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依着他们北胡人的性子,当初争位靖文帝竟然赢了,那便不应该留这昭南王府,以防日后发生什么变故。莫赫离并未受过中原文化的洗礼,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名望归顺。
  换个角度再说,既然留下了这昭南王府,殷楚身为昭南王世子,就应该想办法给家人报仇。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的接受着靖文帝的赏赐,堂而皇之的在华京过活?若是换了他,怕是早就羞臊的没脸活下去了。
  就因为这些,莫赫离在街市上遇见殷楚,便让亲卫将他拦了下来。
  谁知道殷楚一副根本不怎么记得莫赫离的模样,三言两语间说明自己要去赌坊,转身就要走。莫赫离哪里能让他走,但碍着这是华京,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便算了。
  殷楚挑了下眉,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你非要与我斗出个胜负,那便别叫你身后的那群亲卫,你我之事,只在你我之间结了便是。”
  他说的这番话倒颇得莫赫离之意,莫赫离便问如何斗出胜负?
  殷楚又说:“你我之事,说出去让人听了,胤人都会觉得是我对你错;北胡人则会觉得是你对我错,既然只是立场问题,难以辩驳出个对错,不若就让老天评判。”
  莫赫离觉得这殷楚并不似他人口中所说,那般不讲道理,便应下了。他原本以为殷楚说的会是什么射箭扔镖之类地,还摩拳擦掌了一番。结果迷迷糊糊地,就被殷楚哄骗到了赌坊赌大小。一番“较量”之后,惨败。
  这还不算,殷楚又给他灌注了些赌徒想法,莫赫离受他挑拨,又被他吊着多多少少地偶尔赢一次,结果算下来越输越多。最后欠了殷楚四百余两地银子,沮丧而去。
  殷楚倒也很好说话,只说若是还不起,便帮自己做些事情好了,五十两一次,要求不难,大多是些跑腿儿活,比如今日去叫江茗来这帐子里。
  江茗听到这里,只觉得无语,堂堂一个北胡皇子,如今竟然给人跑腿。想来莫赫离之后应该长了记性,绝对不会再受人诓骗了。
  江茗问道:“为何这马球队要和莫赫离一组?”
  殷楚笑道:“因为胜者有一千两银子可分,同莫赫离一组,总比同太子一组胜算要大。”
  果然还是为了银子……江茗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对手,对银子喜爱程度的对手。
  殷楚又为她解释,虽然如今还没有明确的规矩,但想来一会儿便要送来了。朝廷绝对不会让莫赫离这一队轻而易举的赢下比赛。
  因他这么说,江茗反而寻思起来,要不要让飞浮替自己上场了,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两人坐在帐中,享受着帐外北胡亲卫的“守护”,烘着热腾腾的火炉,等着莫赫离将怀寅公主带来,就听见帐子之外传来了些声音。
  “这是什么?”帐外的北胡亲卫拦下一名小厮,问道。
  小厮手里捧着个乌木托盘,里面有张银丝精绣的布帖。他被这人高马大的亲卫吓了一跳,恭敬着身子,将托盘平伸出去:“这儿是此次马球活动的规则,参翁君让我们拿来给皇子过目的。”
  殷楚听见这声,掀开帐帘:“拿来吧。”
  那小厮一见是殷楚,连忙把托盘递出去,殷楚拿过帖子,那小厮连头都不敢抬,转身便跑。
  江茗凑到殷楚身旁,读着里面的内容。
  果然,一切都如殷楚所料,原来这马球竞技一队有三男两女,因着比试涉及了大胤的脸面,生怕莫赫离带着一群亲卫驰骋赛场,这群贵门子弟不堪抵挡,朝廷这边便想出个法子——每队至少有胤人男女各一名,且不准亲卫侍卫的参与。
  有了后面这句话,前面那句基本就是废话。若是不让亲卫上场,莫赫离不就是单枪匹马吗?一个人有何畏惧?是以方才那三个世家公子才会出言嘲讽。
  一队是太子殷畴带队,众人心里自然知道,这队是板上钉钉的要胜了。另一队的胤人自然心里也该有数,不露痕迹的放放水便是。
  江茗见了这规则之后便明白这意思,倒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原本就是在大胤的地盘,又非要拿着北胡擅长的骑术来比,以彰显大国之姿。可若是这样也就罢了,最后还是不停的留着后手,制约着他人的本事,胜之不武。可被那些记事官一润色,指不定要将殷畴等人说的好似天神下凡呢。
  殷楚见江茗这副恹恹的神情,问道:“为何看了帖子之后,反而脸色冷了?”
  莫赫离不在帐中,江茗便实话实说:“这般规矩,岂不是非输不可?”可惜了那一千两银子,五个人分到自己手里,也有二百两呢。蚊子肉也是肉啊。
  殷楚嘴角一勾,将她手中的帖子随手一抽,甩进了那燃着银炭的火炉当中:“既然拉了你来同我一组,那必然不会让你输。”
  帖布靠在银炭上,灼烫的痕迹猛地涌出,火苗呼啦一下将它舔了个干净,只留片片黑灰在那火炉上方飘了须臾,又渐渐的没了影踪。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并没有出来看人头,来了一个非常小众的地方自由行。毫无人头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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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大胤有支铁骑,只受皇帝本人调令,但却不隶属于三衙之一。这铁骑被称为天势司,有天合阴阳上潜势命之意。当年太/祖打天下,这天势司作用颇大,百来骑的精锐像是一把无言的刀子,狠狠捅入敌人的心脏部位。
  这支天势司,行动可恢弘、可壮烈、可寂静、可沉默,是大胤的精刃,是天子的象征。
  而据传,这天势司当年是靖元皇后一手创建,她便是这天势司的司主。各处作战计划同实行,皆有她参与其中的背影。于天下逐鹿,她从不甘愿做后盾,而是做最利的那把刀、最前的那把矛。
  江茗有时候都怀疑现在这大胤的血统是不是早就被人掉包了,不然当初那驰骋天下的太/祖皇帝,巾帼不让须眉的靖元皇后,怎么就能有殷畴这种后代呢?
  但王朝许久,很多东西却是也渐渐的没落了。比如说这天势司。因其掌握着大胤最精锐的一支骑兵,司主之职传承又不受他人左右,甚至连皇上亦不可,便备受后代天子戒备。
  皇上与天势司之间少了曾经情感的桥梁,少了征战厮杀的情谊,最终于十年前北胡乱胤的时候,于主战还是主和上,双方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
  自此之后,大胤再无天势司。
  可有意思的是,这马球之赛又是当初靖元皇后为天势司想出来的游戏,以免他们在京中呆的人生锈了。之后又传到了民间,简易了玩法,增加了趣味性,更是有马球社等集会。当然,民间大多以玩乐为主,并不似天势司的马球那般激烈刺激就是。
  如今天势司没了,这皇家赛场上的规制却还都是按照天势司当时来的。
  一队五人,左右场侧各有三个球洞,最矮的匍匐于地面之上,最高的悬挂在架子上,球洞都是碗口大小,可见其进球难度。
  场外左右两边,方才那二十八根绣旗如今已经俱都收起倒在一旁,只留下二十八空底座分列左右各十四个。
  每有一方进球,相应方向的绣旗便会立起来,直到十四面全都立起,便是赢了。若是一个时辰已到,没有任何一方先到十四面,那便以多者为胜。
  按着这次的规矩,每队有三男两女,太子殷畴那队有江宛、齐思琪、江邵和太子伴读李舟然;
  莫赫离这对便是江茗、怀寅、殷楚和被拉来充数的陆湛之。
  大家俱都不说,但看见陆湛之也在马上,心里便有了数。
  陆湛之本身就是文臣,若说纸上用兵倒还有几分能耐,可让他使个刀枪剑戟,实在是强人所难。这马球比试,马球击棍虽然不是兵刃,可使用起来却更有意思。
  依着当初靖元皇后的意思,此棍非棍,在手中可以是刀、可以是枪、可以是剑、可以是任何你会使用你能使用的兵刃。因着使用的时机、动作、方位、力道,便有着各自的变化,不是精通武艺之人,必然玩不出那么多花样,使不出多大的气魄。这马球虽然说这简单,可却不愧为当年天势司的娱乐节目。
  双方各自去领马匹和击棍准备下场,为表公正,击棍同所骑马匹皆为宸觞会提供。
  殷畴在人前是颇有太子风范的,一应对能凸显自己形象的行为都十分熟捻。他摆了摆手,示意莫赫离这队人先去挑选马匹和击棍,自己这队稍后。
  今日来观马球赛的人颇多,倒被殷畴这一下调的喝彩声连连——大胤号称以礼行天下,便是“义理彝伦精讲究,礼乐制度须详明”。
  江茗一队五人进了待选场地,莫赫离、殷楚同江茗倒是认真的去选击棍了,毕竟大小、轻重等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一旁的陆湛之自从被莫赫离拉进这支队伍,就动不动摇摇头,轻微叹气。他领了看顾莫赫离的差事,那引进司和外省你推我让,滑泥鳅似的什么也不沾,将这烫手山芋扔了他。如今又是宸觞会的事儿,他愈发难推辞了。可他倒是没想,这马球一事,怎么也能扯到自己身上?
  怀寅公主从一侧抽出一把击球棍,递到陆湛之手里,说道:“放心,不过就是马球而已,我在宫里经常玩的。一会儿你就稍稍跟在我身后,人多了你就往后退退。他们也不太会传球给你,除非有特殊情况。那时候你立刻把球传给我就行了。虽然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陆湛之听了,终于问道:“那……我在这里是做什么用的?”见怀寅微微的皱了下眉头,陆湛之又解释道:“就是说我在场地上,对我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怀寅恍然大悟,求助地看向江茗——此刻要是直接说,你就是来充数的,并没有什么用,是不是有点伤人啊?
  江茗接过一个击球棍,放在手心颠了颠,转头看向陆湛之:“当然是让你来保护公主的。球赢不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千金之躯。你就按照公主说的,稍稍跟在身后,人多了你就往后退退。看见有人要拿棍子敲公主,你就快点冲上去挡住,就行了。”
  怀寅和陆湛之听了这话之后,俱都愣了一下,怀寅偷偷摸摸的冲着江茗眨了下眼睛,陆湛之则在一旁问道:“千金……也会打马球吗?”
  江茗十分坦诚的答道:“不会,没打过,只会骑马。”
  陆湛之沉默片刻,愈发觉得自己这队输定了。
  原本想着既然是莫赫离同殷畴各自一队,至少要打的平分秋色、你来我往才好看些,结果这边人还凑不齐,莫赫离拉了自己一个文官来充数。女子这边齐思琪和江宛虽看着平日里柔弱,可毕竟是武将世家,实力不俗。这边只有怀寅一个,如何与之相比?
  倒是殷楚,在后面听见陆湛之这么问,走到江茗身旁,将她手中那个击球棍拿走,又补了一根更为长直的给她。
  殷楚抬头看向陆湛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保护怀寅,江茗需要保护我。”
  陆湛之:“……”
  江茗挥了下殷楚递来的击球棍,轻、趁手、她向殷楚扬了下眉。殷楚微微一笑,小声说道:“保护好我啊。”
  五个人各自挑好了马匹和称手的击棍,向外走着。莫赫离看了殷楚一眼:“到时候别为了让你那太子弟弟赢过我,故意拖我后腿。”
  殷楚十分淡定的回道:“没这种弟弟。”
  “嗯?”
  “我要是有这种弟弟,他活不了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连着赶飞机,赶的我连着几天没睡好觉。今天终于回国了,现在还差几个小时就到家了!待我把我家猫接回来,给他撒上猫砂,我就回来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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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双方对垒,往往一看架势便知一二。
  天势司的规矩向来是不着甲衣,新来的可穿佩软甲一二,以防老油条们下手太狠,两棍子就把一个大好青年掀的爬不起来。
  如今到了宸觞会这儿,因着参与的都是些皇亲贵门,便准许他们穿配些许软甲护胸,女子则要再多些,着佩于衣裳内侧,护住关节部位。
  随着衣甲穿戴妥当,双方依次纵马而出。
  先是各自的队长。
  殷畴那边,太子的着装自然是与他人有所不同的,黛蓝盘纹底儿,周边镶嵌缝绣了一圈儿暗金龙纹,彰显身份的同时,自然也更引人瞩目。他挑了那柄上有白银盘纹的击球棍,骑御之间速度虽不快,但却显得极为沉稳。一出场便引来坐席的一阵叫好声。
  “空有一副花架子。”莫赫离如此点评道。
  他是不屑那些软甲硬甲的,发辫在脑后扬的飞起,整个人就似野原上的一匹狼,张扬中带着几分决绝,噙着唇带着一脸不屑骑马上来。大胤人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但也不会给他倒喝彩,这便鸦雀无声算是应付过了,只有他自己的那群亲卫狼嚎似的,还敲打着坐席,硬是鼓出了一个整列的威势。
  接着是江宛一身白衣飘扬欲仙似的,骑着一匹同样白色无尘的骏马而来。不得不说,这江宛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却不愧是将门出身,马背上身姿挺拔,拿着击球棍也毫无手忙脚乱的感觉。
  她甫一出场,场上便是寂静无声,实在是她这幅模样太过仙子下凡,震慑了众人。
  江宛抿了下唇,轻斥着马到了殷畴身旁。乍得一看,真是一对璧人,无可指摘。
  怀寅上马前,江茗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轻松些。虽然江宛一袭白衣引人眼球,但比起英姿飒爽和实用性,必然还是怀寅这身朱红衣裳胜出一筹,又将她周身公主的贵气威赫彰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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