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慕容策瞪着眼,听着她嘴里念叨着一唱一和,表情渐渐僵硬。
他何时向她诉说了幼年的事?她该不会天赋异禀到这种程度,幼时发生的事都能知晓。
什么庶子嫡子,他都向她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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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去了别苑的旨意一出,令怕他的朝臣们登时松了口气,除了奏事处每个时辰快马加鞭将奏疏送往别苑,其他属衙照旧办着公差,与平日里并无两样。
慕容策闲了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
他不管睡的多晚照旧卯时起身,在庭中练了一会儿剑,盥洗后去了正殿批阅奏折。
吴六一从寝殿出来后赶忙躬身回禀:“陛下,娘娘已经收拾妥当,可以用早膳了。”
男人放下朱笔,净了手这才起身去偏殿就坐。
应他要求,不得奢华。
偏殿内的桌几上只是摆放了十几个瓷碟,一盘小馒首和两盏牛乳。
王徽妍行礼后坐在了男人对面,想了想君子食不语,只好拿起了象牙箸,不动声色地睃了眼桌几上的食物。
用膳的礼仪早就熟记在心,她看着面前素膳下了很大的决心夹了一筷子,食不知味地放入口中,眼神一再瞟向距离较远的素肉,心中哀叹。
难关还未过,就别想着吃美食了。说不定惹得对面之人大怒,下旨命她去宗正寺吃牢饭也未可知。
她优雅地端起金盏,喝着牛乳。
慕容策见她目光多次看向素肉,想到昨晚她一个人分饰两角说的话,放下箸起身说道:“皇后慢用。”便向殿门外走去。
“陛下,臣妾有事要……和您说。”王徽妍赶忙起身唤道。
慕容策停在原地,微微侧头回道:“朕还有事,皇后记得喝药,鉴于昨日之事,补药多喝一月。”也无心欣赏她垮塌的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道浮阳宫后,吴六一趁机将一封密信交给了他。
男人将小叶檀手串仍在书案上,打开了封蜡,笑笑:“秦王回来的还真是时候,通知皇后今日晚膳在麟德殿宴请秦王一家,命她好生准备,一个时辰后回宫。”
太监贴心地提醒,“娘娘是否与陛下同辇?”
“不必。”他突然想起那女人的话,询道:“昨晚朕在皇后面前像是说了什么话?”
吴六一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来了,知晓他喝多了就不记事的习惯,如今怎得又想起来一些?只得如实说道:“陛下像是说了少年时的往事,还……说了不想要庶子。”
慕容策一脸惊恐,拍桌起身,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不可能!你莫要诓骗朕。”
太监欲哭无泪,“给奴婢两百个胆子也不敢欺君……”
“她说了什么?”男人迅速坐回龙椅内,低头翻开一本奏折,不自然地问。
“娘娘说的声音小,奴婢没敢听真周了,就依稀听到一句:臣妾思虑不周,请陛下责罚。”吴六一挠挠头,“好像还提到了贵妃。”
慕容策听了冷笑连连,也不再多说,抬手示意他去办差,复又强打精神批起了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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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别苑,玉汤宫。
王徽妍听了太监传旨,盘算着询道:“贵妃身子不好,今晚的宴饮也要参加么?”
“陛下只是命您一同回宫,并未提到贵妃娘娘。”吴六一命人将药盏送了上来,“娘娘,您的补药。”
“知道了。”少女皱眉看了一眼药盏,想到秦王,又将吴六一唤了回来:“秦王家中有几名家眷?”她只知晓秦王是大燕开国以来唯一的异姓王,自先帝时就战功赫赫,朝中无人能及。
“娘娘,秦王家中有王妃一名,侧妃两名,妾室奴婢就不知晓了。”太监掰着手指算道:“秦王嫡出为两子一女,此次回京只是携带了福康郡主。”他嘿嘿一笑,卖着好儿:“福康郡主与王家郎君年岁相仿,尚未说亲。”
王徽妍哦了一声,面上笑道:“多谢吴总管告知。”心里头却撇撇嘴,有个这般得势的爹,郡主性子必然娇蛮,阿弟性格直爽,断然不适合找这般女子,不行不行。
念及慕容策这般重视秦王,回宫后,她又命素芸分别备好四份礼物,准备筵席上赐给王妃和两名侧妃,还有郡主。
又无奈地任由素芸为她重新梳妆,带上凤冠,贴了花钿,淡扫朱唇,身着霞色云雾罗织衫裙,广袖和裙角的颗颗小粒南珠闪着柔和的光芒,她揽镜自照,待一切装扮齐整,登车前往麟德殿。
秦王妃等人正在殿内饮茶,听得内侍一声通报:“皇后娘娘到。”赶忙起身走至庭中下跪叩拜。
凤辇上的四角金铃微微晃荡,发出清脆的响声,待行至殿前,听到侍女小心谨慎地提醒:“娘娘仔细脚下。”众人登时将头压得更低。
秦王妃眼角余光觑见裙裾伴随着星星点点飘逸间,行至她面前,“王妃莫要行此大礼。”声音温和有度,颇具威仪。
她起身谢恩,顺势看了眼第一次得见的皇后娘娘,心中颇为惊讶。
王徽妍同时也打量着这名眼角有些碎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容貌颇为周正的女子。两位侧妃就属于五官偏妖艳的类型,虽然看上去也有了一定年纪。
她记得吴六一曾说秦王携女回京,不由得向王妃身后看了看,并未见到其他女子,心中不由得诧异起来。面上却笑道:“王妃还请入内叙话。”
此时她好奇的福康郡主正在通往麟德殿的花圃旁摘花。
“郡主,王妃命人来唤您多次,婢子瞧着皇后娘娘的凤辇都到了,您再不回去,恐王妃责骂。”身旁的侍女焦急地看向麟德殿,催促了多次。
崔念窈又去摘了两朵铃兰,放在鼻间嗅了嗅,“急什么,我在等陛下。上次与他一别就是三载,也不知他如今还是否能记得我。”
侍女想起王妃的耳提面命,还要再劝,就听得一声训斥:“窈儿不得胡闹,这是在皇宫大内,一花一草岂是你能摘得?”
崔念窈回眸一笑,娇俏地看向父王身侧的男人:“陛下欠臣女一场赛马比拼,这一欠就是三载,臣妾摘几朵花,陛下不会不允罢?”
她对上那双摄人心魄般深邃的眼,一身玄色团龙纹常服将他的王者气势衬托的淋漓尽致,三载未见,他依旧周身透着矜贵超脱的冷漠疏离。不由得心底一热,脸色微红:“臣女见到陛下有些忘乎所以……”
慕容策温和一笑,“朕怎会怪罪郡主。”他看向指点崔念窈的秦王,“王叔莫要怪罪,她性子直爽,难能可贵。”
崔念窈听得慕容策为她说话,早已心花怒放地走至他身旁,低声说:“三哥哥,什么时候兑现比拼,彩头还未定下来呢。三载过去了,我是要增加筹码的。”
秦王还要训斥她,就被慕容策抬手制止,看着他笑道:“如今将门虎女在本朝犹如凤毛麟角,太|祖朝时还有女将军,如今太平盛世久了,妇人们更加提倡前朝的妇言妇德,越发少了很多意趣。”
“陛下总惯着她无法无天,眼瞧着她今岁及笄,恐怕整个大燕都无人敢娶。”
秦王这句颇有深意的话令慕容策嘴角微牵,提袍迈入了麟德殿。
王徽妍正在与秦王家眷闲聊,听得内侍唱喏:“陛下驾到。”转身便见他迈入了殿内。
刚忙携众人下拜问安。
“都平身罢。今儿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谨。”
王徽妍见他身后跟着一名女子,和一身藩王服饰的中年男人,这才明白过来是福康郡主和秦王。
少女见她生得婉媚多姿,竟然有些面熟,但是总是记不起来在哪里遇见过。
又与秦王和郡主见礼后,这才纷纷落了座。
“陛下与皇后娘娘的盛情,令臣惶恐。”秦王站在下首拱手笑道:“臣此次回京顺便将小女带回,也是见她已经及笄,该到了说人家的年岁,烦请陛下和娘娘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臣与拙荆便也安心了。”
王徽妍看着这位令敌国闻风丧胆的战神,竟然如此精瘦且面白无须,远不是她心中龙行虎背的虬髯大汉。听得身旁的男人笑道:“此事朕并不精通,秦王放心,交给皇后必能办妥。”
“陛下谬赞了。”少女含笑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上次折腾了一次,这次又将脏活累活扔了过来,敢情皇后就是负责给皇帝打杂的,不知道这部分俸禄有没。
慕容策见她一副温婉的皮囊下,星眸内闪烁着了然,回敬了一个你不干也得干的眼神,举起酒盏示意开筵,就听得下首的福康郡主起身举杯:“陛下,臣女可否请一道旨意?”
此话一出,令在场之人纷纷看向她。
男人放下酒盏,不动声色地询道:“郡主说来听听。”
崔念窈眼神灼灼地看向他,婉转说道:“臣女向来看不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弟,想比武选婿。”
王徽妍对于她眉间之间隐含的意图,心中顿时明了。
又一个看上狗男人的女人,走了一个李惠月又来了一个崔念窈。也是,这大燕最尊贵之人就他一个,人长得又不赖,何愁无人问津?
“窈儿,休得胡闹!”秦王妃训斥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令在场之人听到。
秦王干脆举杯笑道:“臣无能,小女顽劣,至今就只听陛下的话,还望陛下多帮臣管教她。”
慕容策也举起了金盏,却是看向王徽妍:“皇后熟知京城内世家子弟的情况,朕会与皇后好生斟酌,王叔且放心罢。”
他缓缓抬手,示意开筵。
秦王见他如此说,只得饮尽杯中酒,回到了座位上。
随着歌舞声起,男人估算着时辰,示意吴六一将自己眼前的素肉端过去给皇后。
自己则捻着手串斜靠在软垫内,欣赏着歌舞。
王徽妍见他表现的善解人意却并不领情,想到他死命将自己拉下水为崔念窈择婿,少不得找借口央求他画像,顺便也不能让他闲着。
想到此心情大好,趁着众人欣赏歌舞,拿起象牙箸夹了几块素肉果腹。
随着一曲舞毕,内府总管满脸大汗地前来回禀:“陛下,微臣得到别苑消息,萧贵妃傍晚吐了一口血后晕了过去,至今尚未醒来。”
众人听得此消息后,殿内瞬间安静起来。
王徽妍频频看向身侧的男人,听得他沉痛地下旨:“命太医正亲自去别苑守在贵妃殿外,不管有任何消息即刻来报。”
不是有药引之血了么,为何还会昏迷不醒??
若今晚回不去,明日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罢!
这一场晚宴,就连崔念窈的舞剑表演都没能引起她的兴趣。
慕容策见她一杯接着一杯饮着调饮,面色虽然看不出什么,但一双灵动的星眸内暗沉无比,不由得气结,拈起一粒松子弹指间飞向她的手臂。
王徽妍捂着手臂看向身侧,发现男人支着头,端起金盏低声说了一个字:“喝。”只得也端起杯盏陪着他演戏,心中更加烦闷。
来自下首灼灼的目光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的,皇后这层身份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真是……
直到筵席结束,少女咧着麻木的面颊被男人拉着手,送走了秦王一家以及频频回头的福康郡主。
又被他拉着,迎着月色走在回清宁宫的路上。
王徽妍想着惦念着昨日想说的话,又觉得直接切入主题不太妥当,索性从福康郡主开始说起,还显得她宽仁大度。
“陛下,臣妾知晓秦王对您来说是眼下必须安抚的重臣,福康郡主对您有意,臣妾见秦王也颇为支持,不若臣妾来当这个媒人也顺理成章?”
男人以为她又要提到庶子一事,没想到却是鼓励自己纳妃,他不由得停了下来,松开了她的手,冷笑道:“皇后贤德,是朕的福气。”
少女见他并未拒绝,大着胆子说道:“是臣妾应当的,陛下昨日提到庶子一事,臣妾想了许久,有一办法不知陛下是否认可,”她见夜色中的男人沉默不语,以为是在等着她的下文,赶忙继续说道:“臣妾想着,本朝后宫不设皇子院,若有的嫔妃陛下不放心,若信任臣妾的话,就将皇子送来清宁宫,臣妾定然会……”
她“啊”的一声,赶忙捂着嘴,慌张地扶着汉白玉栏杆,不明白方才还在玉阶上走着,下一刻就被他抱起,被迫坐在了栏杆上与他平视。
面对夜色中依旧无法令人直视的双眸,她下意识转头看向纷纷后退的内侍,有些不知所措地颤抖着问:“陛下,你这……”
下一刻就被一只大手捏住脖颈,灼热的薄唇霸道地堵住了她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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