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节
历来,术界玄门五脉,不论山、医、命、相、卜,都是以练气为尊,就连古武、傀儡、御灵、机关等旁支玄术,也都不例外。
练气无成,则一事无成。
而那天书,便是以气为宗,将世上诸多古法、秘技、奇术,全都隐藏在那些诡异符文的走势中。
术法,万变不离其宗,都是精、气、神、天、地、人六合而成。
不同的法门,区别只在于精、气、神与天、地、人的契合途径、程度不同。
所谓的念咒、捏诀、画符、祈祷、作法、走步、用器用丹用药,都是以不同的途径,不同的程度求取六合。
所以,学会了天书中诡异符文的走势,便是真正的万法会。
咒禁十二科,雾瘴科、控聪科、招魂科、奇幻科、纵尸科、迷魂科、御灵科、招引科、封禁科、逍遥科、禁制科、奴役科,除了禁制科和奴役科之外,前十科的信息全在我脑中,悟了天书之后,这十科,便也完全通了。
而禁制科与奴役科,本是咒禁一系,藏于天书符文之中,被我悟透,并不难归根。
也即,我从天书中各式各样的符文走势里学通前十科,又将最后两科检索出来,终于凑齐了完整的咒禁十二科!
这当然要感谢丹王的成就。
至于那大周天步,从形式上来看,极其类似于山术中的缩地成寸,却又不完全一样。
缩地成寸,是山术土法,也称遁术,学会其法,再行走路,仿佛百丈之地,就在两足之间,跨步可过。
但这山术,我还从未见有人施展过。
不要说曾子仲、曾子伯等人了,即便是绝顶高手如曾天养、棋盘石、闵何用,我也没见他们施展过。
想来是极难之术了。
而大周天步,则如隔空取物,只要施术者有一丝魂力系在敌人身上,便能将其凭空抓回,这就像是一个人用一根绳子系着一根木头,隔得虽远,却只要运用巧劲一抖,那木头便能飞回,落入人手中,所以这大周天步又称摄术。
奇行诡变是躲,匿迹销声是跟,御气而行是追,大周天步是攻。
由此也可见,逍遥游一招四式,由浅到深,是由退避到攻击的过程。
弱则避,强则攻,正合情理。
当下,丹王看着那悬空的宝鉴,又看了看镜下痴痴呆呆的人,叹息一声道;“轩辕八宝鉴的妙用,也被你完全掌控,镜花水月,黄粱一梦,落入其中者,生死不悟,百世难觉。你的神相之名,当之无愧。”
我道:“丹王过奖了。”
江灵却道:“元方哥,这镜花水月局中人,怎么跟观音庙里,同样陷入此术中的我们,举止不一样?”
“因为我在镜花水月中用了咒禁十二科的迷魂科。”我道:“迷其三魂,惑其七魄,所以他们才会痴痴呆呆,浑浑噩噩。”
红衣老者一听这话,便即急道:“神相,手下留情,这些人都是隐界菁华!”
“前辈不必惊扰。”我笑道:“我不会伤害他们,只是他们已被丹王所惑,我以此局此术,正是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族长,谁又是他们真正的敌人。屠魔洞中所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将在镜花水月中亲身领悟。到时候醒来,真相大白,免去一场误会,也免去口舌之争,干戈之乱,岂不美哉?”
红衣老者惊道:“当真?”
“当真。”我道:“丹王刚才不是说了吗,镜花水月,黄粱一梦,落入其中者,生死不悟,百世难觉。他们在术中,就像是正常人在做梦,不同的是,术中人会把他们在其中看到的一切,都当成是自己真真实实的经历,而至死不疑。”
虎渠梁也惊道:“这宝鉴竟然又这等效用?”
“那是陈元方将迷魂科发挥至极致之效用!”丹王不屑地朝着虎渠梁一哂,然后又叹道:“陈元方啊,陈元方,我真是小觑了你!我将天书与你,本想借刀杀人,却不了成了引狼入室。我作茧自缚,却也怪不得别人。”
“丹王。”我道:“你将天书与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自己身份迟早要败露,你我迟早都要反目成仇吗?”
丹王道:“想过。”
我道:“那又何必冒险,将天书与我。”
丹王默然。
棋盘石道:“他是抱着一份侥幸吧。”
“不是。”我摇了摇头,道:“不是侥幸,而是使命。”
“使命?”众人都是一愣,就连丹王也惊愕地抬起头来。
“我说过,我理解你的苦心。”我道:“丹王,你的心思,你自己应该清楚。你心中有一个念想,就是等着我来,等着把天书给我。这念想,强烈的时候,就连你自己都无法控制!”
“你怎么知道!”丹王的面孔瞬间便有些扭曲。
“因为你有陈丹聪的残魂。”
我道:“陈丹聪的使命便是保护天书,将天书完璧归赵,继续传给麻衣陈家的后世子孙。你的魂魄,是陈丹聪残魂与尸王魔念的集合,融为一体后,善恶并存,但有些事情可以改变,有些铭刻于心、至死不悔的事情,却无法改变,就比如这使命。所以,就算你知道我拿了天书之后,学了天书之后,有可能成为你的仇人,你也无法抗拒自己灵魂深处要把天书给我的欲望。也正因为你有尸王的魔念,所以你也无法抗拒自己想要害人的欲望!还因为你有虎渠梁的身体,所以你更无法抗拒自己想要留在天符隐界的欲望!这样的你,难道不痛苦吗?”
“不,不是这样的,你在胡诌些什么!”丹王扭曲着脸,面色阴沉入水。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就算你意识到了,你也不会承认。”
我淡然道:“但你若不承认,你种种不合理的行径,又如何解释?比如,你明知危险,却还要把天书给我;又比如,你若惧怕虎渠梁有朝一日从屠魔洞中出来寻你报仇,你何不逃出天符隐界?天符困得住别人,却困不住你,而隐界之外,天大地大,凭你的本事,世上本无敌手,保命,绰绰有余。你为何不出去?”
“逃出?保命?哈哈哈哈!”丹王的脸在刹那间蒙上一层暗红之气,他嘶声笑道:“你可知我生前是谁!”
“你是谁?”我精神一振,知道这是尸王的心声,他要说出尸王生前的身份!
尸王生前究竟是何等样人,死后才如此雄霸,我已想知多时!
第593章 武悼天王
“我是冉闵大帝!”丹王双眼血红,叫道:“武悼天王!”
“冉闵大帝?”
我悚然一惊,周围众人也全都呆住了。
这里的所有人,谁不识冉闵?
一千六百余年前,五胡乱华,长江以北,中原大地,尽数糜烂,匈奴、鲜卑、羯、羌、氐五胡,先后建立起十六个国家政权,胡人视汉人为猪狗,呼之为羊,并进行大规模屠戮,北方汉人死者十之八九,余者不足四百万,迁入中原的胡人数量甚至超越了汉人,汉人,几乎至亡族灭种的境地。
冉闵,原为羯族所建后赵国汉人将领,为人威猛不下于秦末霸王项羽,又好智计,北朝汉、胡之人无不敬服,后赵国君因此而疑忌于他,冉闵便以武力智谋,废掉一帝,又杀一帝,然后建立冉魏政权,自成皇帝,这便是冉闵大帝!
冉闵称帝之后,胡人不服,多有叛乱,出于对政权的稳固,也出于对胡人屠戮汉人的报复,冉闵颁布了一系列历史上极为有名的命令——杀胡令!
其令前后有三,合而为一,便是:
“诸胡逆乱中原已数十年,今我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暴胡欺辱汉家数十载,杀我百姓,夺我祖庙,今特此讨伐!犯我大汉者死!杀我大汉子民者死!杀尽天下诸胡匡复汉家基业!屠戮胡狗为天下汉人义之所在!冉闵不才受命于天道,特以此兆告天下!”
此令一出,北方仅存汉人群起而杀胡,五胡之人,或死于汉人之手,或死于逃亡之中,人口锐减数百万,仅邺城之中,便有近三十万羯人被冉闵带队屠戮!
就连长得像胡人的高鼻长髯汉人,也有许多被误杀,据说渭水之中,数年之后,捕上来的鱼,剖开肉腹,还能发现死人的指甲。
屠戮之惨烈,可见一斑!
至此,中原地带,几乎没有胡人。
而汉人血脉,却因此而存。
但逃出去的胡人,又联合鲜卑人建立的前燕共同对付冉闵。
冉闵与前燕将领慕容恪在魏昌城交战,十战十胜!
第十一战,慕容恪以铁锁将战马相连,取善射的鲜卑士兵五千人结阵前进。
冉闵乘朱龙(红色骏马),日行千里,左持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迎击,亲手斩杀三百余名鲜卑兵,却因马累死而被慕容恪擒获。
冉闵被押送至蓟城,慕容氏责问冉闵道:“汝奴仆下才,何自妄称天子?”
冉闵怒曰:“天下大乱,尔曹夷狄,人面兽心,尚欲篡逆。我一时英雄,何为不可作帝王邪!”
天下大乱,你们身为夷狄,人面兽心,尚且篡位谋逆,我乃天下英雄,为何不能做帝王!
这一喊,可谓是喊出了两晋南北朝时期天下的最强音!
永和八年,公元352年,五月初三,慕容氏将冉闵送到龙城,并在遏陉山将其斩杀。
闻此消息,冉魏书令王简、左仆射张乾、右仆射郎肃自杀,从此也开创了大臣殉国的先例。
而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全部枯萎,蝗虫大起,自五月起天旱不雨,直至十二月!
世传冉闵以寡敌众,因马死而被擒,死不瞑目!故死后化作旱魃,怨念触天!
慕容氏害怕,便派使者前往祭祀冉闵,尊其谥号为“武悼天王”!
是日,天降大雪。
这便是冉闵。
一个所有汉人都应该感激的英雄,但历史上却很少有人知道他。
我看着丹王,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丹王似乎是发泄完了,满脸的暗红之色渐渐消褪,声音也渐渐变得正常:“我会逃吗?昔年,慕容恪大军百倍于我,我尚且不逃,今日,我会逃吗?”
“丹王。”我沉声道:“我敬你是英雄,我佩服你,但我却不明白,你恨胡人,被胡人而杀,可元末之时,你又为何要助纣为虐?”
“元末之时,血无涯将我起出,陈玄忍以秘术操控我,我道行未成,难以抗拒。那并不是我的本心。”
我道:“虽然不是本心,但你过之处,赤地千里,尸横遍野,陈丹聪将你锁镇,也是无奈之举。你既然已被锁镇,为何还要夺人躯体?”
“我不要拘束。”丹王摇头道:“我不想在屠魔洞中,一动不动。”
“丹王。”我缓缓道:“归还本我,转世去吧,那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不!”丹王的脸,再次变得暗红,双眼精芒暴涨,他嘶声道:“我就要现在这样!”
“你现在这样,魔念已占上风。”我道:“你杀人太多,戾气太重,还是重新做人吧。”
“不!”
丹王目眦尽裂,血脉贲张,仰天嘶吼,一张脸,渐渐出现幻形,影影绰绰,分外骇人!
“元方,他的气,在渐渐变黑!”曾天养道:“他的气,原本是青气,现在在渐渐变黑!”
“这才是他本来的气,原本的青气,是虎渠梁身子发散出来的。”我道:“此时,他的魔性渐渐恢复,陈丹聪残魂中的善念,已经压制不住。”
“那怎么办?”
“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了。”
丹王的眼睛,已经通红如血,喉中呼呼有声,似乎是在喊着:“杀!杀!杀……”
一双手,闪电般探出猛然朝我伸来!
“丹王,请安歇。”
我轻轻念诵一声,接过丹王的双手,向旁错开,然后伸出左手中指,在其额上轻轻一弹,丹王的瞳孔,立时便有些收缩。
手,不再往前伸了,整个人,也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