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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节

  “哼,迂腐!”
  冯田背起双手,神色不屑。
  “不是我迂腐,而是你太坏!”
  无咎抬眼一瞥,反唇相讥:“说吧,你究竟是谁,缘何暗算于我?”
  冯田站在几丈外,没有作声,神色沉凝,身上所隐匿的威势继续缓缓散出。
  无咎耸耸肩头,满不在乎道:“冯老弟竟是人仙三层的修为,失敬、失敬!”
  “哼,你如今命在我手,我也不怕你出言嘲讽!”
  冯田轻抬下巴,淡然道:“而我若非人仙高手,又怎能逃出金吒峰,并轻易斩杀阿重与阿健呢!不过,事已至此,无须隐瞒……”
  “嗯,冯老弟出手惩恶,大快人心啊!”
  无咎佯作轻松,咧嘴微笑。
  冯田杀了阿重、阿健,算是帮他报仇雪恨,他奉承一句,倒也真情实意。却见对方藏在袖中的右手微微一动,他禁不住眉头一皱而呻痛苦呻吟:“哎呀,冯老弟,莫再暗中使坏,你究竟是谁,快说……”
  第六百七十八章 我会记下
  …………
  无咎依然瘫坐着,满身的泥土草屑。
  一袭白衫,也飘逸不再。
  这是他穿得最久的一次白衫,末了,还是连同整个人,被无情打翻在地。
  此时,正当午后,天光明媚。他却仿若不胜寒冷,慢慢蜷起双腿,两手抱膝,并将下巴抵着膝头,苍白的脸色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曾经的师兄,很狼狈。
  而曾经的冯老弟,却在几丈外负手踱步,侃侃叙说,气定神闲。
  那家伙的口才不错,三言两语,便将他的来历,仙门恩怨,以及部洲之行的原委,轻轻松松道来。
  而说者轻松,听者沉重。
  从冯田的口中得知,他与冯宗,冯长老,竟是同宗的叔侄。当年的星海宗与星云宗争霸贺洲,致使仙门纷争不断。于是他受到冯宗的指派,潜伏于各地。诸多仙门,也因为他的里应外合而招致覆灭。黑泽湖,便为一例。而他出身世家,修为高强,且善于藏形匿迹,始终没有露出破绽。他便留在元天门,而成为了一名羽士弟子。
  还记得初入元天门,身为人仙长老的冯宗,曾以同姓同族的借口,对于冯田极为关照。如今想来,不外乎掩人耳目罢了。冯田之所以继续潜伏,显然是肩负重任。
  如其所说,他要监管弟子动向,以防有人背叛仙门;再一个,便是藏于暗处,但有不测,便强行出手而力挽狂澜。只是元天门已名存实亡,他所肩负的重任也好像无从着落。
  若真如此,倒也简单。而所谓的真相,往往都是骗人的。
  “……瑞祥专注修行,不问世事,泰信性情鲁莽,难有作为。元天门大小事宜,皆由族叔,也就是冯长老一手操劳。在冯长老的苦心谋划之下,元天门得以归附星云宗,却因瑞祥的怠慢,惹来苦云子的猜忌。远赴部洲之前,冯长老便已料到大祸临头。而经我多方打探,星云宗也并无夫道子那样一位人仙长老。为此,不得不为了后路着想……”
  无咎,很想饮酒,而他摸了摸手指,悻悻作罢。
  几丈外,冯田来回踱步。他落脚沉稳,草地被踩出一道深痕。或许藏着太多心事,难得有人分享,他一改往日的矜持寡言,继续说道:“据典籍所载,位于部洲之南的扎罗峰,灵气充裕,乃是开创仙门,或修炼的绝佳所在。为此,瑞祥与泰信也是颇为心动。怎奈星云宗一心想要铲除元天门,绝不会心慈手软。冯长老提议,扫荡蛮荒之余,不妨与玄武谷火拼,以便借机剪除星云宗的羽翼。此举虽然两败俱伤,却使得夫道子轻敌大意。适逢瑞祥生死不明,弟子四散逃亡,从此再也无人关注元天门,正是机缘所在。不过,夫道子竟是玉神殿的祭司,出乎所料……”
  无咎默默抬眼一瞥。
  “哦,你对于玉神殿颇有兴趣?”
  冯田脚下一顿,气势逼人。
  无咎撇着嘴角,不予回应。
  曾几何时,他凶残狡诈,野性不驯,恶名远扬,却今却是委顿在地,很受伤的样子。
  冯田微微摇头,自顾说道:“玉神殿,乃卢洲仙门至尊,即使星云宗也要俯首听命。其十二祭司,均为称霸一方的存在,更莫说还有左右神殿使,以及神秘莫测的尊者。而详细如何,素来不为外人所知晓,呵呵!”
  他说到此处,笑了笑:“我起初以为,你与玉神殿有关,如今看来,倒是冤枉了你。而你修为暴涨,神通诡异,绝非寻常之辈,眼下能否给我说说你的身家来历?”
  无咎叹了口气,缓缓出声:“彼此相处数年,你该知晓我的来历。而你当初若是不肯信我,今日又何必白费口舌呢!”
  “今日,不比当初……”
  “好吧,我乃灵霞山的筑基修士,因故丧失修为,被迫躲入仙门疗伤,此番又遭暗算。如此这般,你信吗?”
  “灵霞山?”
  “那是海外的一座山,四季如春,灵气浓郁,仙子貌美,令人魂牵梦绕……”
  “哼,方才尚能自圆其说,眼下却在胡说八道!”
  冯田轻叱一声,拂袖又道:“不管你来历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只因元天门惨遭重创,菁英弟子所剩无几。而你机智百变,神通高强,且与玄武谷结下死仇,正是重整仙门而不可或缺的人手。为此,我三番两次告诫,指望你投效仙门,你却置若罔闻,纯属咎由自取!”
  他高高在上的口吻中,似乎透着一丝惋惜。
  无咎却是眼光一闪:“是投效仙门,还是投效你与冯宗?”
  冯田微愕:“此话怎讲?”
  无咎幽幽道:“你曾有言在先,元天门的大小事宜,皆由冯宗操劳。于是你叔侄俩借机图谋,先让元天门背叛星海宗,以便保全,接着又背叛星云宗,借手除掉瑞祥与泰信。如今元天门幸存的弟子虽然不多,却均为菁英之辈,只须凭借地利之便,苦心经营一番,便可独占部洲而重立门户。真是好算计,令人叹服啊!”
  他说到此处,脸色发苦。
  所遭遇的套路之深,难以想象。而冯田也并非没有破绽,只是不曾计较而已。如今稍加留意,不难从中发现端倪。
  果然,冯田没有辩解,只是脸色阴沉,眼光中寒意闪烁。
  “阿胜与阿三的归隐山林,侥幸躲过你的毒手。而本人运气不错,唉——”
  无咎像是陷入深深的悔悟中,叹道:“如今想来,阿雅不止一次提醒暗示,让我不要背叛师门,我只当她用心不良,却错怪了她的善意。多么美貌的女子啊,一头金发煞是好看……”
  他在怀念阿雅。
  “你倒是多情种……”
  “苍天一怒风雷起,花红不负满园春。试问,世间谁人不多情?”
  无咎遭到嘲讽,不以为意,慢慢抬起头来,又道:“冯老弟,你是如何暗下的毒手?”
  “你说呢?”
  “哦,莫非……是元天命牌……”
  无咎与强敌拼杀之际,突遭暗算,旋即法力修为不再,从半空中掉了下来。他的惊骇,可想而知。他所遭到的重创,远比冯田显露身份来得更加可怕。于是他悄悄查看体内的情形并苦想其中的原委,却愈看愈惊、愈想愈怕。
  经脉,气海,乃至于法力,修为,并无大碍,却眉心刺疼,神识阻断,稍稍施展修为,即刻心神大乱而难以自持。便如神魂与肉体分离,又好似捆缚着一层无形的桎梏。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慌,简直令人绝望,偏偏无从摆脱,莫名难耐。
  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眼角抽搐,苍白的脸色有些发青。
  “哼,并非元天命牌,而是精血魂誓!”
  冯田哼了声,道:“元天门的入门弟子,务必要留下精血魂誓,但有背叛师门者,便将受其反噬。而元天命牌,不过是录籍在册,记下你的命魂印记……”
  无咎恍若失神,怔怔道:“是了,瑞祥曾于我的眉心识海,抓取一滴精血……”
  那年的云翠坪,他与几个新入门的弟子将要前往星海宗,而动身之际,却被强行加以魂誓。还记得那位地仙老祖,也就是门主瑞祥的一番话:且生为元天的人,死是元天的鬼,留下精血魂誓,天地神明可鉴。当时虽然暗暗戒备,却并无异状,随后渐渐淡忘,谁料一场祸事早已埋下。
  无咎猛然打个冷战,紧紧盯着冯田:“魂誓如何破解?”
  “无法可解!”
  冯田回答干脆,又微微一笑:“连番变故,元天命牌早已不知下落。而我却记下众多弟子的神魂印记,当然也少不了你。我只须催动法诀,便能轻易封禁你的修为,并将你置于死地!”
  “而你本人,缘何无恙?”
  无咎稍稍有所期待,又禁不住摇头轻啐:“呸,当我没问!”
  既然冯田叔侄俩狼狈为奸,冯田本人怎会吃亏。如其所说,魂誓无解。而自家的小命,只能随他任意拿捏。如此境地,真是令人绝望而又心灰意冷!
  “唉,想要我性命,来吧——”
  无咎长叹了一声,随即仰面朝天躺下,摆出一个任由宰割的架势,并视死如归般地闭上双眼。
  无先生,公孙将军,仙门鬼见愁,终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之中。穷途末路的他,连接遭到暗算,仿佛已生无可恋,只待长眠于蛮荒大地,就此回归尘埃而随风远去。
  两人相隔数丈,默然相对,却一个躺着,一个站立。
  躺着的,四肢舒展,了无牵挂;站着的,神色迟疑,扭头远望。
  “你曾为我仗义出手,我说过我会记下,今日,我不杀你……”
  话语声轻轻响起,一道人影悄然离去。
  草地上,无咎依然躺着。随风摇晃的野草,轻轻挠着他的面庞。他悄悄睁开一道眼缝,神色狐疑。少顷,他两眼大睁而慢慢坐起身来。
  前后左右,没有人影。
  冯田走了,他真的放过了自己?
  不错,有一回帮他摆脱象垓等人围攻之后,他曾经说过,他不会忘记。嗯,倒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不枉称呼他一声冯老弟……
  无咎尚自东张西望,暗暗侥幸,忽又慌忙跳起身来,却眉心刺疼而脚步踉跄。
  他气急无奈,恨恨道:“冯田,我也会记下今日——”
  第六百七十九章 岌岌可危
  …………………………
  便于此时,远处的半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道剑虹,随即由远而近,从四面八方,直奔这边扑来。
  无咎啐了一口,转身便跑。
  阿重与阿健虽然被杀,而两人的传音符,还是祭了出去。耽搁至今,玄武谷的那帮家伙,终于赶来了。而冯田之所以离去,并非言而有信,而是要借刀杀人,他坏啊!
  “扑通——”
  没跑两步,气息紊乱,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无咎慌忙爬起,狠狠甩头。所幸眉心不再刺疼,一度迟滞的法力也在慢慢恢复运转。怎奈曾经的修为,依然难以自如。他抖擞精神,便要跑向百丈外的一片树林。
  一个仙道高手啊,竟然要借助树林藏身。窘迫狼狈的境地,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即使如此小小的愿望,也无从实现。
  剑虹呼啸而至,相继现出十五、六道人影,皆来势汹汹而杀气腾腾,旋即已在三、五十丈外摆出了一个围困的阵势。其中的一位中年男子与一位老者,趁势往前逼近。
  无咎又歪歪斜斜跑了几步,被迫停了下来,然后直起身子,挥袖拍打着草屑。状似很轻松,实则很尴尬。他抬眼斜睨,咧嘴一笑:“嘿,两位长老,久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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