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江劭只呼江茗一点意思都没有,嘲笑她这华京大大小小的店铺摊子,各卖了什么,定什么价,江茗是不是现今全都知道了?
  江茗没答,倒是飞浮偷偷看了江劭一眼,觉得这位弟弟小爷还是很有眼光的。
  江劭同江茗一路没话找话,江茗知道他原本就是个极为骄傲的少年,如今拉下面子低头认错实属不易,便偶尔回他两句。
  之前几次,江茗觉得江劭是这江府里唯一一个还有点脑子的人。江宛姑且不说,卫氏和江衡,那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脑袋里都是柔肠,和稀泥的本事一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终极代言人。另一个脑袋里则都是筋肉,一生气,感觉脑袋里的青筋都要从脸上冒出来了,实力展示什么叫做大嗓门吼破天。
  两人走着走着,过了陆府,江劭如常介绍一番,突然转口问江茗:“阿姐,你觉得陆湛之这人怎么样?”
  江茗扫了一眼江劭:“有你这么问未出阁女子的吗?”
  江劭一愣,想了想也是,但还是有心为自己辩解:“女子闺中密友不就经常聊这些?宛姐姐和齐思琦都说过好几次了。”
  “你是女子吗?”江茗反问道。
  江劭撅了下嘴,觉得自己这位姐姐,虽平日里看起来不怎么靠谱,怎得管起人来比母亲还要严厉?但他有心打探,便继续问道:“那咱么不说陆湛之,就说阿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有钱的。”江茗干脆利落的答道。
  江劭听了一时没反引过来,什么叫做有钱的?商贾?之前关于江茗的小气,他也是略有耳闻,平日上街基本不买什么东西回来,结果自己竟然有张一千两的银票。这俨然就是掉进钱眼里了。
  掉钱眼里其实不是要紧事,江劭同那些酸溜溜的读书人不一样,那些是真因为没银子,还非得装出自己不屑的样子。尤其是经过这次府里的事儿,江劭是真心觉得银子很重要。可也不能因为有钱就喜欢啊,那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江劭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江茗的世界观,于是开口说道:“那万一长的很肥很丑呢?”
  江茗怀疑今天江劭的脑袋被驴踢了,她说道:“当然也有长的好的,我干嘛非要喜欢丑的?”
  话说到这儿,江茗就觉得江邵今日有些不对。虽然自从那次她假意自我剖白了一番之后,江邵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有明显的转变,但总体而言还是停留在自我表现上。可今日则不同,他话里话外总是往别的地方扯,从他说“找人成亲生孩子”的时候就开始了。
  其实江茗知道,江邵这孩子不错,原书里虽然出场率不高,但次次都是护短的。就算是原主当日被人说的那般不堪,江邵依旧在不声不响的维护她。
  你说他是为了维护江府的声誉,倒也没错。
  江邵因听到原主叔婶来华京,是江宛一手安排的,甚至和江宛撕破了脸。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国舅萧罗突然将江邵调去了自己手下,成日带着他出去玩乐。
  那萧罗萧国舅是何许人?京中大小作乐事物,他无一不通、无一不精。江邵虽然是世家公子,但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都与同龄人一起,也是互相约束互相制衡,绝不会去些腌臜地方。
  同这萧罗待到半年之后,原本那出场时意气风发的少年,竟被带的吃喝嫖赌样样俱精,全无了当日风采。
  江衡从延庆道回来,见独子竟然成了这样,和卫氏大闹了一番,说她在家中不知所谓,儿子如今这副模样,她竟然不管不问。
  卫氏如何没问?可江邵早已经得了萧罗指点,在卫氏眼前时半点蛛丝马迹未露。加上平日里他就会哄卫氏,三言两语就消了卫氏的疑虑,甚至还心疼起了谎称新差繁忙的江劭。
  江衡为约束江邵,将他带到了延庆道军中。终于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延庆道,可这少年却再也拿不动刀枪。后在一次与北胡的交战当中,江劭被那北胡皇子莫赫离一枪挑了下来。尸身挂在阵前,向江衡叫阵。
  江衡征战一生,何曾受过如此重创。何况江邵再不堪,那也是他的独子啊。
  江衡亲率一队人马,想要夺回江邵尸身,大营却被莫赫离转手攻了个措手不及。大胤同北胡之间的较量,便是在这一次,彻彻底底的失了平衡。又因大胤原本就不重视武官,武官毫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孤勇,文臣只在朝上为些小事整个你死我活,自此之后,国土接连失守。
  殷楚这才受命去守雍阳关。
  雍阳关乃是北胡想要入大胤的必经之处,虽说是城,但却更像是个大型的军事基地。自从十多年前那次北胡打到了华京城下,靖文帝就一直在次修筑工事,用以抵御外敌。如今的雍阳关,说是铁桶一般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却只不过是这战争海洋历史洪流中的一座孤岛罢了。
  谁都没想到,平日里的无赖世子竟然难得表情认真的,将这圣旨接了下来。
  他出城那日,苍衣骏马,峻岭为眉江河为目,褪去一身疯癫,回首冲着昭南王府拜了三拜。
  自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殷楚死守雍阳关三个月,待到萧罗带着援军姗姗来迟。兵卒一开城门,看到那城内人间地狱的模样,俱都呕了出来。
  雍阳关已经是一座死城了,里面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宛如人间地狱。谁也不知道这三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顶住北胡的攻势?如何城内没有暴/乱?
  然而这些都不再重要了。人死皆空,但由后世粉墨或唾骂罢了。
  萧罗找到殷楚的时候,他的尸身依旧屹立在城头,看着前方。他手中按着一柄碎了刃的剑。那剑撑着他,就这般孤绝的站在城墙上,看着原属于大胤的山川河流,看着云卷云舒,也不知道如此已经过了多久。
  萧罗手下的士兵都不敢动他,因为殷楚就那么睁着眼睛,嘴角还刮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嘲弄天意,也可能是在嘲笑自己,也好似还是京中的那个浪荡世子。
  可谁又知道呢?他原本就难猜。
  萧罗点了火把,将殷楚的尸身就地烧了,恨声说道:“当年他逃的过那把火,如今这把,便再也逃不掉了。”
  江茗看书的时候就看到了这里。此刻无论是江邵、萧罗还是江宛,这一件件一幢幢,书中看似巧合,可仔细想来,总让她觉得背后有双手在无形的操控。
  江茗原以为这必然是女主江宛的所为,可谁知道自己和江宛打了这两次交道之后,又觉得不像。除非江宛突然也被穿了,不然就凭她现在的智商,哪能想出这种一环套一环的计策?
  江邵见江茗走神,便又问她:“阿姐,说呀,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江邵今日对于这个问题如此热情,纯粹是因为他想到,那日皇后娘娘招了江宛进宫,而且江宛与太子自小相熟,日后定然是要在一起的。可江茗来年也要及笄,也是要找个人家的时候了。
  未免江茗因为江宛嫁得好而心生不平,江邵觉得自己身为亲弟,应当负起为江茗铺展前程的责任。
  于是,他这才一遍一遍的问,就想知道江茗究竟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好从世家子弟的帮她筛选一下。
  平日里常去青楼酒坊的,不行;听说和丫鬟已经有一腿了的,不行;文采斐然但是家境不好的,不行;有钱但是没怎么好好读过书的,也不行。
  他甚至想到,自己姐姐长的这么好看,若是嫁了个丑的,以后给自己生外甥的时候,不小心随了爹,那怎么办?所以丑的,也不行!花钱如流水的,不行;太过抠门节俭的,也不行。最好还是对武将世家高看一眼的。
  于是,在这么多条件之下,江邵率先想到的合适人选是陆湛之,所以他才先问了那么一嘴。
  江茗抬头看他:“不是说了吗?有钱的,长的好看的,功夫好的,有意思的。”
  江邵听了,又问:“要学富五车吗?”
  江茗:“我想学东西不会自己看书吗?要找个人天天在我边上讲吗?那我怎么不去找个教书先生?”
  江邵觉得自己姐姐说的话特别有道理,而且一针见血,可就是……同时满足这四个条件的人,真的不多啊!
  于是,江邵决定换一个方式问江茗:“那……过往英雄人物,阿姐最喜欢哪个?”
  江茗答道:“李主太宗吧。”
  李主太宗是历朝的开国君主,只符合功夫好和长的好看两个条件。江邵急忙问道:“为什么?李主太宗一开始没什么银子的。”
  江茗:“因为李主太宗为了求娶弦歌,把天下最富有的雍州,直接送给她当聘礼了。”
  江邵:“……”说来说去,还是要银子嘛。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的二更!叉腰!
  刚才有小伙伴说上一章飞浮和江茗的对话可以用来当文案了,好呀好呀!我改改就用来当文案啊!(文案废欣喜若狂!)
  第48章
  今日的华京略有些不同,没了往日那般欣欣向荣的状态,反而多了一丝紧张和局促。年关将近,原本街头巷尾的摊贩应又是赚银子的好时日,可偏偏摊前空荡,人群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在说些什么。偶尔抬头向城外指指点点,又叹了声气。
  二人在这般气氛当中,走到皇城司外,门口两尊石狮威严,瞪着一双铜铃大目震慑宵小。
  皇城司的红漆大门刚刷过不久,还透着那股子桐木味儿。大门敞开,可见内里大坪,按着规制有四亩见方,暗合“朝廷统领四方”之意。
  江劭冲江茗一扬头:“怎么样?气派不气派?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江茗也一抬下巴,点了点大门上的匾额:“皇城司,你当差的地方。”
  “有眼光。”江劭露出一丝笑意。
  他年龄不大,同龄人还在家中苦读,有些不成事儿的尚在玩乐,他就先因着江衡当了差。不过并不嫌早,江家世代簪缨,江衡便是十四岁就上了战场。不出两年,如没有原书中的那些意外,江劭也会去延庆道抵御外敌,再过些年攒些军功,便能当个少将军了,前途一片大好。
  江茗看了一眼江劭,不得不说,当了差就像猛然将人拔高了许多,江劭比起同龄少年,要成熟老道许多。想到原书中江劭的结局,江茗不由得说了一句:“好好当差,切莫想些其他。”
  江劭一挺胸,回道:“阿姐放心,我日后定然要去延庆道杀敌立功,不堕江家威名。你以后嫁了,若是被人欺负,你就只管同我说,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江茗笑着摇了摇头:“没人能欺负我,你先照顾好自己吧。勤修武艺,省的哪日被人一枪挑了。”
  江劭一听,脸上恼了:“谁能一枪挑了我?前些日子三衙比试,我可是拿了第三的人。换成他们文人的话,那我就是个探花郎。”
  “前面不是还有两个吗?”江茗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江劭尚年幼,手里劲道自然不似青壮年那般,这个探花实则来的不易。
  江劭倒也不恼:“前两个不算,状元呢是咱爹,他就是在京城待得痒了,这才去练练手。榜眼呢是太子爷,我哪敢和他动真格的啊?若是伤了皮毛,还没等皇后娘娘罚我,宛姐姐不就得找我算账?”说到这儿,他猛然合上了嘴。虽然关于江府这桩赐婚,大家都心照不宣,但在江茗面前说,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江茗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你宛姐姐同太子自小相熟,郎有情妾有意,论起秉性也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才不想在中横插一道呢。”
  江劭听她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对对对,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阿姐你这是大造化啊!宛姐姐同太子真是郎才女貌,实为相配。”
  江茗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大造化,但对于江宛和殷畴相配的说法,她是要报以肯定的态度的:“是了,太配了,天生一对,天造地设。”
  “公事。”两人正要离去,就看见两队手持矛戈的逻卒从皇城司的大门跑了出来。几人看见江劭,挨个与他拱手行礼。
  江茗觉得古代这一幕实在是有趣。这群逻卒年龄不一,年纪小些的正当青壮年,年纪大的看上去都有四十多了,却都这白生生的晚辈江劭如此恭敬。
  在下属面前,江劭便摆出了公事的姿态。他双手负在背后,努力挺直身板,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瘦小,下巴微扬,沉着声音“嗯”了一声,问道:“有何差事?你们这般急匆匆的?”
  为首的那个逻卒回道:“北胡皇子莫赫离突然来了,带着两队亲兵,如今正在京城外面。因怕人手不足,枢密院便调了皇城司同侍卫亲军一道前去。”
  江劭闻言,皱起了眉:“北胡皇子莫赫离?他怎得突然来了?引进司竟没提前打个招呼?”
  那逻卒摇了摇头,看了江茗一眼。
  江劭说道:“这是家姐,你但说无妨。”
  逻卒这才说道:“他们突然冒出来的,听说这沿路的总督们俱没上报,如今引进司里面都乱了套。引进使洪悟被皇上传进宫里的时候,竟还是被从盈袖坊里拎出来的。”
  “糊涂!”江劭骂道:“北胡狼子野心。如今这般,是想让我们看看,他们是能随意在我大胤的疆土上奔袭的吗?!”
  那逻卒连忙冲江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声些,随即一抱拳:“公事,我们先去了。”
  江劭眉头越蹙越紧,转头对江茗说:“阿姐,今日我陪不了你了,我同他们一起去看看。”
  江茗稍叮嘱了两句:“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江劭一点头,转身就跟着那两排逻卒一道去了。
  江茗看着皇城司大门前的两尊石狮子,陷入了沉思。因着原书里对北胡并没有多加赘述,江茗来了之后便搜集了很多关于北胡的资料来看,以备万一。
  北胡与大胤不同,并不存在立太子接替政权的习惯。偶尔有几个势力大的部落,首领去世后,有势力的儿子便会各自分家,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型族落。其中孰强孰弱,总有分出胜负的那一日。聚而又和,和满则分,便是他们的常态。
  但也正因这个传统,北胡各部一直零零散散,更罔提与大胤对抗,争夺天下了。
  可二十年前,北胡兰部远交近攻,谋略阴阳,竟将一个个部族击破,原本的兰部首领莫须齐自立为大君,之后稍作整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攻打大胤。
  毫无准备的大胤一举被人穿到华京城下,当时皇帝惊慌失措,与北胡签订条约,约为兄弟之国,每年除了丝绸、粮食之外,大胤还要向北胡进贡10万两白银,这才维持了十余年的和平。
  江茗原本就是外人,对这样的结果也并不似胤人那般懊恼。她只认为成王败寇,况且大胤如此重文轻武,便早就埋下了伏笔。况且朝代更迭,自古便是常态。
  可莫赫离这个名字,却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一来是这人身为莫须齐的二子,继承了莫须齐的阴谋阳谋,更不用说胡人原有的骁勇善战了。二来是江劭当日便是死在他的枪下,且殷楚在雍阳关,抵御的也是莫赫离所率的北胡主力大军。
  因着没看完全书,江茗虽不知道莫赫离后来结果如何,但单凭他这能力,日后就算是继承北胡霸业,也并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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