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殿下不必现在就给和答案,不如再仔细斟酌,免得未来后悔。吕纪和再次弯腰长揖。
  屏风后的宋佩瑜扬起冷笑。
  他果真没看错吕纪和,世家子的厚脸皮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今宋氏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刻,起码永和帝在时,无人能撼动宋氏的地位。
  吕氏便是不想退,又凭什么和宋氏争?
  反倒是二十年后,永和帝垂垂老矣,重奕正值壮年。
  若是重奕应了这门婚事,吕氏女的孩子也差不多长大,才是吕氏真正的好时候。
  当真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吕纪和等了片刻,没等到重奕开口,默默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突然哐地一声。
  外面的风将紧闭的窗户吹开。呼啸的风雪挟着喋喋怪音,顺着窗口灌了进来。
  紧接着是屏风倒地的碎裂声。
  吕纪和猛地回头,正好看到身穿中衣坐在床上,被大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的宋佩瑜。
  安公公和来福从外面冲进来,见是窗户被吹开,才松了口气。急忙去将窗户怼上,连声问候重奕和宋佩瑜是否被吹到。
  温热的毛巾贴在冰冷的脸上,宋佩瑜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他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身上仿佛针刺般的目光,若有所感的转头看去。
  四目相对,两脸讥笑。
  呵,是吕纪和啊。
  第30章
  吕纪和随口问候了重奕和宋佩瑜两句,就满脸心事的走了。
  宋佩瑜被东宫奴仆捂在被子里,还塞了好几个汤婆子,直到离开东宫的时候,被风雪吹得僵硬的身体才缓过来些许。
  当天夜里,宋佩瑜就发起了高烧。
  不仅惊动了天虎居两侧的大房和二房,连宫中的太医都被请到了天虎居。
  整整闹了两天,天虎居才安静下来。
  宫中专门给宋佩瑜放了一旬假期,让他安心养病,不必急着回去读书。
  柳姨娘不像叶氏那般,每天要操持一大家子的家事。干脆暂时搬到了天虎居的后院,每天亲自盯着宋佩瑜吃饭喝药。
  久未卧床,自以为身体已经好了的宋佩瑜苦不堪言。
  每天都要喝至少六大碗滋味莫名的中药也就算了,连点油水都不能沾。每日只有白粥青菜,当真能让人疯魔。尤其是他最近饭量猛增,往往刚吃过饭,没过一个时辰,就又饿得眼冒金星。
  宋佩瑜无数次短暂的后悔,他为什么要弄什么反季蔬菜出来。
  因此在得知安公公不仅带来了说好的赏赐,还有东宫小厨房的菜肴时,宋佩瑜恨不得能亲自去门口迎接他。
  然而天虎居的奴才们都被吓破了胆子,怎么可能让他下床,宋佩瑜只能躺着床上眼巴巴的望着门口。
  等了好一会安公公才进门,身上已经不见半分凉气,满是心疼的望着宋佩瑜,都是咱们的不是,竟然没注意到窗框早就被吹出了裂痕,才让少尹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这才几天没见,平白瘦了很多。
  宋佩瑜倚靠在床头,苦笑道,都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不提也罢。殿下那日也吹了风,可有着凉?
  殿下也歇了两天没去学堂,还特意交代老奴去库房找些对症的药材给您送来。安公公坐在金宝端来的凳子上,缓缓说这几天东宫发生的事,前个儿殿下才去上学,这才三天,勤政殿就下了旨意,说天寒地冻行动不便,年前就不必再去东宫读书了,连带着老师们也跟着放了假。
  殿下惦记着少尹,让老奴得空了就来看看您,顺便也让您安心养病,不用惦记上学的事。等您病好了,陪殿下去大朝会还是如之前那般,每三日一次。安公公从袖袋拿出个小小的锦盒,捧在手心递给宋佩瑜,老奴顺便将那日殿下许诺的赏赐也带来了,另两件直接入库,少尹病好些了再去看也不迟,这件却是您如今刚好能用得上。
  宋佩瑜目光放在锦盒上,光是着紫檀木雕花的小盒子就价值不凡,里面的东西还值当安公公这种阅宝无数的人专门提出来
  打开雕花盒子,细腻润泽的白玉在黑色绸布的衬托下越发清亮,被雕刻成山峦模样的玉佩内两道天然青痕更是点睛之笔,为本就因材质价值不凡的玉佩更添几分灵韵。
  这宋佩瑜面露犹豫。
  这样的好玉,就是宋佩瑜见得也不多,哪怕上面没有逾制的标记,也不该流到他手上。
  安公公笑眯眯的将玉佩拿出来放在宋佩瑜手上,长公主偶然得了块难得的玉石,原本是打算给大公主打造一副能见人的头面,没想到剩下的料子浑然天成就是块上佳的玉佩,竟然比费尽工匠们心思的头面更胜一筹,就叫人给殿下送了来。
  殿下见这玉佩触手生温,乃是最养人的暖玉,其气韵也正符合少尹之姿,特意吩咐老奴带来给少尹。安公公还主动保证,少尹放心,长公主向来宠爱殿下,绝对不会因为区区块玉就不满,说不得还要欢喜殿下会关心人了。您只管将这块玉带出去。
  听了这番话,从见到安公公就盼望着加餐的宋佩瑜突然警觉。
  他才不信重奕有心情专门过问要赏赐给他什么,就算真的觉得这块玉佩适合他,也必然是有人在合适的时间给重奕递了话。
  重奕本人只负责敷衍点头。
  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安公公。
  宋佩瑜只当没察觉到异样,从善如流的收下玉佩摆在床头,打起精神应付安公公接下来的问候。
  等到安公公走了,宋佩瑜再想起这件事,仍旧觉得头疼不已。
  不是他自恋,以这个时代的风俗,八成是有人想要撮合他和大公主,才会递出这样的信号。
  这个人可能是长公主,也可能是肃王或肃王妃,甚至可能是永和帝。
  只是撮合的人也没拿定主意,才选择了如此不伤脸面的做法。
  将玉佩放回紫檀木盒子里,让金宝拿去给宋瑾瑜看。宋佩瑜终于如愿以偿的吃了顿饱饭。
  入睡前金宝从大房回来,将装着玉佩的盒子又递给宋佩瑜,家主说既然是殿下的赏赐,您收着就是,戴与不戴全凭您的心意。
  宋佩瑜眉目舒展开,摆了摆手,轻声道,登记入库,将来肃王府有喜事,提醒我还有这么个物件。
  金宝点头应是,见宋佩瑜没有其他交代,才无声退出房间。
  又过了几天,宋佩瑜始终没再发热,总算是得到了柳姨娘的允许,饮食恢复了正常。
  难得有闲暇时光,宋佩瑜大多数时间都在想肥皂的事。
  重奕履行承诺赏了他三件东西,除了已经束之高阁的玉佩,另外两个都是摆件,好巧不巧,居然有个摆在桌子上做装饰的纯金宝石树。
  没过一天,那颗纯金的宝石树就被宋佩瑜交代人拿去分尸,变成碎金和各色宝石,这些天又陆陆续续的变成了能直接花出去的银子和铜板。
  对于肥皂,宋佩瑜同样知道的不多,只记得好似能用得上草木灰和动物油脂。
  草木灰还算好说,这个时代的动物油脂却十分难得。
  寻常百姓一年到头能吃得上肉的日子都要掰着手指头数,而且肥肉的价格比瘦肉还要高一点。
  思来想去,肥皂和香皂就算做出来了,似乎也只能赚取富商或官家女眷的钱财,没法给百姓带来切实的改变,
  但目前宋佩瑜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按照他重新整理的单子,最简单的莫过于肥皂和印刷术。
  若是从印刷术开始,那必然要先改良纸张。否则以现在的纸价来说,印刷还是手抄没什么区别。
  比起还没头绪的改良纸张,还是已经知晓原料的肥皂和香皂有把握得多。
  绞尽脑汁的列出几个觉得可行的制作肥皂方案,宋佩瑜的眼皮越来越重,干脆放弃挣扎,将包在硬纸里的炭条随手放在床边的柜子上,闭眼眯了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佩瑜忽然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惊醒。
  他睡眼迷蒙的愣了会,才高声叫人来问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
  好似二房传来的动静,二爷要对珏哥儿动家法,二夫人不许。有梨花村的经历在,金宝和宋景珏总有些香火情,脸上不自觉的浮现担心。
  宋佩瑜则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宋景珏都是要当差的人了,多大的事能犯得上动家法?想来想去也只有让宋景珏念念不忘的慕容姑娘。
  给我添件衣服,我们去二房看看。宋佩瑜将散落的纸张收好放在小箱里,利落的从床上翻下去。
  金宝下意识的想要劝阻,看清宋佩瑜的脸色后又闭上了嘴,默默去找最厚的那件斗篷。
  自从开始进宫做伴读,宋佩瑜的威严一日胜过一日,其中感触最深的莫过于金宝和银宝。
  他们也在学着和宋佩瑜一起转变,将宋佩瑜当成主子,而不是主家小爷。
  等宋佩瑜穿戴整齐,外面的吵闹声反而小了下来。
  宋佩瑜生怕宋景珏已经挨上打了,恨不得三步并成两步,到了二房门口,硬是在数九寒冬中跑出满身的热汗。
  闹剧现场在宋二的书房,宋佩瑜进门的时候,宋二和二夫人都整理好了情绪,虽然仍旧能看得出怒容,却不至于失态。
  只是配合着仿佛废墟似的书房,宋二和二夫人的端庄反而越发怪异。
  最不像话的是宋景珏,满身酒气的委顿在地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宋佩瑜凝神听了会,脸色逐渐尴尬起来。
  这不就是那天宋景珏对讲得如何对慕容姑娘一见倾心
  人都来了,就算尴尬宋佩瑜也不能干站着,只能明知故问,景珏这是犯了什么错,怎么还至于用家法,他年后就要去金吾卫,传出去可怎么面对同僚。
  二夫人用手帕压了压眼角,哑着声音道,我也奇怪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要打断了珏儿的腿,莫不是后院那个小的还站不稳,就开始嫌弃我的珏儿碍眼。
  此话一出,宋佩瑜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
  宋二却怒火中烧,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抓着桌子上的圆木就要往地上瘫软的宋景珏身上抽。
  宋佩瑜连忙抱住宋二的手臂,连连劝阻,二哥,二哥!有话好好说,你要是真打断了景珏的腿,别说肃王那里不好交代,若是惊动了母亲,你可怎么赔她的孙子。
  好,你还来劲了!宋二夫人将帕子甩在地上,推开窗户高声道,给我备马车,既然宋府容不下我们母子,我们就
  焦头烂额的宋佩瑜顺着二夫人的方向望过去。
  宋瑾瑜正穿着官服立在窗外,肩上还带着未化的雪粒,想来是刚回府就听说二房闹起来了,特意赶过来。
  二夫人用帕子捂住脸,闷声道,大哥
  宋瑾瑜点头,目光顺着窗户看到屋内,将情况尽收眼底,缓声道,先不急着走,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便是要动家法,也要守着规矩才能有法。
  见到二夫人点头,宋瑾瑜才又绕去门的方向,在宋佩瑜殷切的目光中进屋,径直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
  宋佩瑜亲自出去吩咐守在门外的金宝去端壶热茶来,老老实实的站在宋瑾瑜身后。
  宋二和二夫人都不愿意开口,宋瑾瑜便将注意力放在仍旧倒在地上胡言乱语的宋景珏身上,仔细辨别他在说什么酒话,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他怎么和穆氏女牵扯到了一起?
  没宋佩瑜连忙解释,不是穆氏女,是兵部侍郎的千金。
  宋瑾瑜睨向宋佩瑜,你又知道?
  宋二和宋二夫人也将目光放在了宋佩瑜身上。
  宋佩瑜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却生怕二哥二嫂又一言不合的闹起来,连忙将从在吕府开始,发现宋景珏异常,然后将宋景珏抓去天虎居审问的事,挑着不会火上浇油的内容说了。
  珏儿确实按狸奴交代的与我们说了这件事。宋二夫人指着宋二,前日他还与我说珏儿喜欢兵部侍郎的千金,要去探个口风。
  我也见过慕容姑娘,从容貌到人品都是上等,恰巧家室也门当户对,正是再适合不过。昨日他又与我说婚事不成,我虽然觉得可惜,却也知道不能强求。宋二夫人又去擦眼角,谁想到珏儿伤心之下多饮了些酒,不知道说了什么浑话,他居然就要打断珏儿的腿。
  宋二脸皮抽搐了下,看向宋景珏的目光仍旧异常凶狠。
  宋佩瑜仗着宋瑾瑜就在身边,壮着胆子将宋二手中的圆木抢了过来,远远的扔到角落,劝道,景珏说了什么让二哥伤心的话,二哥只管说出来,便是二嫂也不会轻易放过景珏。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玩闹时,景珏因着天生神力,长长会将伺候的人弄伤或者打碎些东西,每次都是二嫂气的让景珏去罚跪,二哥变得法儿的求情。前些时日景珏在长公主府的宴席上得了肃王赏识,二哥更是喜不自胜。二哥最珍爱当年入朝时,父亲亲自题字的折扇,十多年时时刻刻放在手边自省,当天就转送给了景珏。宋佩瑜对那把折扇记忆十分深刻,全因他从小到大唯一一次挨罚,就是和宋景珏胡闹没注意周边,让那把折扇的扇骨上出现了个小缺口。
  二哥没怪他,大哥却没放过他,
  隔日他和宋景珏再见面,一个肿着屁股,一个捧着半寸高的白纸和《中庸》,等着抄书。
  宋二的表情随着宋佩瑜的话缓和下来,总算愿意开口说话,指着仍旧委顿在地上的宋景珏道,你们以为这个孽障与我说什么?他要去做慕容府的上门女婿!
  知道儿子喜欢的是兵部侍郎的女儿而不是穆氏女后,宋二没有再如之前那般一口回绝,先是去和宋瑾瑜透露口风,见宋瑾瑜不反对,才特意找机会和慕容靖接触,试探对方的意思。
  当时正在宴席上,慕容靖不疑有他,当真给宋二说了心里话。
  他要给独女招赘婿,而且不想招和穆氏有关的女婿,怕等他不在了,独女反而要受赘婿的欺负,还特意求宋二给他介绍家里兄弟多的人家。
  宋二差点就怀疑慕容靖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这是在婉拒他,随便给对方指了几个符合的人选,回头又叫人仔细调查这件事。
  结果人家还真没说假话,早在几年前,慕容靖就放话要给女儿招个赘婿。
  那天宴席过后,第二天慕容府就派人暗自里调查宋二随口推荐的那几个人。
  这门婚事到这里,在宋二心中就已经结束了。
  他辛苦养大,马上要顶立门户的嫡长子,绝对不是给慕容靖养的。
  而且宋氏嫡枝少爷中出了个赘婿,别说他从此之后还有没有脸见人,他的兄弟们,甚至还没入朝的宋佩瑜和宋景明都要跟着矮人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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