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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八张上将自忠(二)

  “委座当真是那么说的?”张自忠将军一仰脖子喝干了一杯酒,满面愁容的说道。
  我很奇怪张自忠将军为何会有这般的表情和这般的语气,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充满了迟暮之感,这到底是为什么?于是我只能点点头:“委座的确是这么说的,司令,委座为何会这般说?”
  张自忠将军苦笑一声,再度仰头喝干了一杯酒:“委座懂我,委座懂我。”
  我奇道:“司令何出此言?”
  张自忠将军看了看我:“委座懂我,所以让你来和我说这番话,委座懂我啊!”
  我更加感到奇怪了:“司令,此话怎讲?”
  张自忠将军喝了一口酒:“云海,你和我一样,都是没有退路的将军,我们可以死,可以败,但是不能退,也没有退路让我们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瞬间就了然了,校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校长原先怎么也不松口,听到了我要来张自忠将军这儿却松了口,答应让我来这儿,还让我带话,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张自忠将军是和我一样的人,是和我一样的将军,我们的军事生涯里面,只有两个词语,一是战胜,二是战死;我们不像别的将军,可以后退,可以战败,可以无视民众的期望!张自忠将军是从汉奸变成了抗日英雄,但是这中间的转变,是何其艰难?是他用鲜血和生命打出来的!
  而且对于这种人而言,他们的一言一行势必受到关注,他们的转变也将被怀疑,这是不是他们故意做出来的?这是不是一场骗局?这个人到底是汉奸还是抗日英雄?为了应对这种疑虑,为了应对这种猜忌,张自忠将军没有退路了,张自忠将军只有不停地战斗,只有不停地战斗,战斗战斗战斗,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息,或者是战胜了倭寇,这种猜忌才能结束……
  当时,在华北形势最危急的时候,大家只是看到,第二十九军全军将士对倭寇都横眉立目,只有张自忠将军一人竟与倭寇保持往来,甚至应邀去日本访问,受到欢迎和敬重。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就在几年前,张自忠将军曾在喜峰口战役中亲临前线指挥杀敌,令大刀队夜袭敌营,砍下数百倭寇的头颅。为此,还有了《大刀进行曲》这首当年脍炙人口的歌。后来,这首歌被修改了歌词,变成了歌颂东北义勇军和全国抗日老百姓,殊不知,当年它是献给第二十九军大刀队的,第二句歌词不是“全国爱国的同胞们”,而是“二十九军的兄弟们”!
  那时,张自忠将军是抗战英雄,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嫌疑汉奸”;张自忠将军彻底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叛徒、大汉奸、卖国贼的代名词。民国二十六年后半年的报纸多在痛骂他“卖国变节”,一律称他为“张逆自忠”。那时的文人,凡喜欢发表言论的,没有谁没骂过张自忠将军。一些大报用醒目的大标题配文,讽刺张自忠将军“自以为忠”,其实是“张邦昌之后”。张自忠将军若是想改变公众看法,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粉身碎骨,以事实曲直于天下”。
  我听说,民国二十七年,张自忠将军升任第五十九军军长。归队当天,他又一次落泪,对着同样背负着汉奸恶名的老部下说:“今日回军,除共同杀敌报国外,是和大家一同寻找死的地方。”为什么说得这么狠?因为张自忠将军是不能打败仗的!和我一样!不能打败仗的!所不同的是,一个是彻头彻尾的英雄,受万人敬仰;一个是彻头彻尾的被疑为华北头号汉奸的人!张自忠将军从一开始便失去了可以撤退、可以打败仗的权利,他只能勇往直前,痛击倭寇。
  张自忠将军做得不错。在徐州会战中,他痛歼板垣师团两个联队,并衔尾急追,日进六十公里,取得“临沂大捷”,板垣征四郎数次羞得要自杀。在武汉会战之后,他率部以一对十,击毙倭寇三名联队长,歼敌一万三千人,最终挫敌,赢得“鄂北大捷”,被校长成为冬季大反攻的“模范战斗”。
  不过,即使军功在身,为民族独立而死和为洗清自己污名而死这两种死念依然缠绕在张自忠将军的心底。当然,他胜利了,但他没有死,所以老百姓和记者虽已承认他确实很能打仗,可要说他是民族英雄,似乎还差得远。很多人认为,这些胜仗不过是在弥补他过去做过汉奸的罪过。只有张自忠将军自己知道,他从未做过汉奸,但他必须用壮烈的死来证明。
  这就是张自忠将军的心路历程,这就是张自忠将军的悲剧,他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他从未做过汉奸,我相信,校长也相信,但是全国的百姓不相信,舆论不相信;所以,张自忠将军没有退路,没有后退的权利他只能向前,只能向前……
  而我无疑是比较幸运的,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可怕的猜忌和疑虑,也没有人说我是汉奸,我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是著名的爱国者,所以我自出生就得到了很好地保护,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做英雄……没有人会说我是汉奸,而我自从战斗开始以后的战绩以及国府的刻意宣传,我早就成为了一名对付倭寇的常胜将军,我就是抗日英雄。
  但是我也有问题,我也有不得不说的苦衷,我不能失败,因为我是定倭将军,我没有失败的权利,我是定倭将军,这一个“定”字,就将我的退路封死了,什么叫定倭将军?就是可以平定倭寇的将军!我可以平定倭寇,我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时候把倭寇平定!这就是定倭将军的意义,也是所有百姓对我的期望和幻想!对的,幻想!这是他们唯一的幻想,唯一的可能,唯一的希望,我不能失败,我没有失败的权利,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定倭将军定倭不成反被倭定,这是何等的笑话?这是我的压力,一座大山压在我的身上,而张自忠将军的身上也有一座大山,一座名叫“猜忌”的大山,一座和我一样,由全国民众赋予的可怕的大山,比孙悟空的五指山,还要厉害,因为它可以随时随地的要了我们的命,而五指山不会要了孙悟空的命。
  这两座大山,让我瞬间感到了坐在我对面喝着闷酒的,不是一个失意的迟暮军人,而是我在军中,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感同身受的人,唯一的一个知己……
  “司令,我明白了,您没有退路,我也没有退路,您可以死,我也可以死,我们两个,是同样命运的人啊!不过不同的是,云海比您幸运多了,打从一开始就是英雄。”我颇为自嘲的笑了笑,这样说道。
  张自忠将军笑道:“没有人会说你,因为你是文成公的儿子,没有人会说文成公的不是,而我,就是个木偶,一个让那些人该骂的时候骂,该夸的时候夸的木偶,他们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想怎么夸就怎么夸,什么时候都可以骂,什么时候都可以夸,我就是个木偶!
  哈哈哈!但是我不想被骂啊!我是个军人,一个有荣誉的军人!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也许只有等我战死了,我才能得到永远的美名,那些人才不会骂我,才不会把我当做汉奸,我才能流芳百世,我的后代才能挺直腰杆做人!委座懂我,委座懂我啊!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感谢委座,云海,我也感谢你,你懂我,你也懂我!
  我没有别的方法报答委座,我只能战斗,战斗,不停地战斗,直到战死为止!云海,你明白了,我除了战死,没有第二条路了,没有第二……条……路……”
  张自忠将军微微有些醉了,再度仰头喝干了一杯酒,苦笑三声,倒在了桌子上,如雷一般的鼾声响了起来,他睡着了……
  我也仰头喝干了一杯酒,心里的痛苦无法抑制,校长的意思,我明白了,校长,用心良苦啊!我的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他拼尽全力保护的,却不停的伤害着他,他也许不想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了,张自忠将军真的怕了,他不是怕倭寇,他怕的,是国人……
  亡张自忠者,必是中国人!
  根据最新的情报,倭寇在九江一带进行了小规模的进攻,在我看来,这是倭寇为隐蔽其战役企图、造成我方的错觉,所以于四月下旬在九江附近进行“扫荡”作战,并以海军向鄱阳湖、洞庭湖实施佯攻,以航空兵对湘、赣两省要点进行轰炸,作出要在第九战区有所动作的姿态。待其主力部队集结完毕后,于民国二十九年五月一日发起了进攻。其右翼第的第三师团率先自信阳起兵攻指向泌阳。
  大战骤起,我们上空的空气弥漫着硝烟的气息,我和张自忠将军都喝多了,睡了一觉,第二日上午才醒过来;之后我们紧急磋商了两天,制定了战术战略,结果五月一日,倭寇就发动了正式的攻击,当日即突破第二集团军正面,次日,其左翼,第十三师团也从钟祥发动攻击,当日便突破第三十三集团军正面,两路倭寇突破后便全力北进,直指枣阳。
  倭寇大军突击的速度非常快速,这正是关东军的狂妄作风,那关东军出身的军长园部和一郎深谙此种战法,所以开始就用无双锐气撕裂我军的防线,我军的部队并不是精悍的部队,不是一百军和第五军这两支强悍的军队,若是一百军,我有把握可以将倭寇拖在这里,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但是第二集团军和三十三集团军都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正面阵地被突破,倭寇兵锋直指枣阳重镇,这是在随枣战役中我们失而复得的城市,是我们胜利的象征。
  无论如何,枣阳一定要保住,这是我们能否阻止住倭寇兵锋的重中之重。
  之后,第三十三集团军主力与第二集团军主力则尾追倭寇之后俟机伏击之。五月四日,倭寇第三十九师团于中央战线发起攻势,立即突破第十一集团军正面,第十一集团军当下以四十五军向西南方转移,而以第八十四军往西北转移,力图防守枣阳。这种战役部署,与一年前的随枣会战如出一辙。
  政府在在查明倭寇行动和兵力后,校长于五月五日致电李宗仁将军,指出各路倭寇“共只三师团强,且皆由其他方面拼凑而来,以配布于平汉、信南、襄花、京钟、汉宜各路之广大正面。其每路兵力,不过一旅团,最多至一师团。力量至属有限,并无积极甚大之企图,可以推见,我军正宜识透敌情,把握时机,不顾一切,奋勇猛进,必予敌以致命之打击。”
  同日,第五战区针对倭寇态势调整部署:以第二十九集团军任大洪山游击作战,并侧击京钟、襄花两路倭寇;左集团孙连仲将军指挥第一游击纵队任桐柏山游击作战,并向西南侧击襄花路倭寇;江防军除原任务外,应以有力部队渡河东进,向皂市、濂山方向进击,威胁倭寇后方,策应右集团作战;右集团仍以一部固守襄河西岸,主力在襄河以东地区,与中央集团协同围歼由钟祥北上的倭寇;中央集团应于现阵地阻击、迟滞倭寇西进,不得已时应以确保襄、樊为目的,于枣阳以东逐次抵抗,尔后以一部在枣阳以北与右集团和大洪山游击军协同,攻击倭寇侧背,主力向唐河、白河以西转移;第二、第三十一集团军和第九十二军应于桐柏、泌阳以东地区围歼西进的倭寇,不得已时向唐河以西转移。
  而在这个时候,五月六日晚上,张自忠将军却在快活铺的总部召开了一次特殊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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