的孤灯,灯光黯消,月色却仍然清亮,兰庭借着月色也能在低头倾身之间,吻上春归洗去香脂的唇,于是帐子里再无交谈,一阵后只余起伏急切的喘息。
  ——
  夜间不知何时落下一场骤雨,未能惊扰餍足后相拥沉睡的男女,客居息生馆的周王殿下却实觉孤枕难眠,好容易经过翻来覆去的折腾才有了点倦意,迷迷糊糊中,再次陷入了一场荒唐的梦境,几乎是第一滴雨刚落在瓦上,他便惊醒了。
  灯火已熄,雨时更无月色,一片黑霾伸手难见五指。
  黑霾里仰卧的人睁大两眼,睡意已无踪迹,却又不觉神清气爽,六皇子身心疲乏的回想着荒唐一梦。
  近时,常常梦见这样的场景。
  一片花林,浓雾缭绕,女子手执花剪择摘花枝,她不让婢侍移栽,连他挽着袖子自告奋勇要干填土的脏活,她仍在旁不转眼地盯着,强调腐土、砂土不能错了比例先后,大不放心。
  他总是看不清女子的眉眼,吊诡的是梦境里女子的一字一句却清清楚楚,他甚至都能嗅到女子襟袖里透出的香息,梦境里觉得极其熟悉,直到此时醒来都觉得那香息仍然漫蕴不去。
  太过熟悉的感觉,不像梦境,竟像所经所历。
  当这样醒来,便觉心中一阵莫名的空虚,喊一声都能不停的回响了,不由的一声暗叹,也在空荡荡的心胸里体现出实质,让他不能摆脱错过了一个不能错过的人,剜心般的遗憾。
  梦境和情绪都是突然而生,但他知道何时而生。
  骤雨初歇时分,天光已经透出苍青,朝阳未升,雾气开始弥漫,六皇子干脆起身洗漱,往拂水摇空晨练,这里的一片清波更是云烟蒸腾,纤株细叶若隐若现,更远的水岸,竟似云深不知处的幽境,引人想入非非。
  六皇子在柳堤打一套拳。
  刚觉舒展开拳脚,就见云雾深处,兰庭踱步过来,六皇子连忙收了势,反客为主般迎向前去:“迳勿这么早起身,难道晚上没睡好?”
  兰庭看着他:“六殿下没睡好?看来是我这主人招待不周啊。”
  “你能不那么机敏么?要我做了亏心事,怕是在你面前话都不敢说了。”六皇子唉的一声。
  兰庭一笑:“那么殿下可做亏心事否?”
  六皇子神情一僵,收起嬉皮笑脸,认真严肃道:“迳勿因何置疑。”
  “太后寿诞上的事故,六殿下真是好谋算。”
  “迳勿以为那是我一手策划?”六皇子急得险些没有拔脚起跳,连忙辩白:“太孙怎么算计都无所谓,我何至于算计一个弱女子?我和迳勿交识多年,我是不是这卑劣无耻的小人迳勿能不清楚?这冤枉我可吃不起,赵迳勿你要还我清白!”
  “殿下是否承认,因为这场风波,殿下获得最大利益?”
  六皇子呆住了,半晌才苦笑道:“这真是……我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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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3章 和合如意
  眼看着兰庭一派不为所动的模样,六皇子把脚都往栅栏上踩,作势要攀翻的态势:“我往这湖水里跳,可还洗得清冤枉?”
  兰庭摇头,垂眸:“殿下还是试着自辩吧。”
  “你说我获益,我能有多大获益?迳勿又不是不知晋国公忠心耿耿,从来就不参预争权夺利,只有沈家、高家之流才会以为拉拢晋国公就有如军权在握,我是意在储位,但总不能威逼君父,难道我还不明白父皇不会因为我与晋国公府联姻就会废了太孙立我为储的道理?再者说,我怎能左右父皇的意愿,越过五哥赐婚我与董姑娘?
  五哥同样未曾婚配,且排行尚还在我之前,依皇后的算计,笃信五哥对于储位毫无威胁,当太孙已经不能婚配晋国公府嫡女,皇后必定偏向五哥,我哪里能想到和嫔竟然会抗旨,且五哥竟然和他的舅家表妹两情相悦,才让父皇改变了主意。”
  “五殿下竟然对莫姑娘心有所属?”这的确有些出乎兰庭的意料。
  “父皇虽说并未立时赐婚,但和嫔的确声称五哥与莫表妹两情相悦,可莫表妹的性情……实在有异常人,父皇仍然有些迟疑,希望五哥出外游历,过些日子说不定能够改变主意。”
  “殿下从前难道不知五殿下心有所属一事?”
  六殿下忍不住唉声长叹:“我与五哥确为手足,可五哥却与迳勿更加交心,这件事连对迳勿五哥都是守口如瓶,怎么会跟我提起?”
  兰庭似乎被说服了,但仍然质疑:“晋国公虽说从不参预储位争夺,但若是易夫人及董姑娘被逼自尽,晋国公怎能忍气吞声?必定会弹劾宋国公及太孙毁辱孙女清白,逼亡儿媳、孙女两条性命,给予宋国公府致命一击,且朝廷上废储的呼声也会更加高涨,殿下意在储位,当然乐见太孙势败,也并非一定要与晋国公府联姻才算获益。”
  六皇子倚着栅栏摁着额头,大觉百口莫辩冤比窦娥:“我若真是这样计划,作何阻止太孙?更不会为董姑娘辩争清白,迳勿何不问问嫂夫人,当时嫂夫人也在场,迳勿问问嫂夫人当日我有没有竭尽全力!”
  “或许殿下以为晋国公并不足以动摇储位,但这风波一闹,依太孙的心性,必定会对力护董姑娘挫毁他之奸计的太后娘娘恨之入骨,倘若太孙对太后失敬甚至忤逆,才会真正激怒皇上,开始动摇决心,采纳群臣谏言废储另立贤良。”
  六皇子张口结舌,抬头望天:“今日真该六月飞雪。”
  好半晌才道:“我可不如迳勿的老谋深算,就算具有这样的机心,皇祖母对我有抚养教导之恩,我怎会设计让她老人家招致太孙的怨恨?要我真如此丧尽天良,必招天打雷劈!”
  堂堂皇子竟然发了毒誓,兰庭却仍然未被彻底打动:“太孙及高鹏闯禁前往纡佩园时,殿下怎会如此巧合,刚好就与五殿下以及王从之亲眼目睹?”
  “我确然知道宋国公、太孙那日会有阴谋,他们盘算着拉拢晋国公以自保,但晋国公显然不愿与宋国公府联姻,且无意让孙女儿为太孙妃,我断定宋国公拉拢不
  成,只能设计逼胁……我没在东宫、宋国公府安插耳目,是担心露出破绽来反而会让父皇疑忌,不被父皇信任,甚至厌恶,那样我将彻底无缘于储位,这对我来说风险太大。我是在二皇兄的王府安插了耳目,二皇兄的探子察闻太孙的阴谋,禀报时被我的人听见一言半语,不过他并没窥听完全,我也不知道其中的详细,而那日只要太孙离开东廊前往女客宴集处,都会经过青松亭,所以我才在那里守株待兔,意图挫毁太孙的诡计。”
  “那殿下的人,可曾窥听见齐王提及柴胡铺命案?”兰庭问。
  “提及是一定提及,不过齐王也在诧异宋国公缘何会把民户灭门,还道宋国公丧心病狂自寻死路。”六皇子问道:“难道迳勿也在怀疑柴胡铺命案背后,还有人设计太孙及宋国公?”
  没待兰庭回应,六皇子“蹭”地上前一步:“迳勿不会是在怀疑我就是那幕后策划人吧?!”
  兰庭这才向六皇子露出真心实意的笑脸:“我要是有此怀疑,今日就不会直问殿下了。”
  六皇子这才吁了口气:“真是多谢迳勿对我还有一点信任。”
  “殿下对于谋储的想法,而今仍然瞒着太后娘娘?”
  “瞒不住了,因为我遵旨遵得太过干脆,且皇祖母也并不认为我及时阻止太孙、高鹏的恶行纯属巧合,两件事一印证,皇祖母直问我是否意在储位,我并未狡辩,一口承认了。”
  兰庭挑眉:“那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祖母原本不想参预政事,尤其储位的废立,一来是乐于修身养性安闲渡日,再者也是相信父皇会以社稷为重,然继寿诞之上董姑娘险遭奸/辱,而后随着柴胡铺命案的告破,皇祖母听闻太孙、宋国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亦以为太孙已然无药可救,不过她仍然不愿逼迫父皇废储,得知我的打算,皇祖母警诫不得有任何违逆父皇的悖行,且既有此心,便必需承担万一功败垂成的后果,又令我务必牢记初衷,切勿因夺权位而为非作歹利令智昏。”
  “这样说来,太后娘娘并不反对殿下谋储了?”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灵芝和田玉佩:“我这是代转祖母的话,这玉佩是一对,非宫中匠作,而是公晳渎山的斫雕,皇祖父当年因闻其制玉工巧为当世首推,强征其为匠籍召入宫廷制玉,公晳渎山却宁肯逃亡抗命,后因变迹埋名不知所踪,‘渎山玉’再无流传于世。公晳渎山本与宁国公为知交,当年也多得宁国公通风报讯才能及时知悉险难,临走前将此一双玉佩相遗,因寓意和合如意,故而皇祖母入宫时,宁国公便将玉佩充作皇祖母的妆奁,皇祖母让我代转,说迳勿若不推辞,日后皇祖母会将另一玉佩赐赠嫂夫人。”
  兰庭如今已是正式的朝廷命官,从此不便出入内廷,不能再如幼年时那般获王太后召见慈宁宫,所以王太后对兰庭的示意,就不得不采取如此婉转迂回的方式。
  和合如意,可以视为王太后对兰庭夫妇二人的祝福,她让六皇子代转,实则有一层“君臣和合”的暗示,但若直接下赐,兰庭不能推辞,如此勉强就与
  “和合”的寓意背道而驰了。兰庭若是接受,王太后再正式下赐另一玉佩予春归,这也是示证“和合”确然是出于她的意向,并非六皇子杜撰。
  辅佐谋储,从来都是荣辱生死攸关的机要大事万不能儿戏,王太后深知兰庭绝对不会只凭私交便作决断,所以需要相对明显与正式的示意。
  而兰庭心中既然其实有了决断,此时也不至于再佯作推辞好让六皇子三顾茅庐一再示诚,他双手接过玉佩,再恭恭敬敬的行了顿首之礼:“庭,誓忠佐周王殿下,承君上之志,复兴盛世,还社稷天下以海宴河清。”
  从起初的质疑问证,转而眼前的大礼臣服,这差别实在悬殊,倒让六皇子有些所料不及,心情实在大起大落,怔了好一怔才想起来自己应当扶起兰庭,两手都在颤抖了,刚把兰庭扶起,就握着拳头往他肩头重重一擂:“迳勿答应得如此痛快,是早就有了决断吧,早前还摆着那样的架势,可把我吓得不轻。”
  话音刚落便哈哈大笑,这下子是当真觉得神清气爽了。
  神清气爽的六皇子又果然在息生馆“纠缠”三日,讹作了兰庭夫妇轮番下厨烹制的不少美食,直到五皇子借了息生馆来作东,他便很有底气挑剔:“虽说今日的疱厨,是广野使了钱特地从玉楼春请来的人手,菜肴的色品也的确能称精巧,把根萝卜都废时废工的雕作成了牡丹花,但论味道的话,还真不如迳勿、嫂夫人的手艺,反而让我们吃这道菜,倒像是真应了牛嚼牡丹一说,这是让人吃好呢还是不吃好呢?”
  叶万顷已经夹了朵“牡丹花”正准备往冯氏的食碟里放,听这评价就有些作难了,他倒是不怕被笑粗俗,牛嚼也好牛饮也罢由得六皇子嘲笑去,却顾虑着妻子毕竟不像他一样皮糙肉厚,万一介怀被人取笑,又不好顶撞堂堂的皇子亲王,吃个饭吃一肚子闷气他可是会心疼的。
  “无涯客不愿失了风度,少不得亏些口福,这道牡丹燕菜可就数玉楼春的大厨做得第一美味,无涯客还是不吃为好,如此咱们能多嚼几朵。”冯氏莞尔一笑,举了食碟相迎,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夫君的难题。
  兰庭因为知道春归和江心投缘,今日特意邀请了她来,这时也来凑趣:“我也分嚼一朵,这道菜看着就爽口开胃,佐酒是上好的,无涯客可千万坚持附庸风雅。”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连施不群的嘴角都能看出上扬的弧度了,五皇子边笑边讥损:“我可不像无涯你这样厚颜无耻,说了作东,相借迳勿的雅舍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烦动人家亲自下厨操持?无涯既然觉得今日的菜肴不合口味,我也不勉强你违心动箸,今日你光喝酒就是了。”
  “无涯客尖酸刻薄,是该罚酒。”叶万顷连忙落井下石。
  “迳勿,我可是为了恭维你们夫妇,才得罪了这许多人,你可得为我说句公道话。”六皇子眼见江心提着酒壶就往这边走,连忙把杯子一握闪避,眼巴巴地看向兰庭。
  “多谢夸奖,不过罚酒当喝。”兰庭袖手旁观。
  “嫂夫人难道也这样铁石心肠?”六皇子又眼巴巴地望向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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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4章 恰是机缘
  不需兰庭特别意会,春归也能看得出六皇子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基于他这纯属自找,作为半个东道主,春归纵使不好意思落井下石,也决定效仿兰庭袖手旁观,她笑道:“我能体谅无涯客的处境,也便口头答谢就是,就不敬酒相谢了。”
  江心一听这话,劈手便夺过了六皇子险些没往怀里收的酒杯,满斟一盏酒,人不归座,大有不把三盏罚酒盯着饮得一滴不剩不愿走开的架势。
  六皇子唉声叹气的受了罚,蹙眉作捧心状,更兼悲不自胜的神情:“这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举座尽无打抱不平的人。”
  穆竹西击箸,直指六皇子而笑:“咱们就是打抱不平,没得吃着广野君的东道反而还帮着无涯客挤兑宴主的道理,当然是要帮着宴主惩罚臭口长舌,这么香醇的美酒,让无涯客漱了口,再不说好话,更该罚得狠些!”
  叶万顷和江心似乎已经在盘算着要怎么重惩了,六皇子却终于“幡然悔悟”,冲着五皇子就抱揖道:“广野这东道做得好啊,为了让咱们吃得风雅吃得尽兴,特意重金礼聘玉春楼的名厨,把普普通通的萝卜雕琢成牡丹花样,宫里头的御厨都没这手艺,我这回当真是开了眼界,广野君这还没有出京游历呢,等游历一番,见识更多各地的美食,日后定能带携着我这孤陋寡闻的人享受更多美食,有幸得广野这样的知己,实乃三生有幸、洪福齐天。”
  不仅甜言蜜语,而且满脸堆笑,且连忙夹了一朵“牡丹”塞在嘴里大嚼。
  逗得五皇子险些没有呛了酒,眉心那点朱砂痣都在跳跃一般,很稳了稳才没咳出声:“我算看出来了,无涯今日这兴头,比我这宿愿得逞的人还高涨。”
  那是当然,你志在山水,我志在朝堂,你将得逍遥之乐,我已得有力臂助,咱们兄弟两今日可当同喜共庆——这话六皇子当然没有说出口。
  只对叶万顷道:“那日敬了万顷兄的喜酒,却没得机会敬一敬嫂夫人,今日正应补上,无涯恭祝二位喜结连理、白首同心。”
  这盏酒叶万顷夫妇不能拒绝,在座的人也都共同举盏一贺,六皇子道:“那日咱们又是灌酒又是逼问的,才让万顷兄供出二位是如何结识,嫂夫人你怕是不知,万顷兄可从来就怕别人冲他提起姻缘二字,立志日后效仿林和靖,孤山种梅养鹤为子,素称独看疏影横斜自赏暗香浮动方为人生至趣,我等实在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心甘情愿的从俗,所以万顷兄只说与嫂夫人如何结识还不够,今日必得如实交待是怎么被嫂夫人打动,连志向都能弃之不顾的。”
  就连徐尧章都不无好奇的问证:“弟妹真是男装出行时与万顷结识的?如今礼法风俗对女子拘束严苛,难得令尊竟肯这样纵容。”
  徐尧章家中有一小妹,因为父亲获罪家门遇险,徐母怕不能顾及幼女,便将女儿送去了娘家让兄嫂照看,因徐小妹的外家只是普通农户,且那时徐小妹不过还是稚拙之龄,舅母便没太多顾虑,让自己的长子带着徐小妹出门玩耍,结果徐父过去的好友,徐小妹的未来夫家便以此为借口悔婚,徐尧章虽明白这是男方在趋利避害,可要不
  是礼法给予了对方借口,对方何至于如此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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