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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轮回(六)

  在见到少年郎容貌人一瞬间,饶是以血魔的身份,也微微有些失神。
  这个少年,长得未免太过俊美了些。
  就是较之他年少时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少年展现出来的坚毅品格,更是让他心中赞许。
  他心中衍生出一个搁置许久的想法。
  在接触宰相夫人之后,他就有很多机会接触到宰相的女儿。
  因为长时间的接触,使得他对于宰相女儿的品性十分了解。
  这个少女,刚正不阿,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威逼利诱就背叛自己的父亲。
  但血魔也不是毫无办法。
  眼前的俊美少年,正是宰相女儿的中意类型。
  寻常办法行不通,只能剑走偏锋了。
  于是,血魔暗中掳走宰相女儿,和少年郎放置在山顶绝地。
  只有轻功如他一般的人才能自由出入的绝顶。
  为了防止意外,他在山上搁置了堪堪足够两人吃饱的口粮。
  而后,他还在山顶悬崖边种植了能够催发人情欲的奇花异草。
  而后,他开始销声匿迹。
  江湖之上,血魔的传闻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官员。
  一年之后,血魔再度等顶,发现少女果然育有一子。
  他将这孩子送往道姑之处,用来抚慰道姑有些寂寞的日子。
  接下来,他利用孩子作为威胁,胁迫少女。
  倔强的少女,这次终于为了自己的孩子妥协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有两个内贼在,加上宰相不再关注朝堂,很快,底下的人马就被血魔换了个七七八八。
  而宰相本人,则是被牵制在风花雪月之中,竟然是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般。
  以至于当血魔光明正大化身新的宰相,带着当今圣上的圣旨来到宰相府的时候,能看到的,只有独自守着坟冢的宰相。
  宰相眼中流露出难以理解的悲伤,声音嘶哑,眼神血红,瞪着血魔。
  半晌,才缓缓说道:“你,会步入我的后尘的。”
  说罢,溘然长逝。
  对于这个结果,血魔有些无法接受。
  宰相死得太过轻易了,他还没下手呢。
  让他有些奇怪的是,作为上一代的血魔,宰相明明就有强大的战力,为何不愿意动手呢。
  罢了,就这样死去,还算是便宜他了。
  血魔在他的坟头呸了一口。
  只是仍然不解恨。
  因为,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这昔日的仇敌,进行了怎样的安排。
  心性已经扭曲的血魔,将宰相的女儿囚禁了起来。
  不让她见自己的儿子,便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一如当年宰相对他一样。
  血魔成为新的宰相之后,开始展现自己的才华。
  自然而然地,在他的治理下,整个楚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百姓安居乐业,朝堂欣欣向荣。
  就在他准备做到更好的时候,却遭到了皇室的忌惮。
  功高震主。
  宰相暗自叹息一声,但他内心终究没想着自己来做这天下的主人。
  为了安抚圣上,他决定取一个公主。
  有了联亲,皇室会放心很多。
  而让他意外的是,联亲对象,居然是上上任宰相的女儿,和他有过亲密关系后来却失忆的道姑。
  道姑不知从何方听到他要联亲的消息,从清月山赶了出来,只身入了深宫。
  虽然道姑将自己的容貌尽数毁掉,但宰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昔日的旧人。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联亲。
  为了帮助道姑恢复记忆,他彻底放弃了朝堂,整日与道姑依偎在一起,以至于坊间开始传闻,他与老公主日日欢好的小道消息。
  对此,尚且对全国有掌控能力的宰相不以为意。
  唯独让他有些在意的是,那个被他囚禁起来,用作威胁上人宰相女儿的少年,居然成功当选了状元郎。
  一如昔日的自己。
  本来想要杀了这状元郎的宰相,终究想起与自己相处甚欢的道姑,想了想,没有亲自下手,而是吩咐了手下。
  但好死不死,这家伙居然命大,这都能活下来。
  这其中有些奇怪,应该是有人在帮助他,而且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低。
  宰相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关键,但是他并没有心思去管。
  因为道姑最近对他很好,甚至开始愿意和他同床了,他很享受这种生活。
  对他的前半辈子而言,都是打打杀杀,生活在爱恨情仇之间,着实耗人。
  他已经不想再染尘埃了。
  些许的幺蛾子,他不想管了。
  因为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那就是他老来得子,有了自己新的女儿了。
  虽然不怎么想要庆祝,只想自家人知晓。
  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于是女儿的满月酒来往的客人无数。
  宾朋满座,曲水流觞。
  丝乐阵阵,间或管弦响起,一派祥和。
  不停有当朝大官进来,给为首的他送礼。
  只是不知为何,宰相总感觉,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就连身边的人,也似乎离得远了一些,仿佛带着面具,挂着如梦似幻的色彩。
  这导致他甚至都没有迎接这些跺一跺脚就威震一方权野的大臣们。
  与道姑说话,似乎更为有趣一些。
  在整片虚幻的世界里,唯独她,是唯一的色彩。
  下方的些许嘈杂声音,都自动被他过滤,好似从来没有听到过。
  他,总有一种感觉。
  他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
  或者说,这个世界,不太真实。
  但,很快,一件事情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死人了!”
  堂下一片喧哗。
  原来是镇南王被杀了。
  杀人凶手,正是那不知何时被放出来的状元郎。
  宰相皱了皱眉头,旋即舒展开来。
  这镇南王,他也不喜欢。
  既然死了,那就死了吧,正好将这与自己一直为敌的状元郎给拖下去,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于是,这状元郎顺理成章成为了死刑。
  “什么?那女人跑了?”
  回到府中的宰相,得知了上代宰相女儿逃离了的事实。
  虽然生气,但在夫人的悉心照料之下,他也收敛了脾气,不再动怒。
  毕竟都囚禁了多年,也没问出个结果,那就放了吧。
  他这样想着。
  听说后来法场上还出了一点小意外,但宰相也没有注意了。
  他沉浸在天伦之乐中。
  他新生的小女儿,特别乖巧,在他的悉心培育之下,各方面都是佼佼者。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未免有些不听话起来。
  甚至中途消失了一年多。
  这让他很担心,好在一直有夫人劝导,才多少缓和了一些。
  回来之后的女儿,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具体变化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致死,现在,几乎是每天,他都能感觉到世界的不真实感。
  如梦似幻。
  可是每当他感觉自己快要抓住关键点的时候,就好似遗忘了什么似的。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意思是说,时间久好似流水一般,昼夜不停地往前奔跑着。
  时间很快就过去,一转眼就是几年。
  宰相难得想要了解一下朝堂,却发现自己手下都已经被掉包了。
  死的死,伤的伤。
  关键就连消息都传不到他这里来。
  一瞬之间,他有些懵逼,好久才缓和过来,
  能如此做的,自然是他身边极为亲近的人。
  而自己的女儿,虽然也十分和他亲近,孝顺他,但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全部拦截下来。
  答案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他踉踉跄跄回到屋内,只见到一席白绫。
  书桌上,留着未干的笔迹。
  写个小沙弥,生在尼姑庵,不爱佛经爱诗经,修得文武艺,不听观主劝,十八下江湖;
  写个大魔头,武道通天无人敌,一朝遇沙弥,扔之青楼,誓其不回头,抱得婴儿归,大笑涕横流;
  写个官宦女,朝纲不振家道衰,做个清倌人,十年守身如玉,得遇良人夜风流,半生积蓄重上路,约明年,金榜日,再白首;
  写个状元郎,意狷狂,不同世俗遭暗害,幸得国相识,娶得美娇妻,生了个娇娇女;
  写个国相女,嫁于状元郎,相公日日不思量,积怨良久,自拟罪证于敌手,家道中衰,出走方外,建个尼姑庵;
  写个道姑,孑然一身,闯荡江湖数十载,只为寻一儿,一朝遇囚车,拼死相救,香消玉殒,换得魔头出,杀人盈野,血气冲霄。
  写个老尼姑,不问世间事,一遇弃婴,付诸心头血,豢养至成年,百般无奈唤不得,只身入宫去,化作老公主;
  写一老公主,容貌尽毁,久居深闺无人识,嫁得相国公,百般杀不得,夜深梦醒泪难干,忽梦前身事,自缢于西楼。
  写个相国公,本自江湖来,杀得满朝无人声,娶一老公主,生得相国女,自拟身后事,夜深梦醒泪阑干,忽梦前身事,骑牛下扬州;
  后人有诗云:
  若叫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原来,这便是所有事情的经过吗?
  他似乎恍然大悟。
  恍惚间,过往的一切,都在他眼中浮现。
  昔日的懵懂幼童,历经磨难的说书少年,悬崖上的春宵一刻,凌霄阁中的不屑一顾,满月酒中的悍然拔刀……
  种种种种,在他眼中闪烁浮现。
  这,便是轮回。
  可是,真的是轮回吗?
  宰相,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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