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节
“哀家不想见,让她回去吧。”
汪嬷嬷手里捧着茶汤,闻言哭笑不得:“娘娘!”
太后拧着眉头不说话。
汪嬷嬷吹了吹茶汤,盛到她嘴边,见她喝了,才说道:“您不要呕气,不过是个小姑娘,何苦与她计较?”
太后哼了声:“哀家睡不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与她何干?你怎就信了她?”
“可她说得准准的。若不是怨念缠身,您怎么会梦见先太子?娘娘,您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说到这里,汪嬷嬷一脸忧心。
太后则不说话了。
汪嬷嬷将汤碗交给宫婢,让她们都退下去,压低声音:“娘娘,您想想大长公主,别人都不信,偏就信了她。还有什么花神签……不得不承认,她和别家小姐,就是不一样。”
太后默然不语,神色已有动摇。
汪嬷嬷再接再厉:“再说,您做这个梦,显见太子殿下泉下不安。要是能让太子殿下泉下安息,也是一桩好事,是不是?”
提到先太子,太后动容了。
沉默良久,她开口:“请她进来吧。”
汪嬷嬷露出笑来:“奴婢亲自去请。”
不多时,池韫进来了。
太后仍然没有起身,只放下了帘子。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平身吧。”
“谢娘娘。”
宫婢搬来锦凳,汪嬷嬷请她坐下,又亲自奉了茶来。
池韫谢了她,看着其他人都退出去,偌大的寝殿只余她们三人。
她低头喝茶。
殿内只有茶具轻碰的声音。
汪嬷嬷见她不开口,只得先出声:“池小姐,你说给娘娘收神,要怎么收?”
池韫搁下茶盏,慢声回道:“看病要找到病因,收神也要究其出处。这要看娘娘的怨念出于何处,神魂因何不安了。”
汪嬷嬷不禁看向床榻处。
这原因,可不好为外人道。
然而,池韫并未收口,就那样大大方方地说了:“若是旁人,臣女少不得问个究竟,现下是太后娘娘,臣女大约知道原因。”
汪嬷嬷心中暗惊,忙问:“怎么讲?”
池韫说:“身有怨念,一般有两个原因。一是做了亏心事,二是受了大冤屈。太后娘娘为人仁善,当然没有什么亏心事,那便是第二个原因了。”
大冤屈?
汪嬷嬷吃惊地看着她,目光惊疑。
这位池小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身为太后,能有什么大冤屈?她是想说……
这种事,太后自己都不敢说出口,她怎么能提!
帘内传出一声低喝:“大胆!”
太后缓缓坐起来,沉声道:“如此口出妄言,你这是料定哀家不会动你?”
池韫站起,微微躬身,姿态恭顺,回答却有不敬之嫌:“臣女只说实话。”
“实话?”太后冷笑一声,“多少人说实话没了性命,池小姐能够凭借朝芳宫这么一个小小的跳板,搭上大长公主,怎么看都不是蠢人,如何现在做起了蠢事?你以为这样语出惊人,哀家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吗?”
太后真的生气了。
汪嬷嬷焦急地看向池韫。
这池小姐可真是,怎么能这样跟太后说话?快跪下请罪啊!
然而,池韫似乎打定主意不敬到底,答道:“是。臣女以为,太后娘娘必定会另眼相看。”
她还有胆子承认!
熬了一晚上的太后,顿时怒不可遏。
这于是她多么悲痛的一件事,竟被这小姑娘拿来当登天梯!以为说中她的心事,就能一步登天吗?
不等她发火,就听池韫接了下去:“……臣女以为,就算什么也不做,太后娘娘也会另眼相看。”
“你——”
“因为臣女虽然奉的是圣命,但其实是为义母来的。”
太后闻言一怔。
大长公主。
先帝走了,先太子也没了,这个世界上,倘若还有她无条件信任的人,大概就是大长公主了。
自打三年前改天换日,她们姑嫂双双做了寡妇,一个迁居清宁宫,一个进了朝芳宫,再没见过面。
直到上半年,大长公主进宫来,精神大好,瞧着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突然收了个义女。
太后隔着帘子,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池韫。
大长公主那个人,她是知道的,若不是真的很喜欢这姑娘,不会动心思收为义女。
且她几次进宫来,句句都在夸,可见对她十分信任。
太后想到了什么:“什么意思?”
池韫看了眼门口,声音跟着放轻:“义母一直记挂着娘娘,恰巧陛下派人来请,臣女一说,义母就同意了。”
所以说,她明面上替皇帝来打探,其实上为了大长公主?
可她才跟楼晏订了亲。
那个楼晏,可是皇帝的心腹。
太后沉默不语,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信她。
她知道池韫为何而来,那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皇帝想知道就让他知道。
但是这姑娘,分明别有所图。
却听池韫主动问了:“娘娘昨夜没睡好?是不是梦见了什么?”
太后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第348章 我说
池韫低下头,藏起嘴角的笑意。
她当然知道,因为昨日之事,是她刻意为之。
在先太子的描述中,太后是个心善慈和的妇人,与丈夫感情深厚,对儿子关怀备至。
丈夫儿子以这种方式死去,要说她心里不怒不怨,池韫是不信的。
然而,她不但报不了仇,还得眼睁睁看着仇人一家春风得意。
这满腔的忧思,没有出口,只能憋在心里,可不就成了怨念?
昨日见着太后,她刻意提起此事,果然一听即怒。
这足以说明,太后心中恨意难消,甚至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维持。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被她这么一刺激,本来就有睡眠问题的太后,梦见旧事太正常了。
池韫过来一看,太后连人都不见,却问及收神之事,这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臣女说了,娘娘神魂不安。”她抬起头,一脸真挚,“如此情境,很容易被梦魇趁虚而入。”
帘子那头静默无语。
汪嬷嬷瞅了一眼,细声询问:“池小姐可有法子?”
池韫叹了口气:“法子不是没有,只是治标不治本。”
这治本之法是什么,汪嬷嬷不敢问。先前她已经说出那么惊人的话了,再问下去,谁知道还会说出什么。
于是她道:“失眠之症,本就难以根治,能够缓解也不错。”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池韫点点头,说道:“那便和义母一样,用熏香吧?半年前,义母和太后娘娘一样,睡眠大有问题,后来换了熏香,又多多出去走动,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没说下去,汪嬷嬷松了口气:“那就请您写个方子。”
说着,唤了宫婢进来,伺候笔墨。
池韫干脆利落,把那方子写了,又叮嘱:“娘娘还是多走动为好,哪怕在宫里转一转。”
半晌,帘后传来太后的声音:“哀家知道了。”
已经没有初时的怒气了。
池韫笑了笑,不再多留,施礼告退。
待她离开,汪嬷嬷过去挂起帘子。
太后靠在榻上,神情萎靡,目光难辨。
汪嬷嬷轻声说:“娘娘……”
太后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炉,过了会儿,问道:“你觉得她可信吗?”
汪嬷嬷摇了摇头:“奴婢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