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楚琅眸色深重,却突然笑了笑,“为何你总是喜欢在我面前落泪?”
  苏语怜下意识抬眸去看他,见他竟一副含笑的模样,不由推开了他的手,气到口不择言:“你还有没有心,皇上驾崩,你还能笑得出来?”
  她一双明眸盈满了泪水,使劲瞪大了,自以为凶狠,实则看着更可怜了。
  楚琅收了笑,“怎么,淑妃娘娘期待臣弟也嚎啕大哭一场吗?”
  “你……”苏语怜反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也罢,被他这么一搅和,她的悲伤便暂且被压了下去,恢复了常态,冷冷道:“本宫知晓了,晋王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楚琅对于她能如此迅速地收拾好情绪,感到很满意。于是他沉沉地望着她,淡淡地抛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谨遵皇兄遗旨,立三皇子为新帝,择日继承大统。另,尊淑妃娘娘为皇太后,与摄政王皇叔父一同辅佐幼帝。”
  皇太后?辅佐幼帝?
  苏语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失声问道:“你说什么?尊谁为皇太后?”
  “如今三皇子已交由淑妃娘娘您抚养,自然是尊您为太后娘娘了。”
  “等一等。”苏语怜头疼地闭上了眼眸,半晌后睁开,“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同侍卫有染,珠胎暗结,秽乱宫闱,已被废入冷宫。”
  同侍卫有染?珠胎暗结?苏语怜觉得她今日听到的每句话都像个笑话,偏偏说这话的人表情冷淡,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她定定地望着云淡风轻的晋王殿下,半晌后突然问道:“尊本宫为皇太后,当真是……是先皇的意思吗?”
  楚琅缓缓、缓缓地勾起了唇角,“您说呢,太后娘娘?”
  第 16 章
  显而易见,不管真正的答案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苏语怜垂下了眼睫,语气软了下来,“既是如此,一切便依晋王……依摄政王皇叔安排罢。”
  她今夜未施粉黛,乌黑柔顺的青丝掩着巴掌大的小脸,面上神色凄凄哀哀,柔弱无助,看起来不过是个失去了丈夫倚仗的可怜女子。
  楚琅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收敛了迫人的气场,“臣弟多谢太后娘娘信任。”
  她心中暗道,不信任你又如何,如今皇宫在你的掌控之下,即便是要指鹿为马,又有何难?
  好在摄政王皇叔无意再刁难她,简单几句话说清楚接下来的安排,便拱手告退:“臣弟先行告退,太后娘娘稍后也一同来往清心殿,送先皇最后一程。”
  苏语怜无声地笑了笑,唇角却是向下弯曲的。人死如灯灭,她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此刻又谈何送他最后一程?
  楚琅转身踏出殿门,苏语怜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提高了声音,在他身后问道:“摄政王皇叔,您打算如何处置前皇后?”
  他头也不回道:“自然是赐三尺白绫,为先皇陪葬。”
  “前皇后她当真……当真做了那对不起先皇之事?”虽说皇后为人心胸狭窄,善妒且手段毒辣,但她不信皇后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皇上病重之时做出此等淫乱之事。
  脚步微微一顿,楚琅侧过半张完美无瑕的俊脸,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只淡淡回道:“有一桩陈年旧事,想必太后娘娘不曾听过。”
  “愿闻其详。”
  “废后李氏,当年嫁与先皇作太子妃前,曾经差点被许配给了不受宠的六皇子。”
  苏语怜的思绪迟缓地转动了一圈,猛地反应过来,当年的六皇子可不就是晋王殿下,如今的摄政王皇叔楚琅?
  她难掩面上的震惊之色,没想到,皇后和楚琅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去……等一等!
  苏语怜眼神复杂地望向背光立于门槛处的男子,所以说,他是在明晃晃地报复?一边是储君,一边是不受宠的六皇子,不论是谁都会选择太子吧?如今他是在报复当年的皇后?
  楚琅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消化,半晌后拂了拂宽大的墨色披风,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小姐,奴婢替您更衣……小姐?”
  苏语怜在夏望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夏望,你说,方才摄政王同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夏望挠了挠头,犹犹豫豫地回道:“大概是,大概是说皇后曾经得罪……过摄政王千岁吧?”
  苏语怜却霎那间想起了她初入宫的那年,昭和殿之上,她当着众人的面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晋王殿下,掷地有声地向皇上表了痴心……
  “哎呀小姐小姐,小心些!您这是怎么了?”
  “无碍……只是腿有些软,扶我过去坐一会儿。”在夏望的搀扶下,她重新挪回了暖榻上。
  晋王其人,性子阴沉难测,心狠手辣,如今看来,还添了一样,睚眦必报。前皇后嫁给太子一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寻得了机会,他便给她随意找了个罪名,直接赐死了。
  而她分明也以差不多的理由得罪过他,他不仅不计较,还亲手将她扶上了皇太后的尊位,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要她在他的掌控之下,慢慢折磨至死?
  苏语怜打了个冷颤,强行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下一瞬间,沉厚悠长的丧钟声响起,在冷寂的冬夜里飘荡于偌大的皇宫上空,显得格外悲呛苍凉。
  她愣了愣神,想必是摄政王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才敲响了丧钟,昭告天下,皇上,驾崩了。
  大行皇帝停棺的第三日,守灵的妃嫔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淑妃娘娘,自始至终跪在灵前,沉默且坚定。
  “娘娘,您先起来用一些汤水吧,您这样跪在灵前不吃不喝,身子怎么熬得住呢?” 燕诗青跪在苏语怜身侧,轻声细语地劝道。
  苏语怜一身缟素,青丝束于脑后,眼泪早已流干了,眼中只余平静。她脸色苍白得过份,往日湿润的红唇也干到起了小小的皮,不过几日的功夫,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显得愈发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无碍。”苏语怜低声回道:“我只是想再陪皇上最后一程,让他别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走了。”
  燕诗青叹息一声,“娘娘您若是再不进食,未能陪皇上到最后,自己的身子先垮了,那可如何是好?”
  “本宫的身子有你说得那么弱么?”苏语怜将手递给了她,正打算听了她的劝,先进食以保存体力,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规律的脚步声,随后停在了几步远的地方。
  “微臣见过淑妃娘娘、丽嫔娘娘。”一道清雅的嗓音响起。
  苏语怜的脊背瞬间便僵硬起来。这声音她阔别许久,但上辈子她已将这声音刻在心上,刻进了骨子里,即便她刻意不去想起,也很难轻易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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