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或许是食物的味道让人放松,她一时嘴瓢,脱口而出:“而且吧,看起来也不像个好人。”
  毫不夸张地说,无论是少年期还是成年后,程懿从不怀疑自己的吸引力,也清楚地明白身后追着多少按卡车计算的女人。
  然而那些财富权力以及优越的外部条件,在这苏礼眼里,竟好像都如废品一般。
  “哦,还有年龄。”她洒着椒盐补充了两句,“年纪好像稍有点大了哈?”
  程懿眯起眼,舌尖扫过后槽牙,半晌才从齿中哼笑出半句。
  “我,年纪,大?”
  她回忆着大家以前聊过的话题,不甚确定道:“不是吗,你今年也三十来岁了吧。”
  程懿忍无可忍:“二十八!”
  她知道男人二十八岁到这个地位有多罕见么?
  他都快被人用青年才俊和年少有为夸倦了,她居然讽刺他是老男人??
  “哦,”少女讪笑两声,“不好意思啊。”
  明明是摆出道歉姿态,眼睛里却好像写着“28的男人也没有多年轻嘛”,程懿气得半只眼睛都要烧红了。
  你给我等着,不让你喜欢上我这个二十八的男人,算我程懿不行。
  然程懿才刚冷却下来,蓦然又想起她方才说的某句。
  他压低眼尾,克制道:“我哪个地方不像好人?”
  说实话,男人五官端正,眉目凛然,怎么看都是个稳稳当当的正人君子。
  只是面对她时,总若有似无放出一丝危险的诱捕气息,亦正亦邪,让人本能产生抗拒。
  苏礼端详许久,摩挲着下巴考究道:“说不好。”
  “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那就是每个地方吧。”
  “……”
  大家陆陆续续归来,场地顷刻间变得热闹,众人乒铃乓啷地一顿乱整,也算是弄出了一桌丰富的菜肴,苏礼烤的里脊肉更是大获称赞。
  只不过那晚的程懿一串都没吃,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帐篷还落在了离她最远的地方。
  二人篷顶的小圆球隔着海岸线遥遥相望,毫无颤动,仿佛两颗永远无法转到同一频率的行星。
  ///
  酒足饭饱后,到了睡觉时间。
  苏礼皮肤娇嫩,吹弹可破,平日里是大家集中羡慕的对象,到了晚上,却是虫类最喜欢的叮咬目标。
  尽管喷了驱蚊水,但她一晚上仍旧反复被蚊子弄醒,手臂和腿上散落着不同程度的包。
  被痒得早早醒来,她毫不客气地解决了最嚣张的那三只麻蚊子,心里这才舒坦许多,掀开帐篷出去。
  五点时岸边的天色正美,她举高手机拍了两张,赤着脚站在沙滩边,一层层浪花温柔袭来,感受着海的力量轻触足尖与脚背,温润舒适,她微微弓起脚掌。
  周遭一片静谧,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虽然微小,但苏礼还是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并回过头。
  高强度的工作让程懿稳定在五六点醒来,今日照例如此。
  他本以为所有人都还睡着,谁料没走几步就看见少女的剪影,海风吹拂着她睡裙的皱褶,荡出深蓝浅蓝的波,凌晨透亮的光均匀洒在她面颊上,那张脸素净瓷白,不施粉黛,却丝毫不逊于远山如黛的景致。
  别的不说,苏皓这女儿确实是个十成十的美人胚子。
  未被磋磨过的清纯,坦荡清澈又乖张的眼神,美得纯粹、极致,又嚣张。
  男人倏地感到释怀——
  由于种种原因,她的确对这个世界有诸多戒备,既然想要博得她的信任,自然需要时间与耐心。她与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是需要用心血浇注才能盛开的蓓蕾。
  童言无忌的小姑娘罢了,他同她置什么气。
  程懿权衡一番利弊,自己将自己哄好了大半,前去问她有没有饿。
  苏礼确实饿了,最后受了男人的恩惠,泡了一桶五香味儿的泡面。
  略有些紧绷的气氛也在食物的和解中慢慢化开。
  幸好今天的行程并不繁忙,大家且歌且行地闹了一路,玩了些零散的小活动,下午六点就入住了新的山庄,山庄内的娱乐活动更丰富,乒乓球台、k歌房、游戏厅、桑拿房等等一应俱全,多方位满足大家的偏好。
  由于没睡好,苏礼打算要早点睡,所以什么兴奋的活动都没参与,安安静静在练歌房听大家唱《温柔》。
  结果十点一到,温柔不复存在,众人纷纷化身午夜小精灵和熬夜总冠军,开启了蹦野迪模式,灯光散乱群魔乱舞,吵得人天灵盖出逃。
  为了保护自己的头发,苏礼及时在被捉进去跳舞之前退了出去。
  四处都闹哄哄的,只有清水池边点了三两盏灯,飞虫低低盘旋,是难得的安宁之地。
  她歇了口气,刚在池边长椅上坐下,左侧就传来男人的声音:“怎么出来了?”
  苏礼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程懿就坐在旁边,只是没有丝毫动静,她还以为是什么石柱。
  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她道:“你出点声儿啊,不早说。”
  她语调内还浸着绵软的鼻音,大概是被吓飘的,但听起来竟多了丝嗔怪亲近,又像错觉。
  男人波澜不惊道:“早说我在,你就不会过来了。”
  她本来想找个借口离开,结果被程懿这么一说,又没法走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她想得很明白,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连上下级都算不上,虽然比起初遇时的剑拔弩张要缓和不少,但也不过是普通路人,三五天不联系连长相都会忘记。
  迷宫里就算遇到再赏心悦目的冰雕,因为不喜欢硌手,也是不会想要去捂热的。
  她对程懿就是这种感受,更何况他对她并不特别,她还记着苏见景的话,能不靠近,就尽量离得远些吧。
  远处明月高悬,月光如瀑落在池面,躲在树丛里的蝉叫了两声,男人也在此时开口。
  “这个项目结束后,会留在川程吗?”
  她正好想到这里,笑了笑说:“不了吧。”
  “为什么?”他问。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
  但这句话她没有说,只是用着最囫囵又万金油的说辞:“……不合适。”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有的事儿,不试也知道的。”她假意看一眼手机,像是有人在找,起身时唇角微抬,颔首道,“朋友约我去蒸桑拿,我先走啦。”
  “很晚了,程总也早点睡。”
  说完她便快速离开,徒留程懿望着腕表久久未动。
  这字字句句的相处看似不再火花迸溅,却变成了愈发礼貌的疏离。表面上距离是在拉近,实则却变得更远。
  ——不能这样下去。
  这是一向行动派的男人脑中,唯一的念头。
  苏礼以桑拿为借口,自然就要把逻辑线给圆上,她朝着桑拿房前进,又假模假式地换了个衣服,打算回去睡觉。
  结果一走出来就遇到了同样换好衣服的程懿。
  苏礼一时瞠然:“……你干嘛?”
  “蒸桑拿。”他神态坦然,过招间轻巧将被动化为主动,“不是朋友约你?朋友呢?”
  “……”
  “觉得困,先走了。”她苹果肌忍得僵硬,裹着袍子在椅子上坐下,委婉提醒他,“没有人会在夏天蒸桑拿的。”
  男人闭上眼,像是已经在雾中开始享受了。
  “这不是有你陪我。”
  “……”
  我!不!想!陪!你!啊!
  苏礼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才能想出这么惊才绝艳的借口,夏天蒸桑拿这种事,别致得就连说自己记错了都不行。
  她不得不承受自己亲手安排的一切,在热浪中感受到了人间不值得,勉强用“出汗排毒美容养颜”安慰自己,才没有一头撞死在程懿面前。
  翻车的苏礼憋得一颤一颤,淡樱色的唇瓣被牙齿咬出浅浅印记,男人难得见她气鼓鼓地吃瘪,虽然燥热不堪,却难得生出几分有趣的心思,偏过头,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桑拿房内干燥,苏礼没一会儿就觉得渴,出门去找水,程懿在后头好整以暇地追问:“这就不行了?”
  她好胜心被勾起,绝不示弱:“我去找水,然后去隔壁屋子蒸!俩人凑一块儿更热。”顿了顿又补充,“放心,不会比你先走的。”
  放水的储物室在最尽头,她找了一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先前的房间有些远了。
  走廊空旷安静,回荡着凄冷而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影子在微弱的廊灯下交叠摇晃,头顶幽幽的回声,更是荡起些令人发怵的不安感。
  ——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苏礼停下脚步回头,背后却空无一人。
  她怀疑是自己太敏感,摇了摇头,继续疾步往前走去。
  中途她又停下过两次,可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打开冰柜,又觉得喝常温水比较好,她俯身摸到一个塑封完整的箱子,拆了好半天才取出一瓶常温的。
  与此同时,第六感摇摇欲坠的构想终于成立——
  门砰地被人合上,心脏震颤的瞬间,有脚步落在她身后,声音幽暗滑腻。
  “美女,一起玩吗?”
  她手指一颤,回身那刻看见扭曲又丑陋的嘴脸,水瓶下意识要从手中脱落而出,那人奸笑着即将扑过来的前一秒,忽然被人抓住肩膀!
  程懿侧身上前一个屈膝,稳准狠撞上那人小腹,大掌轻巧抬高间——她听到咔嚓两声脆响。
  “别看。”程懿怕她吓着,低声道,“闭眼。”
  那人还以为是让自己闭,死瞪着金鱼眼还想用头顶程懿,却生生在半空中被止住,一拳忽地飞了过来。他整个人后退好几米,鼻子像是被打得错了位,腥热液体不受控制地淌出。
  那尾随者痛苦地叫着,蜷缩在地上,眼角泛红,控制不住地要往外干呕。
  男人动了动腕关节。
  他半蹲下去,风轻云淡地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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